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霧散

    “你把我放到海面吧。”

    “好。”

    莫靈緩緩地下降，來到了海面之上。

    “謝謝。”

    小人縱身一躍，跳到了海水中，木質的身軀漂浮了起來。

    他開心地在水中游了幾下，就再次看向莫靈：“你知道怎麼造船嗎？”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莫靈措手不及，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沉思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確實不知道。

    小人似乎也看出了莫靈的困惑，開始解釋道：“只需要一根足夠粗的木頭，就能夠造船。”

    他用手比畫了一下，可是他的身子實在太小，嘗試了幾下，最終還是放棄了。

    “反正就是要足夠粗，木質也要足夠堅硬。”小人緩緩說道：“將這根木頭的中間挖空，留下外面的一層，當做船身，最簡單的船就做好了。”

    一邊說着，小人還一邊撓頭。

    “要是能教你做一遍就好了，之前師父教我們的時候，就是帶着我們做了一遍，那時候我們才知道，只需要一根木頭，就能在海上來去自如。”

    “但是一艘船還不夠，還需要能夠操控船方向的工具，或者說給船提供動力的動力源，這樣乘船的人才能控制船隻駛向想去的地方。”

    小人看向莫靈，就像是在考驗他一樣，問道：

    “你知道這種能夠提供動力、操控方向的工具叫什麼嗎？”

    莫靈愣了愣：“船槳？”

    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小人似乎是把他當成了學生，正在嘗試着教會他。

    於是，莫靈連忙打斷了小人的講課：“你現在是要造船嗎？”

    莫靈看了看四周：“這裏可沒有什麼材料。”

    聽到這，小人搖了搖頭，指着自己說道：“我就是材料。”

    他又在水面上躺了下來。

    “不過我也不用把自己掏空，我只要這樣就可以了，現在就是需要一把船槳。”

    莫靈仔細地看了看躺在海面上的小人，好奇地問道：“你那些根鬚呢？能不能當做船槳？”

    聽到莫靈的建議，小人眼前一亮，身後的根鬚迅速伸了出來，開始在水中晃動，可是那纖細柔軟的根鬚根本無法撥動水流。

    在水流之中還沒擺動幾下，那根鬚就徹底軟了下來。

    不過小人並沒有放棄，它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始將根鬚組合到了一起。

    於是，一個怪模怪樣的螺旋槳就出現在了小人的腳下，雖然根鬚很柔軟，但是甩動起來還是非常有力度，螺旋槳也因此卓有成效。

    就這樣，螺旋槳推動着小人，迅速地在莫靈身邊轉了幾圈。

    隨後，他便停了下來，看向莫靈。

    “人類科技，厲害吧？”

    莫靈此時已經被小人的操作驚得無話可說，只能愣愣地點了點頭。

    “人類真厲害，這才兩千兩百年，他們的科技我已經完全看不懂了，只能學到一點皮毛，師父一定也沒想到，自己的種族能夠發展得這麼好。”

    小人又遊了幾圈，似乎非常滿意自己的螺旋槳。

    “你們方塊族也有這樣的科技嗎？”他突然好奇地問道。

    莫靈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回了一句：“差不多。”

    “那如果以後再見面的話，你可以教教我。”小人認真地說道：“我也可以拜伱爲師。”

    莫靈愣了愣：“你不是有師父了嗎？”

    “一個人類師父，一個方塊族師父，不衝突。”

    小人躺在水面上，表情非常認真，不像是在說笑。

    “好。”

    莫靈沉默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

    “如果有機會再見面的話。”

    聽到莫靈同意了他的請求，小人又開心地在水裏遊了幾圈。

    不過，遊着遊着，他的表情卻慢慢變得有些落寞。

    “我得走了，要不然霧氣就追上來了。”他擔憂地暼向後方的霧氣。

    這時，莫靈才意識到，小人並不知道剛剛霧氣之中發生的事情。

    於是，他連忙和小人講述了一遍，包括那些莫名出現的人影，以及他衝出霧氣的舉動。

    小人聽完，並沒有很意外。

    “你還記得這件遺物的代價嗎？”

