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一夕之間青衫白髮

    隨着最後一幅畫面炸裂消失。

    陳仙衣怔立原地。

    魂海深處的血脈砰砰砰躍動，與心臟共同起伏。

    他的魂海，他的血脈，他的身體，在這一刻是如此激動，顫慄，親近，驚喜！

    那對男女就是他的爹爹和孃親！

    就是從未在他身邊待過一天的爹孃！

    在這一刻。

    他無比確定！

    ——

    不知不覺中。

    這位十七歲的少年怔立當場，淚水已然滾滾滑落。

    從小到大，他一直在想象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子。

    他們爲什麼不在自己身邊？

    爲什麼會狠心拋下他？

    讓他一個人生活在那人心叵測的陳族院落之中？

    被人冷眼以待時，他們在哪裏？

    被人肆意欺辱時，他們又在哪裏？

    他其實，其實也想有父母在身邊給他撐腰。

    看到別的孩子一家人團團圓圓歡聲笑語，他也想站在父母中間開懷大笑啊。

    他從來沒有提及自己的爹孃。

    但，哪個孩子不會想念自己的爹爹和孃親？

    ......

    此前，他想過無數答案。

    爹孃外出歷練遇難？

    爹孃拋棄了自己重建家庭？

    自己是大家族私生子上不了檯面？

    ......

    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

    真實的答案，居然會是如此慘烈！

    憤怒，恐懼，驚駭，悲慟，不屈，難平......

    無數複雜思緒瞬間交織在一起，似乎要將他的胸膛炸裂開來。

    剎那間，他心中如同刀絞。

    與此同時，一絲絲兇厲之氣緩緩自魂海深處逸散而出。

    ——

    魂海之上。

    白衣男子曹境懸立半空，如臨大敵，神色嚴肅。

    虛空妖龍靈錦亦出現在他身邊，臉色肅然：“道主，他的血脈之力怎麼突然爆發了？”

    曹境淡淡道：“天羅道主隕落，在此地留下了真龍一族隕落的畫面，一旦遇到真龍血脈便會激發。”

    靈錦大驚失色：“這小子......他......已經知道了？”

    曹境滿是憂慮：“血脈相連，神魂相接。一見之下，自然有所感應。”

    突地嘆了一口氣：“本打算等他成爲一名赤品天尊境修士，再讓他知道這一切。但......似乎沒有必要了。”

    靈錦道：“血脈之力會不會有問題？”

    曹境瞥了一眼遠處那把巍然屹立的九羽大涼劍，淡淡道：“無妨，只要有這把劍在，就會沒事。”

    眸間卻浮現出一絲憂慮。

    ——

    陳仙衣默然踏於虛空之上。

    宛若一尊雕塑。

    驀然，一口精血噴出，灑落虛空。

    竟是金色的血液，淅淅瀝瀝墜落，燃起道道璀璨光華。

    與那畫面之中場景如出一轍。

    曹境臉色一變，白髮飄揚，心念一動，無數星辰化作萬千星芒法陣，鎮壓魂海翻騰。

    沉聲喝道：“陳仙衣，固守本心。”

    字字蘊含星辰大道之力，陳仙衣剎那間恢復一絲清明之色。

    突地。

    瞳孔之間金色龍影閃爍。

    雙目瞬間化作金黃之色。

    極致冷漠，不帶一絲情感。

    “啊！......”

    真龍血脈之力與神念中最後一絲清明轟然碰撞，劇痛讓他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音浪滾滾，撕裂無盡虛空。

    一頭黑髮剎那間變得雪白！

    青衫白髮，狀若瘋狂！

    ——

    就在此刻，一道劍吟悠悠響起。

    如同一道柔和春風，灑落心頭。

    一位女子聲音溫柔，緩緩出聲：

    “我的孩子，你好啊。介紹一下，我是你孃親，親孃哦。”

    “當你聽到我說的這段話時，想必你已然溝通血脈意志，知道了一些事情，看見了我和你爹的真容。”

    “如你所見，你是世間最後一條真龍！”

    “身爲真龍血脈，你本應該遨遊虛空，一生逍遙自在。”

    “但是很不幸！我和你父親選擇了最艱難的路，要走這條路，鮮血和死亡，皆爲常態。”

    “所以，希望你不要怪孃親，也不要怪你父親。”

    “因爲，就算大荒覆滅，天道崩碎，你始終也是我們心中最重要的人。”

    “你父親曾說，有朝一日，你必能登天而來，與他共戰天道。”

    “但在孃親想來，你若能開開心心過完這一生，那或許更好。”

    “在你體內，我留下了九羽大涼劍靈，讓她護佑你平安長大。”

    “如果有機會的話，下一世，孃親一定不會離開你，一定要看着你學會走路，學會說話，看着你長大成人，看着你飛揚明亮，看着你娶妻生子......”

