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宙斯：偉大，無需多言！

    “那可是他的親生兒子！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樣的屈辱？！”

    此時，從王宮忍了一路的赫斯提亞，再也憋不住了，憤憤不平地替某位大侄子，聲討起自己的好弟弟。

    “親生兒子？”

    洛恩嗤笑搖頭，眸中溢滿譏誚。

    “呵，只要擋在他面前，親生老子都可以不要，親生兒子又算得了什麼？”

    “……我們……宙斯那是迫不得已！”

    險些說漏了嘴的赫斯提亞，連忙改口，替她那位曾經解救了衆兄弟姐妹，一同推翻父神克洛諾斯殘暴統治的弟弟申辯。

    “而且，他對和自己結緣的情人，以及流淌着他血脈的孩子，至少是有感情的，曾一次次從赫拉手下解救出那些被迫害的母子。”

    “哦？是嗎？”

    洛恩看着急切澄清的赫斯提亞，眉梢一挑，似笑非笑。

    “既然他這麼負責，那麼保育女神勒託難產的時候，他在哪兒？

    女兒珀耳塞福涅被哈迪斯搶走，並強留在冥府的時候，他在哪兒？

    農神德墨忒爾遍尋女兒珀耳塞福涅無果，被波塞冬玷污的時候，他在哪兒？

    是誰把伊娥變成小母牛，送給赫拉受刑？

    是誰讓歐羅巴的三個孩子反目成仇？

    又是誰讓米諾斯王受此屈辱？”

    在對面一句句的詢問中，赫斯提亞抿了抿脣，眸中浮現出掙扎的色彩。

    “是……”

    “是因爲赫拉的善妒？哈迪斯的詭計？波塞冬的無恥？又或者人心的叵測？”

    不等對面爭辯，洛恩便率先開口，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得了吧，別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其他人。那位神王可是掌握着至高無上的權柄，只要他想，整個奧林匹斯有誰能違抗他的意志？”

    “……”

    赫斯提亞無言以對，但沉默片刻，她仍舊有些不死心，喃喃低語着。

    “或許，或許他只是被矇蔽了，只是不想看到奧林匹斯陷入紛爭……”

    大概是有賴於宙斯當年將他們兄弟姐妹五個從父神克洛諾斯腹中解救出來，並願意在戰後分出權柄的舉動，這位爐竈女神顯然對自己的這個弟弟，有着一層美化的濾鏡，始終不願把他往壞處去想。

    “直到現在，直到米諾斯王親口告訴了你那些，你還想不明白嗎——這位奧林匹斯的神王，比任何人都看的都清楚。”

    洛恩看了看這位神王家族的傻大姐，嗤笑搖頭，隨即上揚起薄薄的脣線，脣勾勒出一絲冰冷的弧度，幽幽開口。

    “而且，無論是奧林匹斯的紛爭，還是米諾斯人面臨的滅頂之災，他可都居功至偉！”

    什麼？！

    始料未及的答案，在赫斯提亞的腦內炸起陣陣驚雷，讓這位爐竈女神猛然擡頭，眼中溢滿難以置信的色彩。

    “這不可能！”

    眼見赫斯提亞還不死心，洛恩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

    “那好，我問你，十二主神之中，阿瑞斯身爲戰神，爲什麼只有戰爭的權柄，至關重要的勝利權柄反而被分給雅典娜？”

    “因爲，因爲阿瑞斯魯莽了，不加節制的武力，只會帶來災禍和紛爭，所以勝利需要智慧來駕馭，因此只有雅典娜最合適！”

    赫斯提亞下意識開口，一通邏輯自洽的論證，讓她的眸子越來越亮，底氣更足。

    “而且，爲了能讓雅典娜守住這份勝利的權柄，他還將埃癸斯神盾一分爲二，賜予了那孩子，這足以證明他對雅典娜的寵愛！”

    “阿瑞斯會帶來災禍和紛爭？呵，以武力爲尊，發動過大洪水滅世的諸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仁愛了？至於，對雅典娜的寵愛？”

    洛恩聽到這天真的想法，不由連聲冷笑。

    “那麼問題來了，勝利的權柄被奪走，阿瑞斯會怎麼想？作爲天后的赫拉又會怎麼想？”

    “……！”

    赫斯提亞一個激靈，聲音有些乾澀。

    “所以，阿瑞斯才會一直和雅典娜作對？”

    “可不止是阿瑞斯……”

    洛恩冷哼一聲，紫眸中的目光幽深晦暗，彷彿能看清生命最本質的惡欲與骯髒。

    “波塞冬也想得到這份權柄，所以才會對克里特島百般刁難，爲的就是逼迫作爲米諾斯人大母神的雅典娜就範！”

    “難道宙斯就不會管管嗎？”

    赫斯提亞本能地吐出了詢問，一臉不忿。

    “你看，又犯傻了是吧？”

