第303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希臘，伯羅奔尼撒半島。

    燈火通明的古典小鎮裏，龍翎行走在蜿蜒曲折的碎石小路上，風來吹動她墨染的長髮，曼妙的紅色連衣裙在風中如水微瀾，裙下露出白皙細緻的小腿，腳上踩着一雙黑色的高跟鞋，輕輕敲打着地面。

    距離聖山的那次戰鬥，已經過去了很久。

    但她的意識依然有點恍惚。

    因爲那個男人在臨死之前，以萊瓦汀之劍爲媒介，把那個名爲大紅蓮無間地獄的王國留在了她的體內。

    人類之軀如何能容納一個世界？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龍翎卻可以。

    那種力量無時無刻不在燒灼着她。

    遏制着她的成長。

    她時刻要承受那種焚燒的劇痛。

    記憶也時常支離破碎。

    偶爾有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的眼神裏便會流露出一絲清冷嘲弄的笑意，不愧是她的好弟弟，做的可真漂亮。

    “這王國的問題，暫時還解決不了。雖然燭晝之龍的本體還沉睡在大塔穆火山的深處，但祂也找到了人間體。腐敗死神召喚了她，試圖找她來當幫手。”楚世卿陪伴在她的身邊，微笑着說道。

    這位來自巴別塔的軍師有着一頭天藍色的短髮，面容英俊如深邃，有種東方人的柔和與儒雅：“我們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如果能夠得到燭晝之龍的幫助，說不定能夠解決那王國的力量。”

    龍翎凝視着一望無際的海面，輕聲說道：“別低估了我弟弟，那可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人類之一，震古爍今的異鬼術造詣，即便是燭晝之龍本體來了，也要讚歎不已。結合着他的天象火焰，他已經走出了自己的路。還好，面對他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楚世卿微微一笑：“否則我已經死了對麼？”

    龍翎淡淡說道：“當然。”

    楚世卿嘆了口氣：“畢竟您的轉生體必然是人類中最優秀的個體，作爲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也確實該有這種天資。尤其是他在您的教導下成長，也繼承了您的一部分天賦。”

    “好在他已經死了。”

    他頓了頓：“現在最麻煩的是原融，我能感覺到他在靠近。這傢伙每次都在嘗試引動您體內的王國，用最小的消耗對您造成最大的傷害。再這麼耗下去，對我們的計劃非常不利。我會儘快喚醒百臂巨人，利用祂來爲繼續爲您補充神力。”

    龍翎微微頷首，眼神忽然一陣恍惚。

    “怎麼了？”

    楚世卿關切問道。

    “不知道，有人在舉行創生儀式。”

    龍翎那雙妖嬈魅惑的眸子裏滿是迷茫：“雖然把人造少君送出去是計劃中的事情，創生族裔的數量也的確在增加。但有很多次，我明明賜下了神力，但創生族裔的數量並沒有增加。”

    她擡起素白的手指揉着額頭，搖頭說道：“就像是前幾次神力的莫名虧空一樣，我懷疑是核心遺失的原因……”

    那種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偏偏她無法阻止。

    甚至無法感知。

    這一切都是她當年自我分解的代價。

    也是她犯下的，第二大的錯誤。

    楚世卿皺着眉，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便說道：“您需要加深跟本體之間聯繫了，這種情況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那明明是您的力量，偏偏您又無法阻止，這算是什麼事情？”

    龍翎眼瞳裏閃過一陰霾，思前想後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搞得鬼，只能冷冷說道：“我弟弟擾亂了我的意識，有些關鍵的事情我想不清楚。但我會儘快嘗試再新的核心來代替……但務必要把我的核心找回來，你應該清楚再造核心只是權宜之計。”

    楚世卿微微頷首，最近巴別塔裏也不怎麼太平，總有傳言說起源之神的核心被他給私藏了，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是那核心在他手裏，哪裏還用這麼費勁。

    起源之神早就補完自己了。

    但偏偏，這說法是真特麼合理。

    楚世卿自己都覺得自己嫌疑特別大。

    “依我之見，有可能是歐米伽在作祟。”

    楚世卿平靜說道：“我會派人盯着他們，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然後儘可能找到燭晝之龍的人間體，阻止她倒向那邊。”

