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祖孫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破賊校尉字數:2371更新時間:24/06/26 19:10:45
    嘉靖四十一年春二月初二,龍擡頭。

    晨時,鼓樓的鼓聲一下接着一下,迴盪在巍峨的皇城上空。

    一行人在西苑西安門前停下,一名身穿赭黃五龍袍的少年,鑽出了軟轎,一位二十多歲的內侍上前迎住。

    “奴婢馮保拜見世子殿下。”

    少年點點頭,摘下腰牌,遞了過去。

    馮保雙手接住,轉給侍衛,裝模作樣校驗了一番。

    進了西安門,少年上了四個小黃門擡着的步輦,一路向東。

    “馮保,皇爺爺在仁壽宮嗎?”少年雙手扶着扶手,望着前方。

    “回世子的話,皇爺在玄修。”緊跟在步輦左側的馮保連忙答道。

    “黃公也在?”

    “乾爹也在的。”

    少年不再出聲,眯着眼睛,眺望着東方的朝日,一點點從朱牆黃瓦上跳出來。

    馮保悄悄擡頭看了一眼少年,眼睛裏有幾分畏懼,朝日灑過來的萬丈金光正好刺中了他的眼睛,讓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裕王世子朱翊鈞,皇爺的長孫,生於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五月初五,原名朱翊釴,生母裕王妃李氏,不幸於嘉靖三十七年冬病逝。

    世子傷心過度,染病臥牀數月,藥石無用,太醫都說要準備後事。

    嘉靖三十八年五月初五凌晨,突然天降一道紅光,落在彌留的世子身上。

    天亮時分,他居然開始好轉。

    三天後痊癒,張口能背《道德經》。

    皇爺又驚又喜,叫乾爹黃錦把他背到仁壽宮,當面驗問。不想世子不僅能把《道德經》倒背如流,還能背《太上感應篇》。

    幾位真人都說皇孫是天福之人,天上的星宿下凡。而且與皇爺是隔輩親,破了二龍不相見的局。

    皇爺大喜,賜名朱翊鈞,立爲裕王世子,帶在身邊親自教誨。

    世子天資聰慧,不僅識字讀書學得快,打坐入靜,玄修敬天,也有天賦。還在默讀《道德經》中自悟出一套“太極拳”。

    每十日回一趟裕王府,與裕王和繼王妃陳氏相聚一天一晚,第二天晨時再回西苑。

    自此,世子回裕王府的那天,成了西苑上下最小心的日子。

    稍有不慎,就會惹得皇爺不開心,輕者一頓小板子,重者當場杖死。

    馮保亦步亦趨地緊跟着步輦。

    他不知道,坐在上面的八歲童子在嘉靖三十八年五月初五凌晨,已經換了魂。

    朱毅果,四十歲,某市宗教事務局資深公務員,一場車禍後重生在朱翊釴身上。

    流利背誦《道德經》和《太上感應篇》,屬於業務基操。

    得知自己的爺爺是嘉靖皇帝,當然要出來秀一秀。

    果真,馬上飛昇成了裕王世子,還賜名朱翊鈞,妥妥地佔了萬曆帝的坑。

    數歲孩童的身軀裏,藏着一個洞悉人情世故,歷閱世態炎涼的四十歲靈魂。

    一番用心,把修道孤勇者嘉靖帝哄得老懷歡慰,到了離不開他的地步。

    同時,朱翊鈞在爺爺嘉靖皇帝身邊待了三年多,潛移默化,學到了不少帝王權謀,也有了自己總結的心得。

    現在,他覺得時機成熟,準備露一手。

    時不我待啊!

    便宜爺爺天天嗑金丹,可以看到很明顯的重金屬中毒症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羽化飛昇。

    便宜老爹裕王即位,成爲隆慶皇帝,大寶龍椅上一坐就是六年。

    這六年裏,朝爭兇猛,如颶風烈火,根基不穩,一不小心就會被刮到。

    側妃李氏,歷史上萬曆帝朱翊鈞的生母,可不是省油的燈。

    自己要是不早做準備,六年間會發生很多的意外。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今天,是自己亮劍第一刀,先斬嘉靖朝政壇不倒翁,嚴嵩。

    快到仁壽宮,朱翊鈞突然問道。

    “剛纔在西安門外,我看到有官轎停着,今天有人遞牌子進來嗎?”

    “回世子的話,兵部尚書、直浙總督胡宗憲胡部堂奉詔覲見。”馮保低着頭答道。

    朱翊鈞點點頭,問道:“胡部堂來幹什麼?哦,肯定是皇爺爺問他剿除東南倭寇的事。想不到老胡一介進士,還是很懂兵備武事,東南倭寇剿得好。”

    馮保笑着答道:“胡部堂是兵部尚書,自然知兵,就是花錢花得有些讓人心驚膽戰了。”

    朱翊鈞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馮保心裏一咯噔。

    我剛纔是不是高興過頭,說錯話了?

    身爲嘉靖帝身邊的內侍首領之一,他深知這對祖孫的厲害。

    嘉靖爺不用說,即位初期孤身從承天府(安陸州)入京,十五歲的少年,與楊廷和等名臣鬥得有來有往。

    三年大禮議之爭,把這些文官打得落花流水。

    此後一直掌控着朝局,就算後來深居西苑,朝堂上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脫他的耳目,全部捏在他的手心裏。

    裕王世子朱翊鈞,三年前被接到皇爺身邊,悉心教誨。

    馮保覺得,皇爺的心計智謀,應該都被世子學了去,還青出藍而勝於藍。

    求生欲讓馮保忍不住開口:“今兒接到世子回西苑,奴婢實在是太高興,一時失了言。朝堂上的大事,容不得奴婢們胡亂開口。”

    “馮保啊。”

    “奴婢在。”

    “黃公說起過你,說他這個乾兒子,千好萬好,就是那顆心,容易浮。”朱翊鈞在步輦上淡淡地說道。

    馮保後頸流下一行汗,腰彎得更低了。

    “世子教誨得對,奴才今後一定要沉得住氣!”

    其餘跟在後面的內侍,看到步輦上坐着的世子,八歲的孩童,老氣橫秋,兩句話把馮保馮公公,宮中數千內侍最拔尖的那一簇人物之一,說得汗流浹背,都不覺得詭異,還覺得很正常。

    步輦很快到了仁壽宮宮門前,朱翊鈞下來後,其餘的人紛紛退下,身邊只剩下馮保。

    輕輕走進宮門,來到正殿門前,朱翊鈞停住了腳步。

    等了一會,聽到裏面傳來一聲長嘯聲,然後是飄飄悠悠的長吟聲。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好吧,皇爺爺又在嗑金丹。

    名副其實的金丹,裏面全是重金屬。

    他現在臉色鐵青,時不時精神亢奮,不知冷不知熱,很明顯的重金屬中毒症狀。

    所以自己要加快步伐,招攬人手,聚集班底。

    誰也不知道皇爺爺什麼時候就掛掉,到時候便宜老爹即位,自己與他就是雙龍相見。

    既是他皇位的合法繼承人,又是他權力的最大威脅者。

    天家無情啊!

    朱翊鈞沉住氣,深吸一口氣,高聲道:“華表千年一鶴歸,凝丹爲頂雪爲衣。”

    殿裏傳來爽朗的笑聲,“哈哈,我的乖孫道童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爺爺給你準備了早飯,就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