    洛恩對這個不長記性的爐竈女神翻了個白眼，直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這不就是宙斯想看到的嗎？他巴不得整個奧林匹斯亂成一盤散沙，沒人能對他的王權形成掣肘，造成威脅！”

    赫斯提亞張了張嘴，想要替自己的那位神王弟弟辯駁，卻不知如何說起。

    眼見這位神王家族的傻大姐，還在執迷不悟，洛恩索性把話說開，免得她日後被宙斯的三言兩語就給忽悠瘸了

    “不止是雅典娜如今四面受敵的局面，阿瑞斯被剝奪勝利的權柄，淪爲不勝之神，恐怕也是他計劃的一環。”

    “爲什麼？”赫斯提亞想不明白，亦或是不願意去懂。

    “原因很簡單，阿瑞斯是赫拉最疼愛的小兒子，是強力的戰爭之神，如果擁有了勝利的權柄，加上母親的寵溺，難保不會重演一次神王家族曾經的老故事，克洛諾斯、以及宙斯自己，可都是這麼上位的，所以戰爭的神權必須被分割。

    雅典娜則不一樣，她孤家寡人一個，即便再強，也無法得到奧林匹斯大部分主神的支持，起碼赫拉和阿瑞斯那一關，她是絕對過不了，

    而在強敵環伺的環境下，她註定只能乖乖依靠宙斯，淪爲這位父神分化奧林匹斯的工具。

    不信的話，你自己想想，如果宙斯真的那麼寵愛這個女兒，真的看不得雅典娜受到一點委屈的話，爲什麼不把她的母親墨提斯放出來？又爲什麼當時把那位懷有身孕的智慧女神直接吞進了肚子裏？”

    洛恩瞥了眼臉色發青的赫斯提亞，進一步撕開奧林匹斯光鮮亮麗的表面，揭露出內部骯髒的血肉。

    “同樣，匠神和母親赫拉的矛盾，也不是什麼巧合。

    如果那位好父親真的在意自己的兒子，在意奧林匹斯的和睦，就應該在赫拉拋棄赫菲斯託斯之前動手阻止，而不是等那位匠神跛了腳，內心積滿了對赫拉的怨恨，才命赫爾墨斯將帶回奧林匹斯，然後假惺惺地主導母子和解，彰顯自己的公正大度，卻又把和阿瑞斯勾搭在一起的阿芙洛狄忒，嫁給赫菲斯託斯。

    你瞧，現在他們母子三個鬥得多開心啊，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基本上斷絕了聯合的可能。”

    譏諷的語氣顯得異常刺耳，赫斯提亞後知後覺地回想起奧林匹斯上有關天后母子的一幕幕，臉色變得更差了，不由別過了腦袋。

    “伱不想聽？沒關係，還有！”

    洛恩反其道而行之，冷冷一笑。

    “還有保育女神勒託和赫拉的那檔子事，阿波羅和阿爾忒彌斯都差點胎死腹中，他們自然和阿瑞斯不對付；

    農神德墨忒爾的女兒被哈迪斯拐走，自己又被波塞冬玷污，對海神和冥神也就有所怨恨；

    神使赫爾墨斯是宙斯的耳目，還有身爲泰坦叛神的外公在服刑，當然要緊緊依靠這位好父親；

    再加上你、阿爾忒彌斯、雅典娜宣誓守貞，進一步斷絕了聯姻結合的可能……

    所以，你看，整個奧林匹斯主神，都有自己明確的對頭，都忙着內鬥，誰又能對宙斯這位神王的地位產生威脅？

    如果這就是愛的話……

    呵呵，恐怕不止是被拉出來當槍使的雅典娜，阿波羅、阿爾忒彌斯、阿瑞斯、赫菲斯託斯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要多‘謝謝’這位好父神呢！”

    聽着那逐字逐句的剖析，看到那血淋淋的真相，一直認爲家族中還有一絲溫情存在的赫斯提亞，臉色有些蒼白，緊咬的貝齒在櫻脣上磨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沉默良久，一臉頹然的爐竈女神乾澀地開口。

    “那，雅典娜知道嗎？”

    “她當然知道！”

    洛恩淡淡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波動。

    “但她有的選嗎？”

    “……”

    主掌着家宅安寧的爐竈女神，擡頭看向那佇立在星光之間的奧林匹斯聖山，眸子有些灰暗和空洞，低聲喃喃。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用爲他找補，那是你自己沒有看清楚。”

    洛恩毫不客氣撕開神王家族中最後的一絲溫情，目光幽深而洞徹。

    “醒醒吧，從烏拉諾斯到克洛諾斯，再從克洛諾斯到宙斯……每一位神王的秉性都是如此。

    而宙斯之所以能成爲最後的贏家，不是因爲公正嚴明，也不是因爲溫情寬厚。

    恰恰相反，他是歷代神王中，最隱忍、最聰明、最絕情，也最冷酷的一個！”