    他嘆了口氣：“師父之前拿着這件遺物的時候，也會一直看到那些奇怪的魂靈幻象，但我在這件遺物中待了這麼久，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師父一直和我說，那些都是虛假的，你也把它們都當做是假的就好了。”

    莫靈點了點頭，他也並不在意那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的，現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你發現霧氣沒再繼續追你，就停下來好好休息。”

    “好。”小人答應了下來：“不過我已經休息了很久，現在就想活動活動。”

    說着，他又快速地轉動了幾圈螺旋槳，推動那木質的身體，在水中漂了一段距離。

    “我的族人也都和我一樣。”

    看起來，小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啓航。

    莫靈也識趣地擺了擺手：“出發吧。”

    “好，再見。”

    “再見……”

    小人戀戀不捨地在莫靈身邊轉了轉，便直直地遊了出去。

    然而，他才遊了不遠，就又調了個頭，返回了莫靈的身旁。

    “忘了告訴你，我們之間，沒有分離，只有交叉。”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便再次起航，頭也不回地駛向遠方。

    這一次，小人沒再回頭。

    小小的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漸行漸遠。

    一條白白的水花從莫靈的腳下延伸到遠方，直直地扎入那海與天的交界線。

    就像小人說的那樣，沒有分離，只有交叉。

    他們從來就不是兩條平行的直線。

    這一刻，莫靈感覺自己也順着那水花駛向了遠方。

    藍天與大海的交界在波光的閃耀之下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莫靈卻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那根線並不是觸不可及的，它似乎就在不遠處等着自己。

    水花只要一直向前延伸，就肯定會與那條交界線相互交叉。

    不僅如此，那不是簡單的交叉，那是相互垂直。

    無比完美的垂直。

    莫靈的目光順着那水花，沿着海面，扎入了那條垂直的海天交界線。

    緊接着，那條線又從海面猛地躍起，刺向天空。

    於是，一個完美的三維直角出現了。

    就像是方塊裏，那規整無比的角落……

    莫靈就這樣愣愣地看着那角落，被波光粼粼的海面閃得有些眩暈。

    眼前的畫面產生了重合。

    等到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方塊之中，剛剛看到的那個角落，還真是方塊之中的一個角。

    莫靈走上前，盯着那角落看了許久，都沒有看出什麼異樣。

    他坐到牀上緩了許久，才接受了自己再次回到方塊裏的事實。

    “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莫靈也有些搞不清楚，每次他變成那方塊人的樣子，都持續不了多久。

    思考無果的莫靈只好把視野又放了出去。

    這才發現，他已經不知不覺地回到了海岸邊。

    此時的方塊，正躺在沙灘上曬着太陽。

    霧氣早已散去，陽光傾灑在沙灘之上，方塊的金屬壁反射着光芒，也不知道在這待了多久。

    視野慢慢延伸，莫靈也確認了這就是魚人島。

    只是，濃霧散去之後，島上倒還真的有些陌生。

    沙灘上的沙礫被陽光照射得金黃金黃的，就像是鋪了一層黃金，沒有那層昏暗的“濾鏡”之後，這裏的海水也顯得非常乾淨。

    海風輕輕吹着，腐爛的木頭上長出了新芽，被吹得搖搖晃晃。

    霧氣消散，陽光灑下之後，一切都顯得乾淨了許多。

    “真漂亮。”

    僅僅是這一片海灘，就令莫靈非常讚歎。

    操控着方塊慢慢升起，莫靈沿着記憶之中的路，朝島中央飛去。

    路上，莫靈發現島上的淤泥已經乾涸，而那些潮溼腐壞樹木都已經被曬乾，霧氣的影響正在慢慢消退。

    不過這時莫靈心中卻升起一個問題：“這樣的環境對魚人真的好嗎？他們不是喜歡潮溼嗎？”

    可是，剛回到魚人村的村口，他的疑惑就被打消了。

    一羣魚人正靠在村口的大石頭上曬着太陽，十分愜意。

    一邊曬着，這羣魚人還一邊對着太陽指指點點，一邊閒聊着這段時間的事情。

    讓莫靈更震驚的是，這裏面還混着一隻渾身甲殼，長得像是螃蟹的僞魚人。

    他正鬱悶地對其他魚人訴苦：“你們真的覺得這太陽很舒服嗎？我怎麼身上一點感覺都沒有？”

