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當面牛頭人（4.2k）

    山坡上，色薩利國王阿德墨託斯望一個個從地穴中鑽出的恐怖身影，臉色發白。

    癸幹忒斯巨人！

    它們是泰坦的血脈，也被喚作【巨靈】。

    傳說，二代神王克洛諾斯在聽從地母蓋婭的命令，閹割天父烏拉諾斯時，烏拉諾斯從胯下的傷口中噴出大片神血，後者被蓋亞吸收，因此生下了大批的泰坦巨人，這就是癸幹忒斯一族的前身。

    後來提坦戰爭爆發，奧林匹斯山和俄特律斯山在色薩利展開了血腥的廝殺，並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但那些對此不服的泰坦血脈們，沒有選擇歸順神王宙斯的統治，而是融入了癸幹忒斯一族，繼續着對抗奧林匹斯的事業。

    可面對如日中天的奧林匹斯神裔，癸幹忒斯一族屢戰屢敗，不斷蒙受損失。

    而最近的一次出擊，大概需要追溯到十幾年前的擎天泰坦阿特拉斯作亂。

    即便癸幹忒斯一族在擎天泰坦阿特拉斯的率領下，氣勢洶洶闖上奧林匹斯叫陣，可最終卻敗在了智慧女神雅典娜的手上，連那位身爲領袖的擎天泰坦如今都淪爲了支撐天之一角的囚犯。

    自從那次重大打擊之後，元氣大傷的癸幹忒斯一族漸漸銷聲匿跡。

    可沒想到這才過去十幾年，這些舊時代的殘黨就按捺不住寂寞，從地下的老鼠洞中鑽出來。

    並且，它們選擇的登陸地，偏偏還是自己所掌管的色薩利。

    被重重陰影包圍的色薩利國王，仰着脖子，望向周圍巍峨如山的巨靈們，艱難蠕動着喉嚨，嚥下一口唾沫，心中暗暗後悔沒有聽從神殿祭司的示警。

    ——近日來，色薩利的地下不斷傳來怪聲，山中的蟲魚鳥獸也顯現出不安的徵兆。

    感受到異象的神殿祭司們，曾催促他向大神宙斯進行大獻祭，以此得到諸神的啓示。

    然而，那段時間他正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如膠似漆，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結果，一步邁錯，就爲此埋下了禍根。

    意識到情況危急，這位色薩利的國王當即拔出腰間的青銅長劍，向着身後的親衛暴喝。

    “快回去報信，讓城裏人封鎖大門，全面戒嚴！”

    伴隨着那一個個巍峨如山的身影跨步而來，阿德墨託斯一把扯下身上寬鬆的袍子，接過旁邊親衛遞來的一面圓盾，大吼着挺身向前。

    “結陣，迎敵！”

    顯然，他正試圖以自己爲核心，拼湊起一條臨時的防線。

    在諸神的世界裏，人類終究太過渺小和脆弱。

    即便是出自築城者家族的神血禁衛，面對這些癸幹忒斯巨人，也只是稍微強壯的螞蟻。

    眼下，唯一能對他們造成阻礙的，恐怕也只有自己這個身爲築城者的半神。

    無論是身爲國王的責任，還是身爲強者的自覺。

    他都需要在這一刻挺身而出，爲色薩利的人民能做出反應，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而準備途中，阿德墨託斯不忘將一旁俊美的牧羊人推向身後，示意親衛們將其架上戰馬。

    雖然作爲這片土地的君主，但由於這是塊經歷了提坦戰爭摧殘的窮山惡水，他本來的日子也談不上有多優渥。

    可自從遵從大神宙斯的啓示和神殿祭司的預言，收容下兩個異邦的奴隸之後，色薩利的一切都開始有了起色。

    不僅漁業和牧業方面在兩位異邦奴隸的辛勤勞作下，得到了十足的發展。

    就連他本人，也因爲對身後這位牧羊人友善，而交到了好運，娶到美妻。

    ——鄰國伊俄爾科斯的國王珀利阿斯只同意把女兒嫁給能乘坐用獅子和狗熊拉車的人，他身後的牧羊人藉着操縱動物的奇特天賦，讓他滿足了徵婚要求，娶到了鄰國的公主。

    如今，他和自己妻子琴瑟協調，幸福美滿。

    而爲了表達對這位牧羊人的感謝，阿德墨託斯不僅減免了他的苦役，還不惜放下一國之主的架子，經常來到這位牧羊人放牧的場所，以一個聽衆的身份，去聆聽他的演奏。

    一來二去，阿德墨託斯雖然隱約知道了這位牧羊人有着不同尋常的身份，卻識趣地沒有深究，對方也很滿意這種相處模式，兩人就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無論是因爲友誼，還是因爲恩情，他都想讓這位牧羊人活下去。