    話音剛落，酷熱的熱浪從遠方席捲而來。

    波光粼粼的海灣上，隱隱有一位手握木弓的老人踏過齊腰深的海浪而來，灼熱的氣息彷彿把海水都蒸發，氣勢滔天。

    “又來了啊。”

    楚世卿輕輕嘆了口氣：“這次讓我來吧。”

    他輕輕閉上眼睛，遙遠的鯨歌聲驟然響起。

    深淵歌者，真理級異鬼術。

    深淵之歌！

    ·

    ·

    帝王谷上空的飛船裏響起了冰冷的機械音：“如其在上，如其在下，如其在內，如其在外！如此可得萬物之始，成全太一之奇蹟！”

    手術室裏，昏迷不醒的葉呈忽然如同反曲地弓一般挺起身姿，嘴脣裏發出了無聲的尖嘯聲，彷彿野獸的咆哮。顫抖的同時，黑色火焰般的咒文如潮水般從他的身上剝離出去，就像是某種枷鎖在崩碎。

    金色的根莖顫動起來，無聲地吞噬着如潮蔓延的黑色咒文，直至手術室內的一切聲音都湮滅在寂靜裏，這才沉寂下去。

    隨着這一株金色的植物根莖被撕裂，鹿不二踉踉蹌蹌地跌了出來，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但精神卻格外的飽滿。

    甚至是亢奮。

    因爲他的秩序因子又上了一個臺階！

    不愧是作爲天人組織繼承人之一，一次性給他提供了磅礴的經驗，直接讓他省去了數十年的苦修，神術的造詣暴漲。

    基本上已經達到了第一次概念變化了。

    鹿不二不知道那種概念變化叫什麼。

    姑且將其命名爲……神燼！

    神燼術！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只見亮起了千絲萬縷的聖輝，輝光裏纏繞着酷烈的閃電，彷彿凝聚出了一柄虛無的劍。

    分明如此的虛幻輕盈的劍，卻彷彿有萬均般的重量，他的指尖微微顫抖着，幾乎承受不住重負，隨時都會斷掉。

    “這就跟當初的歐米伽之劍一樣，區別在於神力的輸出沒有那麼大而已，但卻更加的靈巧方便。”鹿不二額頭上滲出了一絲細汗，隨手散去了右手凝聚出來的神燼術，長舒了一口氣。

    經過一番波折，他還真掌握了這能力。

    出乎預料的驚喜！

    誰能想到，神術的真諦竟然是用來剋制神術的！

    修行異鬼術或者是神術的等級，無非就是第幾次概念變化而已，從第一次到第三次每達到一個新階段就能獲得新的能力。

    以不朽之軀舉例。

    第一階段的變化：超限。

    第二階段的變化：超限，無限。

    第三階段的變化，超限，無限，永恆。

    而當異鬼術或者是神術完成一次新的變化以後，並不僅僅是多一種能力那麼簡單，之前的獲得能力也會變得更加強大。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質量變化這麼一說。

    也就是暗質體。

    暗質體這東西就因人而異了。

    鹿不二掌握異鬼術以後不久就具現出了暗質體，但也有人在多年的嘗試以後始終無法將其創造出來，終生卡在這個瓶頸裏。

    就像是艾月和原晴目前就卡在這一步。

    而當初的壞女人就已經具現出了暗質體。

    “這哪裏是什麼天人組織，簡直就是我的經驗庫啊。不知道這組織裏有沒有那種半死不活的老登能讓我賜福一下，實在不行的話就只能先把他們打到半死再賜福了……”鹿不二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立刻召喚出老梅把這羣天人錘個半死，再用創生儀式對他們進行賜福，接下來就是收割韭菜的環節，直接省去百年的苦修。

    但這麼做有點困難，畢竟面對的是天人組織。

    即便是梅丹佐也很難把他們趕盡殺絕。

    更何況這麼做，就很難搞到聖言了。

    最重要的是這樣搞出來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鹿不二能操縱天神咒縛系統的事情難保不會泄露出去，這是他目前最大的祕密了。

    等等！

    鹿不二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爲什麼不能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呢？”

