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十指相扣,靈魂交融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海棠燈字數:5902更新時間:24/06/26 19:28:58
    修道院裏的神職人員基本都已經被接走前往一線救災,夜色裏的花園似顯清冷,唯有寒風席捲着枯葉,流露出一絲寂意。

    “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把注意打到你的小修女身上了,我說你爲什麼不再大膽一點,直接去泡大祭司呢?老師可比學生刺激。”龍雀坐在輪椅上,默默捻滅了手裏的煙,仰頭望天的時候,神情感慨。

    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勇敢的人。

    “大祭司年紀比我大太多了。”

    鹿不二聳了聳肩:“有點禁斷。”

    “那也不好說,大祭司的確活了二百多年,但問題是自從繼承了神力以後,她的人性基本都是被神性壓制的,二百年來真正擁有自我的時間不超過十分之一。她十六歲的時候接受昇華,按理來說現在的心理年齡最多只有三十六歲。”龍雀繼續拱火說道。

    “喔,居然是這樣的麼?”

    鹿不二被帶到了花園最深處的一座白色石門的面前,門口倒是也沒什麼守衛,只有兩位披着神袍的主祭,站在左右兩側。

    葉子臨依舊在睡覺,但卻能夠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精神波動籠罩在整個修道院裏,有種驚濤駭浪般的壓迫感充斥在四面八方。

    “薩瓦迪卡!”

    司一賢爲他們打開了白色的石門,轉身深深鞠躬。

    以前他基本見人就拜。

    但這一次,格外的認真莊重。

    門後竟然是一間病房,高端精密的醫療設備顯示着波動數值,醫護人員推着裝滿藥品的推車步履匆匆,還有醫生湊在一起討論。

    這些都是大祭司日常的醫護人員。

    看來大祭司的身體狀態真的很不好,日夜操勞。

    否則不會配有如此專業的醫療團隊。

    褚訶忙着配藥,急得焦頭爛額。

    龍雀坐着輪椅來到他面前,平靜說道:“我把人帶來了,準備換血手術吧,大祭司今晚死不了,伱們大可以放心。哦對了,這小子有個條件,手術結束以後,得讓你那位師妹做他的女朋友。”

    褚訶一愣,轉而望向他旁邊的少年。

    “嗨。”

    鹿不二微笑着打着招呼。

    “你來真的啊?”

    褚訶用一種驚世駭俗的目光看着他。

    “不然呢?”

    鹿不二聳了聳肩。

    “佩服!”

    褚訶的眼神變得狂熱起來了:“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到時候你得親自跟老師提。不過你放心,我在這事上是絕對支持你的!你和我的老……師妹,簡直就是天生一對嘛!”

    只要這少年成爲自己人,就可以白嫖消除暗質的方法了,他一想到這裏就渾身顫抖痙攣,彷彿即將變異成奇行種。

    嗯,拿自己老師的人生大事,去換取醫學領域的進步和突破,在他看來簡直就是血賺,他舉雙手雙腳贊成。

    甚至在他看來,老師就很沒有爲人類奉獻的精神。

    學醫是要救世人的。

    爲了救世人,出賣點色相怎麼了。

    白絲都不夠,最好連黑絲一起穿。

    褚訶雖然對女人沒興趣,但也知道唯有黑白雙煞才是對這個年紀的青少年最大的殺器,老師就是思想覺悟不夠,根本不配當大祭司。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病房裏響起清冷威嚴的聲音,明亮的神光閃爍不定:“誰讓你們把他帶進來的,他纔剛受過傷。”

    那是大祭司的聲音!

    隔着一道白色的紗幔,隱約能夠看到有人躺在病牀上,她的呵斥聲並不大,卻彷彿透着一股天威,令人心神震盪。

    神輝閃爍不定,簡直能閃瞎他們的狗眼。

    褚訶太瞭解自己老師的脾氣了,被嚇得渾身一縮。

    鹿不二也被震住了,大祭司怎麼這麼兇啊。

    “別理搭理這女人,你們該準備手術的準備手術,該提要求的提要求。如果她真的有餘力,早就把你們給轟出去了,還用得着呵斥你們麼?現在這座修道院,我說了算。她要是秋後算賬,我嗑藥給你們撐場。神聖大祭司不擅長戰鬥,打不過我。”龍雀淡漠地擺了擺手,彷彿他才是這裏的老大。