    振聾發聵的冷哼中，洛恩那雙早已看清了泰坦血脈一切本質的紫眸，透着無盡的嘲諷和冰冷，一字一頓地開口。

    “自始至終，他從沒愛過任何人，他只愛他自己！”

    迴盪的餘音逐漸歸於無聲，守護着家宅安寧的女神呆呆地遙望向那沐浴在冰冷星光中的奧林匹斯山，不由雙手抱在胸前，下意識地縮緊了身子，彷彿從這的漫長的黑夜中，感受到了無邊無際的冷意。

    似乎是那殘忍的真相，讓赫斯提亞受到了強烈的打擊。

    一連數天，這位爐竈女神都對着徹夜不熄的爐火呆呆凝望，不知作何感想。

    洛恩本想勸阻，但最終還是沒有出口打擾赫斯提亞。

    有些事情，勸是沒用的，需要自己走出來。

    而且，外海的海怪和海獸正源源不斷地奔赴克里特島，在附近重新集結。

    短短兩天，它們不僅在數量上超過了第一波攻勢的兩倍，甚至能在其中頻頻看到神血眷族的活動跡象。

    同樣，面對着壓境的大敵，克里特諸城在米諾斯王的號令下，開始瘋狂轉移人口，構築近海防線，爲這場無可避免的戰爭，做着一切準備。

    洛恩作爲臨時顧問，自然是忙到腳不沾地。

    他每天都需要跟在小美杜莎身邊，擔當外置大腦的職責，遊走在防線、軍營、神殿、王宮等各處，藉着這位神使的口，提出建議，儘可能補足一些防線設計、人員安置、戰略規劃等方面的漏洞。

    如此繁忙之下，洛恩自然也就顧不上勸赫斯提亞消化神王家族的那點破事，只能把有限的精力放在戰爭的籌備上。

    雖然沒多少實操經驗，但有賴於工作的性質，他對古今中外的史詩戰爭資料，可沒少查閱過。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自己只需要提出構思，具體的操作和落實，交給專業的人就好。

    不過即便如此，那些神官、祭祀、將軍們看這位書記官的眼神逐漸泛起了狂熱，不斷在口中讚美着女神的睿智。

    顯然，他們相信，這一切的安排，都是女神雅典娜的旨意。

    對此，洛恩倒是樂得不去澄清。

    有雅典娜這面大旗吸引火力，自己不僅能安全地藏在暗處謀劃，而且還能讓米諾斯人認爲女神與其同在，大幅度提振士氣，何樂而不爲？

    再說了，這可是希臘。

    作爲宙斯的子嗣，越出挑，麻煩越多。

    被迫當槍使的智慧女神雅典娜、被迫含屈受辱的賢王米諾斯、被迫完成十二試煉的大英雄赫拉克勒斯……這些兄弟姐妹的遭遇，無一不在印證着這個道理。

    就這樣，洛恩秉持着小心謹慎的原則，不斷在各個防線和城塞間往返出入，給米諾斯人支招，並按照和米諾斯王的構想，完善着抵禦獸潮的沿海防線。

    伴隨着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隔海對望的雙方，如同展開了一場爆兵和疊甲的軍事竟備賽。

    兩個巨大的火藥桶，不斷靠攏，等待着彼此碰撞引燃，並發出驚天巨響的那一刻。

    終於，第三日夜。

    一束猩紅的光流自海面上升起，劃破沉沉的夜幕，橫貫長空，徑直轟在沿海構築的城牆之上。

    “嗡！”

    與此同時，牆體外側那密密麻麻鏤刻在磚石表面的赫密斯文，接連應激亮起，瘋狂聚集空氣中的以太，形成一道道疊加複合的巨大魔法屏障。

    “轟隆——！”

    伴隨着重炮般的轟鳴，交錯的以太光流亂竄，激射向四面八方，大地爲之震顫不停，海面掀起滔天的巨浪。

    密密麻麻、餓了三四天的海獸在一個個神血眷族的驅使下，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咆哮着、嘶吼着，瘋狂衝向了那橫亙在眼前的阻礙，迫不及待地想要撕開這面牆，享受這場血與火的狂歡。

    透過幾乎亮如白晝的天空，打頭陣的克里特諸邦城防軍，望着那無邊無際，幾乎鋪滿數百公裏海域的深海獸羣，深深吸氣，狠狠咬破下脣，壓抑心頭滋生的恐懼，爆發出內心決死的勇氣，奮力拋出投槍，叩動弓弩。

    剎那，投槍激射，箭矢破空。

    “嗖嗖嗖嗖！”

    “噗噗噗噗！”

    頓時，肉體撕裂，鮮血飆飛。

    在這座封閉的孤島之上，【人】與【獸】、【生】與【死】，狠狠撞擊在了一起，正式激奏出戰爭開幕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