    “只是人生想要事事如意，太難了......”

    “孃親......孃親，真的舍不得你啊......”

    聲音至此，漸漸細不可聞，最終徹底消散。

    陳仙衣此刻，也在那女子低聲細語中徹底壓制血脈逆反，奮力試圖恢復一絲清明之意。

    一顆顆淚珠悄然滾落。

    “孃親......”

    他喃喃自語，似乎在呼喚那位從未謀面的女子，想要再聽聽她的聲音。

    ......

    一聲長嘆之後，曹境緩緩道：“有九羽大涼劍鎮壓，血脈逆反之力至多兩個月便會恢復寧靜。正好藉此時間，讓他冷靜一段時間。”

    虛空寂寥，青蓮怒放。

    惟有一位青衫少年，滿頭白發，蕭索而立，如同石像。

    似是這天地之間最孤苦的人。

    ——

    時光如白駒過隙。

    轉眼之間兩個多月時間已然過去，距離國脈之戰第一階段結束僅僅只有五天時間。

    參加國脈之戰的無數至強者皆已憑藉各自戰場機緣造化，破開百座戰場壁壘，四處征戰，爭奪地脈。

    而在虛雲戰場的黃沙深處，一座神祕空間內。

    陳仙衣依舊雙目閉合，宛若石像，如同死人。

    在某一刻。

    他緩緩睜開雙眼，瞳孔之間所有金色龍影業已消失，留下一泓宛如星空般深邃的眼眸。

    神魂深處血脈逆反震盪早已平復。

    但他整個人似乎發生巨大的改變。

    所有鋒芒皆已內斂，看似尋常，卻又隱藏着極度恐怖的力量，隨時可以爆發出來。

    在此之前，雖然他出身北涼郡小族，因爲受族長陳靈公照拂，卻倒也不曾吃過苦頭。加上天賦過人，一路順風順水，直到九羽大涼劍靈現身，他修爲盡失重新修煉。之後一路高歌，出北涼郡，入玄京城，成爲大衍武宮朱顏弟子，一時間風頭無雙。自身修煉亦是一日千里，以武道精神錘鍊武道意識，淬鍊出七把本命劍意，一身槍術亦是精妙絕倫，境界直破青品飛昇境，同階之內，幾乎難尋對手。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心中微微有了些許自得之意。

    或許他自己都未曾發覺，在他心中：他堅信只要假以時日，他必能名揚滄青大陸，成爲最頂尖的修士之一。

    但此刻，這種心境早已化作烏有。

    在看到爹孃本體的畫面中，雖然只是以神通之術留影，卻依舊能感覺到那恐怖不可言的氣息。

    一絲一縷氣息逸散，便足以覆滅億萬裏虛空！

    而爹孃的敵人，似乎更加強大。

    在那一瞬，他如同井底蛙觀天上月。

    讓他心生絕望的是。

    自己這般弱小，又該如何去找爹孃？

    如何去幫爹孃？

    沉默許久，陳仙衣終於出聲，“曹哥，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卻又沉穩無比。

    曹境沉默片刻，“我盡力而爲，能說多少是多少。”

    陳仙衣神色淡然，雙手握拳，靜待下文。

    手臂之上根根青筋緊繃。

    ——

    “先說說你的來歷和血脈吧！”

    “你的父親是太古真龍一族之長，而你的母親出身太古劍宮，皆爲太古神族之人，不在大荒十陸，而在諸天萬界。你父母二人天縱奇才，境界高絕，隱然可稱爲太古萬族之首。所以，你誕生時，便坐擁太古真龍的極尊血脈，放眼數以億萬計太古神族中，這亦是最頂尖的血脈之一。”

    “其實，你最想問的，應該是你父母如今身在何處，是否還活着。”

    “如你所見，很多年前，星河之上，無盡虛空，諸天萬界之內，曾爆發過一場慘烈至極的戰爭。”

    “而你的父母便是這場戰爭的一方！”

    “你知道這場戰爭裏，如果你的父母敗了，會有什麼後果嗎？”

    “大荒十陸，無盡星河，諸天萬界，億萬萬生靈都將會被天道吞噬一空！”

    “這場戰爭中，所有太古真龍盡數隕落，數十萬頂級修士神魂俱滅。你父親以真龍靈威封鎮天道，而你母親，持劍斬神，與你父親並肩對戰天道。如今，在大荒十陸之外那無盡虛空中，你的父母正以身軀封鎮天道，以劍意斬殺神明。”

    “是的！他們還活着。”

    “而你，則是這世間最後一條真龍。”

    “也是你父親唯一的希望。”

    曹境一字一句，緩緩道來。

    言簡意賅，話語之中卻充斥着無邊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