    然而，牧羊人卻牢牢地站在原地，死活不願上馬，白白浪費了他的一番苦心。

    阿德墨託斯揚起圓盾，咬牙擋下一隻灰褐色的手臂，揮劍砍斷兩根樹幹粗細的手指，忍不扭頭怒喝。

    “你這笨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用……”

    牧羊人在兩位神血親衛的推搡下，呢喃一聲，擡頭看向前方，俊美的臉上陰晴不定，眸中涌起一絲莫名的屈辱感。

    “我們不用逃了。”

    “轟轟轟轟！”

    與此同時，大地顫鳴，空氣中的以太瘋狂匯聚並激盪，一頭威武雄壯的金色【公牛】虛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衝出山道，向着路徑上的泰坦巨人一路頂撞踐踏，如山嶽般橫在了阿波羅和那位色薩利國王所在的牧場前。

    一衆剛從地穴中爬出的泰坦巨人和神怪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突如其來的巨力高高頂飛，重重落下，殷紅的鮮血肆意拋灑，清脆的骨骼斷裂聲不絕於耳。

    而三個自恃臂力與勇武的巨人，不信邪般地揮舞着拳頭，並肩上前，試圖將這只橫衝直撞的蠻牛撕碎。

    但剛一接觸，原本勢大力沉的【公牛】卻猛地虛化，變作一隻靈活迅捷的【山羊】，從他們的頭頂高高躍起，隨後兩條包裹在金色神性中的大腿，鼓動凜冽的狂風，如鋼鐵鑄就的長鞭般落下。

    伴隨着一陣沉悶的爆鳴，三個攔路的泰坦巨人頭顱炸開，混雜着紅黑白三色的腥臭漿液從斷頸中噴涌而出，雨點般淋灑向四周的密林和地面。

    “該死！是奧林匹斯上的雜種，一起上！”

    隊伍中前頂着獅子腦袋的首領巨人，眼見同伴接連倒在了那道身影之下，當即揮手怒吼，命人先解決這來自腹背的威脅。

    聽到號令，鷹翅人身的泰坦神怪、渾身燃燒的岩石巨靈、頂着七八個巨蛇腦袋的原始魔獸，低吼着衝出隊伍，拿出各自的殺手鐗。

    一時間，如利箭般激射的青銅羽毛、洶涌噴涌的紅黑色火焰、以及劈頭蓋臉的的墨綠色毒汁，交相襲來。

    眼見避無可避，洛恩擡腳狠踏，身後輪盤轉動，四周河道中的溪流、空氣中的水分、甚至是地下的水脈都在神性的牽引下，瘋狂匯聚在他周圍，化作一頭巨大的水藍色獨角鯨。

    緊接着，巨鯨擺動頭尾，張口吞飲，將激射而來的羽毛、火焰、毒液一股腦地吸入體內。

    然後，在瀕臨極限的剎那，已經被染成黑綠色怪物的巨鯨低吼着撞向前方的敵陣，轟然爆開。

    猝不及防的鷹翼神怪、岩石巨靈和原始魔獸，被淋了一身，身上頓時發出吱吱的腐蝕聲，大片刺鼻的濃煙冒起。

    痛苦的慘叫，隨之而來。

    “到我了！”

    與此同時，山道上的那道身影已經藉着【山羊】的神速衝到陣中，身後隨即切換爲金色的【公牛】虛影，包裹在金色神性中的手臂，宛如一柄巨大的攻城錘般，掄砸而下。

    首當其衝的岩石巨靈，瞬間支離破碎，化作滿地亂滾的焦黑石塊，本源的活火也湮滅在那狂暴的神性沖刷中。

    緊隨其後的鷹翼神怪，同樣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隻手拽住了大腿。

    隨即，這只高達十幾米的泰坦系怪物就宛如一隻破麻袋般，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左右甩動，不斷重重砸向地面，留下一個又一個駭人的深坑。

    大片的羽毛和血肉，四處橫飛，讓現場顯得血腥而殘忍。

    “嘶~~！”