    一旁的魚人看了看他，將手放到了他的甲殼上摸了摸。

    “你殼都發燙了，再等一會兒就能感覺到了。”

    “好吧。”螃蟹僞魚人弱弱地回答道。

    但是那正摸着螃蟹殼的魚人表情卻愈發奇怪，慢慢瞪大了魚眼。

    “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吧。”螃蟹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你的殼有些發紅，是什麼原因？”

    “……”

    聽到這話的螃蟹人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朝着村中跑去。

    莫靈見到這一幕，心中的擔憂也被完全打消。

    “看來他們還挺適應這新環境的。”

    跟在螃蟹身後，莫靈也緩緩飄進了魚人村子裏。

    沒有了霧氣的遮擋，莫靈這才發現，魚人村的地勢非常低。

    雖然島上的環境已經發生了劇變，但是這裏似乎並沒有多少變化。

    地勢低窪，加上很多的植被遮擋，魚人村裏的環境依舊非常潮溼陰涼，很適合魚人的生存。

    不僅如此，因爲霧氣散去，魚人村裏也變得乾淨了許多，沒有了那種黏糊糊、骯髒的感覺。

    雖然魚人村裏的建築設施依然非常破舊，但水汽蒸發過後，卻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陽光透過植被的縫隙落下，給村裏那些奇特的組合建築增添了幾分光彩。

    村中央的圖書館上方正好是一塊圓形的植被空洞，陽光也毫無遮擋地籠罩了這座特別的建築上。

    莫靈剛來到這，就看到黎洛與白舟兩人正坐在圖書館門口的階梯上，似乎正聊着什麼。

    “你感覺怎樣？”黎洛看着白舟，好奇地問道。

    “感覺就像睡了一場很安穩的覺，醒來就看到陽光灑了下來。”白舟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潛水頭盔也發出了哐哐的兩聲，他似乎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看着地面，晃了晃腦袋：“我就記得我回到島上之後，睡了一覺，然後醒來就躺在村子裏了。”

    他伸出手，用手接住了那照射下來的陽光，面露疑惑。

    “霧氣怎麼散了，海月禮結束了嗎？”

    黎洛也不知如何回答：“大概是結束了吧。”

    她同樣也用手接了接陽光。

    這島上的光明，似乎來得有些突然。

    “我這一覺到底睡了多久，怎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們不會覺得我在偷懶吧。”白舟鬱悶地說道。

    就在這時，傑夫走了過來。

    “白舟，到你了，去做個檢查。”

    “好。”白舟點了點頭，朝着一棟似乎是魚人醫院的建築跑了過去。

    白舟走後，傑夫也來到了黎洛身邊，緩緩坐下。

    他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卻欲言又止，許久之後，才整理好措辭。

    然而，一開口，他就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人類，能活多久？”

    黎洛也愣了愣，她顯然沒想到，傑夫想了這麼久，居然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大多是一百歲到一百二十歲左右，現在的醫療水平已經好了很多，但是在深淵裏，大多數人類都是因爲意外死去的，壽終正寢的並不多。”黎洛認真地回答道。

    “醫療水平？”傑夫默默地念道：“人類之前活不了這麼久嗎？”

    黎洛點了點頭：“是的，大約五十年前，那時候的人類大多都只能活八九十歲，像是更早之前，戰亂年代，可能更年輕的時候就死了。”

    “其實殺死人類的大多是因爲衰老而產生的疾病，只要能夠治癒這些疾病，又不因爲意外逝去，人類的壽命可以很長很長。”

    聽到黎洛的介紹，傑夫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所以只要有和平的環境，還有足夠高的科技，壽命就可以一直延長下去？”

    “照理來說，應該是這樣。”黎洛肯定道。

    傑夫又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他才再次開口：“那如果一切條件都滿足，可不可以達到永生？”

    “不知道，你問這個做什麼？”黎洛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就是隨便問問。”

    他的表情有些落寞，緩緩低下了頭。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

    傑夫坐在階梯上，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片落葉順着陽光飄了下來，傑夫看着那輕輕墜落在地上的落葉，才終於開口：

    “大族長，沒有醒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