    至於大祭司什麼的,就是個小卡拉咪。

    不得不說,這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刻,就是他表現出強硬立場的時候,簡直帥到讓人想在地上陰暗的蠕動爬行。

    “血細胞交殖手術是新紀元435年的一項新技術,本來無法用作臨牀手術,只是能夠實現進化者的血液交換,將一者的命理暫時植入另一者體內。原本是墨西哥一位異端分子用來搞身體實驗時的產物,被封存在當地的異端裁決所裏。後來,前代大教司去那邊度假,無意中找到了當年留下的檔案,便加以改進運用。”

    龍雀淡淡說道:“當初我姐姐,就用這項技術救活了一位聯邦基因學院的老教授,主要得益於她所掌握的不朽真理。那次手術雖然對她的負擔很大,但也僅限於疼痛,不會造成其他影響。”

    褚訶腰桿子直接挺直,大手一揮準備手術去了。

    鹿不二默默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好兄弟,幫他保住了即將到手的女朋友。

    “他還只是個孩子!”

    紗幔後傳來大祭司壓抑着憤怒的清冷聲音:“我還能活一週,還沒有淪落到那種地步,非要去掠奪一個孩子的細胞。”

    龍雀根本懶得搭理,揮手示意。

    該你表演了。

    “大祭司,我不是孩子,我年滿十八周歲。身高一米八七,體重一百四十斤,爲人溫和,性格謙遜,彬彬有禮。命理天象雷霆,掌握不朽真理……”鹿不二清了清嗓子,開始自報家門,就像是相親的時候報出自己有幾輛車幾套房一樣。

    事實上最初都以爲,鹿不二是在開玩笑。

    但後來卻發現,這小子是來真的。

    大祭司的怒火直接被懟沒了一大半。

    主祭們震驚地對視一眼。

    老師是什麼性格,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這麼多年來,唯一能讓她吃癟的,僅此一人!

    半響,蓮華擡起星辰般璀璨的眸子,隔着紗幔輕輕看了一眼這個白髮的少年,一字一頓:“那會很痛,遠超你的想象。”

    鹿不二忽然收斂了不正經的強調,攤開雙手微微一笑:“您可能不太瞭解我,疼痛對我來說,早已經不是折磨了。”

    這一刻的他忽然變得有些深邃,明明在這間白色的病房裏,卻又像是站在街道的陰影中,隔着斑馬線看着街邊人潮洶涌。

    他分明在笑,卻又孤獨遙遠。

    龍雀大概能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因爲曾經遭受過創傷,面對巨大的世界有種無所適從的恐懼和迷茫,所以才會製造出一層看似堅強的僞裝,把自己最真實最脆弱一面隱藏起來。

    這種人看似好相處,實則內心極度封閉,體內就像是有兩種截然不同人格。

    有人看似冰冷無情,有時也會熱情似火。

    有人看似熱烈狂放,有時也會沉默深邃。

    矛盾又真實。

    蓮華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的生命力已然垂危,實際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意識彷彿在陷入一片黑暗裏,漸漸朦朧,慢慢虛脫。

    正是因爲足夠瞭解你,才不想讓你再揹負這些。

    然而下一刻,鹿不二的聲音再次響起。

    “您要是覺得過意不去的話,您不是還有某個學生嗎?對了,她在您這裏排第幾?我怎麼沒見到她?手術以後我能行動麼?不能動的話能不能讓她來陪牀?她還欠我白絲呢。”

    ·

    ·

    手術開始前倒計時三分鐘,鹿不二也在一張病牀上躺下,他今天穿的就是病號服,連衣服都不用換,彷彿命運的安排。

    首先是經過了繁複的體檢,確認了各項指標都沒有太大問題,唯一的麻煩的就是他對麻醉有着極強的抗性,醫生們經過再三的討論以後都無法確定他是否能夠承受,最後還是他自己力排衆議。

    “沒關係,來吧。”

    他輕聲說道:“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此刻他的身上插滿了線纜,鋼針刺入他的皮膚表層,卻彷彿扎進了細胞的最深處,僅僅是這個準備步驟,一般人都忍受不了。

    而他卻始終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蓮華強撐起眸子,隔着一道紗幔的縫隙默默看着這個少年,此刻的她也連接着繁複的線纜,但她有神力的庇護,感受不到疼痛。

    他們兩個人都被紗幔所籠罩,周邊是滴滴作響的醫療器械,醫生們在準備急救藥物和手術工具,鼻端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們並排躺在一起,默默望着天花板。

    激光掃過他們的身體,一遍遍掃描着他們的體徵。

    “害怕麼?”