    眼見自己的兩個同伴落得如此慘烈的下場，最後的那只原始魔獸當即發出驚恐的嘶鳴，昂起數顆被腐蝕出骨頭的蛇頭，瘋狂噴吐混雜着自己神血的毒液。

    那濃綠色的汁水剛一接觸空氣，就瞬間擴散城大片的毒霧，席捲向前面。

    霎時，周圍一片昏沉黑暗，範圍內的植物、動物一旦接觸其中的毒素，立刻枯萎死絕，甚至石頭都在吱吱冒煙。

    洛恩只是遠遠地吸了一口，頭腦就感覺有些昏昏沉沉，視野也變得模糊。

    不得不說，在希臘神代中，【毒】是相當難以評價的一種神性，上限和下限都很高。

    強如大英雄赫拉克勒斯和賢者喀戎，都倒在了【毒】之神性的腐蝕下。

    隨着毒霧的蔓延，洛恩向後扭頭，目光越過一個個口吐白沫倒地的牛羊，看向了如醉酒般搖晃栽下的幾道人影，眉心擰成一團。

    雖然對面的這股毒素，未必如九頭蛇海德拉那樣恐怖，想放倒他本人遠遠不夠，但普通的半神和凡人，就未必能扛得住了。

    短短的幾秒時間，被波及的普通人已經躺倒了一片。

    此時，眼見身邊的神血禁衛和半神國王阿德墨託斯都陷入昏迷，臉色青紫，口中溢出一縷黑血，阿波羅終於忍無可忍，抱住那位好友，鋼牙咬破嘴脣，扭頭向出現在面前的身影，發出屈辱的暴喝。

    “幫忙啊！”

    “錚~！”

    正在此時，綠色的毒霧外傳來一聲清脆的七弦琴音，隨即笛音、神言、詠唱共同協奏。

    “音之詩，樂之章，吾令汝，復現光明！”

    伴隨着優雅的和絃聲和吟詠，濃郁的以太在神律的召引下，化作一個個音符，撞入毒霧之中，帶出一陣滋滋的炙烤聲，將那惡臭的灰綠霧氣焚燒一空，如天光破雲。

    一時間，久居於地下的癸幹忒斯巨靈們，紛紛捂住眼睛，發出痛苦的哀鳴。

    隊伍中的獅子頭領袖明顯是個識貨的角色，眼見九位手持樂器、書卷和蠟板的知性女神們，翩然而至，當即瞳孔一縮，揮手喝令。

    “是繆斯！撤！快撤！”

    聽到那標誌性的神名，殘存的十幾位巨靈慌忙躍入地穴中，藉着大地加護賜予的神性，逃向了地脈的深處。

    隨着最後一個泰坦怪物消失在地平線上，這場癸幹忒斯一族的小規模叛亂，又一次無疾而終。

    九位前來救駕的繆斯們則火速飛過消散的毒霧，相繼來到緩坡前，紛紛伸出手臂，試圖扶起那位主神。

    “阿波羅大人，您怎麼樣？”

    “滾開！”

    然而，牧羊人打扮的阿波羅卻是手臂一掃，毫不留情地將周圍的鶯鶯燕燕推開，臉色陰沉如死水。

    “一羣沒用廢物！”

    被平白無故地訓斥一番，九位繆斯緊咬櫻脣，臉色有些蒼白。

    洛恩見狀，不由皺起眉頭，開口替她們鳴不平。

    “阿波羅，你這是做什麼？”

    “我在管教我的從神，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插嘴？”

    聽到質問，阿波羅斜了身後的洛恩一眼，心中更加惱怒。

    都怪這個傢伙，讓自己在這些下屬面前暴露出最落魄，最不堪的一面！

    還有這些繆斯，也是一羣沒用的廢物！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要等自己開口求人的時候，來到現場。

    此刻，似乎是因爲看不慣這位光明神的職場霸凌，洛恩義正詞嚴地開口，大聲爲身旁無辜的繆斯們抗爭

    “你被責罰的這段時間裏，阿爾忒彌斯大人將她們託付給我代爲照顧，看到她們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我當然有迴護的義務！”

    聽到這話，阿波羅頓感晴天霹靂，臉上頓時漲成了豬肝色，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周圍的繆斯和面前的洛恩。

    “你……照顧她們？”

    “沒錯！”

    洛恩點了點頭，坦誠地將近三年的經過和盤托出。

    “因爲你被責罰的緣故，她們也受到了覬覦和牽連，爲了保護她們的安全，阿爾忒彌斯大人讓我替你照顧一下這些繆斯們。”

    “替我照顧？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阿波羅臉色發冷，聲音微微顫抖。

    “這倒不用，我也是受阿爾忒彌斯大人所託而已。”

    洛恩大度地擺了擺手，隨即卻又面色一變，指着身後的繆斯們，義憤填膺地替她們訴說着自己的委屈。

    “倒是這些繆斯，她們受到伱的牽連，也沒有放棄自己的職守，替你養護神殿。又因爲聽說色薩利不安全，從奧林匹斯下界，千里迢迢來探望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居然還惡言相向，簡直太過分了！”

    聽到那毫不留情的大聲斥責，熟知阿波羅脾氣的繆斯們嚇得花容失色。

    她們剛想開口補救，不料那位光明神爆發出一陣陰沉的冷笑，嫌惡而屈辱地看向了面前的繆斯和洛恩，彷彿在打量一夥勾搭成奸的狗男女。

    “好好好！原來你們成了一夥的，要不要我的位子也讓給你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