    梅丹佐負責打。

    鹿不二負責救。

    一個負責拉仇恨。

    另一個負責結善緣。

    很完美啊！

    還是那句話。

    只要龍翎肯犧牲，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鹿不二略微恢復了一下體力便開始整理現場，先是用神力把暗質的痕跡給燒盡，然後把船艙內昏迷的天人們都給拖到了一起，費了半天牛勁給這些人捆上了自動式的降落傘，再把他們扔到艙底。

    他打算炸掉這個飛船，毀滅一切證據。

    他不知道有沒有監控拍下他舉行創生儀式的過程。

    如果被拍下了，那就是龍翎幹的。

    如果沒被拍下，那還是龍翎幹的。

    反正鹿思嫺占卜過，只要把飛船給炸燬，就沒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甚至連那些天人們都不用殺，可以放回去讓他們好好修行。

    等以後變得更加強大了，再來一波收割。

    一念至此，鹿不二從口袋裏摸出紙和筆，給他們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只寫了八個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接着鹿不二來到船艙的青銅控制臺上，沉默了片刻以後在按鍵上一頓亂拍，終於把艙底的大門給打開，天人們墜落下去。

    武神再次從他背後具現出來。

    黃金之獸轟然轉動。

    這就是一個定時炸彈。

    等到鹿不二離開以後，武神就會自爆。

    恰好此刻，船艙內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紅光像是風暴那樣席捲開來，一個冰冷的擬態聲音驟然響起。

    “入侵者，你已被鎖定。”

    那是一個宛若巨獸般低沉嘶啞的聲音，本來已經被打開的艙門驟然鎖死，巨大的金屬牆壁墜落而下，封鎖了一切的退路。

    鹿不二就像是困獸，被困在了牢籠裏。

    “來了麼？”

    這倒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畢竟鹿不二強行入侵了這艘飛船，倘若天人組織反應不過來的話，他們也不配被稱之爲世界上最古老的進化者了。

    但根據天人們自己的說法，這個組織裏絕大多數的強者都在維持着一個名爲虛無者屏障的結界，以應對神聖大祭司的報復。

    也就是說這個時候來的人，不會是老怪物。

    鹿不二希望來者是天人組織的繼承人。

    越強越好。

    正好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本事。

    彷彿是迴應着他的期待。

    這艘飛船轟然顫動起來，厚重的金屬壁承受不住壓力崩壞開來，就像是被揉成一團的廢紙，在巨大的悲鳴聲中坍塌！

    “這是要把我直接炸死麼？”

    鹿不二微微挑眉，毫不猶豫地進入了力天使武裝狀態，黃金之獸的領域全開，不朽之軀的漆黑血管浮現出來。

    這是除了神術外的最強防禦模式。

    頃刻間，他的眼瞳被爆炸的火光照亮！

    砰！

    相隔一公里的風沙裏，紅髮的絕色少女倚在艙門口，擡起了白皙秀氣的右手，帶着一絲殘忍的意味收緊了手掌。

    彷彿在用力捏着空氣。

    轟！

    那艘飛船驟然在半空中爆炸開來。

    灼熱的焰火照亮了黑夜，也爲少女白皙的側臉染上了一抹濃煙的色彩，她毫無留戀地扭頭，對着耳機說道：“任務完成，阿卡夏聖教的走狗絕無倖存的可能。至於葉呈他們，不歸我管。”

    直升機的駕駛員一陣膽寒，不愧是先祖親自選中的繼承人，這份天資和實力實在是太強大了，再過不久她就能正式晉升第七理性界，到時候所有反對她的人都要閉嘴，那些競爭者們也會黯然退場。

    這就是天才。

    萬中無一的絕世天才。

    曾經天人組織失去了梅丹佐。

    但在一百年以後又得到了陳璟。

    天人組織的復興彷彿就在眼前。

    也就是在這一刻，這位駕駛員的眼前忽然閃過了一道酷烈的閃光，駕駛臺上的儀表盤盡數失靈，彷彿被某種強電磁場所影響。

    “什麼？”

    陳璟愕然地扭頭。

    只見漆黑的夜色裏，亮起了一道十字閃光。

    彷彿把飛船爆炸的蘑菇雲都給撕裂了。

    帶着不可一世的囂狂，呼嘯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