    她忽然說道。

    鹿不二沒想到這位大祭司還會跟自己說話,微微偏過頭的時候隱約能看到一張絕美的側臉,今夜的她沒有戴面具,美得像是一副古老的壁畫。

    好漂亮……

    “還好,小時候經常去醫院做手術。”

    他輕聲說道:“最開始很怕,後來不怕了。”

    蓮華凝視着他的側臉:“爲什麼?”

    “最開始我害怕的時候,我爸媽會把我抱在懷裏。”

    鹿不二想了想:“但我爸媽出車禍以後,就沒人會把我抱在懷裏了。如果你害怕的時候,你連躲在懷裏哭的人都找不到,那這種情緒有什麼用呢?害怕只會讓我覺得自己更可憐了而已。”

    其實他不是不害怕。

    只是不能害怕。

    蓮華平靜問道:“這種情緒可以控制麼?”

    鹿不二回答道:“很難,但必須控制。”

    蓮華沉默片刻,淡淡說道:“了不起,你比我勇敢。當年我也是醫生,第一次給別人做手術,都嚇得手忙腳亂,總被老師訓斥。”

    “每個人都有年輕的時候,很正常。”

    鹿不二回答道:“您才是真的了不起。”

    蓮華美眸裏泛起漣漪,自嘲道:“如果真的了不起的話,那就不需要讓你這個小孩子來救我了。”

    鹿不二搖了搖頭說道:“再了不起的人也需要幫助,這很正常。我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也希望有個人能來救救我。”

    蓮華心中微動:“有人去救你了麼?”

    鹿不二乾脆回答:“沒有。”

    “那你爲什麼要去救別人?”

    “需要理由麼?我又不是畜生,力所能及的事情爲什麼不做?更何況,我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

    “這樣麼?真幼稚啊。”

    “您不也是這樣麼?不然爲什麼要去救那些人?”

    蓮華還想說什麼,意識卻逐漸黯淡下去,彷彿墜入了無邊的深海,冰冷的海水把她給淹沒了,生命力如風中殘燭,即將被黑暗吞噬。

    少年最後的問題迴盪在她的心裏。

    她的思緒彷彿飄回到了二百多年前,耳邊響起了當年宣誓的聲音:“我宣誓,我志願獻身醫學事業,恪守醫德,救死扶傷,永不放棄……”

    龍雀坐在病房的門口,抽着煙默默地聽着他們的對話。

    隨着他們的交談,儀器的聲音驟然響起。

    “生命體徵正常,海勒體轉移機啓動。”

    “靈魂波動穩定,精神共振儀準備就緒!”

    “立刻準備手術!”

    隨着褚訶在儀器面前操作,巨大的轟響聲像是怪物的咆哮,彷彿要把病牀上的兩個人給吞噬掉似的,整個病房都在顫動起來。

    機器把他們倆的生命體徵和命理波動投影出來。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複雜到千萬兆級的生命能量和命理系統裏,根據手術時的進度而做出及時的調整,保證二者之間的穩定。

    哪怕有機器輔助,都是極度困難的。

    “不打麻醉真的沒問題嗎?”

    “那種級別的疼痛,遠非常人能承受。”

    “我也不知道……”

    褚訶操作着儀表臺,滿頭都是冷汗。

    當儀器運轉的一瞬間,鹿不二感覺到渾身的細胞都被鋼針貫穿了,巨大的疼痛讓他的腦海裏一片漆黑,彷彿墜入了最深層的噩夢裏,眼前是地獄般的景象,羣魔撕扯着他的身體。

    前所未有的疼痛。

    那已經不是物理上的疼痛了。

    而是來自靈魂和精神層面的撕裂感。

    像是有人在把他撕扯成碎片。

    他還是小看了這個手術。

    遠比癌痛要疼。

    但好在,經歷了無數痛苦的他,可以忍受。

    而他的身體也在顫動痙攣。

    病牀劇烈抖動。

    白髮的少年彷彿在承受着天罰一樣。

    隱隱約約像是做了一個夢。

    夢裏回到了當年他第一次做手術的時候。

    也是跟現在類似的感覺,眼前是一片朦朧的白,鼻端盡是消毒水的味道,白大褂的醫生們圍繞着他竊竊私語,大腦被切開。

    他恐懼地想要抓住什麼人的手。

    但卻抓了個空。

    他的父母當年不可能在手術裏陪同他。

    因此最深的地獄裏,只有他一個人。

    隨着渾身的細胞被強行提取出來,軀體彷彿被撕扯得支離破碎,靈魂彷彿也在尖叫中碎裂開來,鋪天蓋地都是幻覺。

    有的時候是他在搬磚的工地裏揮汗如雨。

    有時候是他在學校的課堂上睡覺被責罵。

    有時候是他在醫院看着越來越高昂的醫藥費無聲沉默。

    都是他之前吃過的苦。

    苦海無涯,孤獨和絕望像是潮水,即將把他活活溺死。

    而在真實的世界裏,他的手顫動了起來。

    彷彿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轟隆!

    幽暗的海水沸騰起來。

    金色的光芒亮起。

    蓮華卻從沉睡中甦醒,彷彿穿過地獄直達天堂。

    不,不對。

    就像是有人,把她從地獄裏拽到了天堂!

    那個人的動作是如此的粗魯強硬。

    一點兒也不溫柔。

    甚至帶着點蠻橫和無禮。

    但偏偏卻讓她生不出厭惡的情緒。

    她驟然睜開眼睛,看到了殷紅的鮮血從輸液管裏流入自己的體內,磅礴的生命力在滋潤着她千瘡百孔的身體,那是來自一位偉大天神的究極偉力,象徵着不朽不滅的力量,正在挽回她的生命。

    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彷彿絕處逢生,枯木逢春。

    她的眸子變得明亮起來,神輝愈發的璀璨。

    氣息都變得清新鮮活。

    凜然的威嚴節節攀升,充斥着整個病房。

    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流淌在她的體內,她本該厭惡這種感覺,卻絲毫不覺得排斥,反而被一種春日般的溫暖所包圍。

    那是不朽之力麼?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蓮華真正感受到的是少年靈魂深處的堅韌生機。

    鹿不二就像是一塊嶙峋的冰山。

    看似搖搖欲墜,冰下卻有魚羣流動,生機勃勃。

    神輝明滅不定,照亮了醫生們的臉。

    同一間病房裏。

    有人在升入天堂。

    有人在墜入地獄。

    褚訶操作着複雜的儀器,這種最高端的醫學設備非常難以控制,全世界能玩明白的人不超過三個,需要全神貫注才行。

    但在極度的投入中,他卻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少年,怎麼一聲不吭?”

    醫生們更是見了鬼一樣。

    “他難道不怕痛的嗎?”

    “沒人是生來不怕痛的,以我行醫這麼多年來的經驗來看,這孩子的情況就是倔。再痛也不會說,說了就好像對什麼東西屈服了。”

    “對什麼東西屈服?這是在跟誰較勁?”

    “有可能是他自己,也有可能是命運。”

    如果有人看到此刻的鹿不二,就該知道這手術多麼的驚悚。

    足足一百二十八根線纜插進了他的血管裏,抽血泵似的瘋狂抽取着他體內的鮮血,最關鍵的不是血,而是血裏的細胞。

    如果不是不朽之力在修復着他的身體,他早就死了。

    而他唯一表現出來的,就是身體的顫抖。

    以及無助的,伸出的手。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白皙細軟的手穿透了紗幔。

    纖細的五指,輕輕觸碰到了他的指尖。

    稍觸即分。

    彷彿觸電一般。

    那隻手猶豫了片刻,再次伸了出來。

    又一次的,跟他的手觸碰到一起。

    像是頑皮的少女用柳葉,輕撫少年的臉頰。

    鹿不二忽然悶哼一聲,右手驟然收緊。

    蓮華微微一僵,卻並沒有把手收回來。

    而是任由他握着。

    十指相扣。

    今天就一更了,重感冒還沒好,難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