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情斷義絕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血濺武當山字數:3851更新時間:24/06/26 19:03:58
    閻丹生卻知這個村長所言未必虛假,旁人他瞧不出來,但這個村長的妻子,舉手投足間頗存法度,尤其是那一記“雲手”,看似禮貌打躬,實則不亞於自己平素見過的,任何一位武當派高手。

    這樣的人,竟在這裏默默無聞,那麼自必有重大緣由,但是不是發瘋,卻是不好斷言。

    二人各自尋思此事邪門,都沒瞧見迎面走過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閻丹生走在前面,險些與此人撞個滿懷,不由得勃然大怒,喝罵此人忒也無禮,那人卻聽而不聞,口中只說了聲“借過”,便繼續前行。

    閻丹生怒火大熾,指着那人背後,罵他瞎了眼睛。

    陸雨晴卻攔住他話頭,說道:“這人也挺可憐的,你瞧他只有一隻左臂,手中還拿了祭奠用的黃紙。”

    閻丹生心中好奇,雖然知道這個村子甚是古怪,但這麼一個獨臂少年,自忖還是對付的了,當即折頭跟在此人身後,陸雨晴也是好奇,默默跟在後面。

    一路向北而行,果然來到了一處墓地,陸雨晴雖然好奇,卻是忍不住的害怕,始終躲在閻丹生身後。

    閻丹生不見那獨臂少年如何,卻見此地光是墓碑,少說便有幾百個,遠比村民爲多,心中也是發毛,畢竟此事有違常理,想到莫非此地流行瘟疫,或是什麼兵禍不成。

    那少年卻已開了口,說道:“這裏的都是本村的村民,此地原本不叫雄心村,而叫水靖村,七十多年前,來了一個姓黨的妖女,拿了一套上乘武功給大家練,說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陸雨晴插口道:“延年益壽那好得很啊,怎麼又是妖女了呢。”

    那少年又道:“天上怎會掉餡餅呢,這姓黨的只不過是想要驗證武功的真假,待得驗明此事,過了幾天又折返回來,挨家挨戶的下毒,當時便毒死了一大半人。”

    閻丹生問道:“這些事情,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那少年不理他問話,嘆了口氣道:“倖存下來的人,後來又死了不少,無一例外,均是莫名其妙的發了瘋,當時有人想要逃跑,在外面也是不得善終,外面的人見過本村狂人,都是能避則避,誰也不來主動招惹,久而久之,說是村裏人都是失心瘋了,兇殘成性,便將本村叫做兇心村了。”

    閻丹生又問了一遍,他是怎麼知道的,但陸雨晴卻聽得入了神,揮手讓閻丹生莫要打斷。

    那少年嘿嘿一聲冷笑,續道:“兇心,兇心,這名字實在不雅,幾十年來都叫的慣了,隔上幾個月,便會有人發瘋,好在村中人人學武,一人發起瘋來雖然兇險,但大夥一起勸阻,總也鎮壓的下來,倒也不至於惹出什麼大亂子來。”

    陸雨晴道:“如此說來,只要不離開村子,就是發瘋也無大礙了,是不是?”

    那少年冷笑道:“哪有那麼容易,肉體凡胎,講究張弛有度,若是發起瘋來,將最後一絲氣力都使了出來,便是油盡燈枯,即使僥倖救回一條性命,也是殘廢癱瘓,活着又有什麼滋味。”

    閻丹生心道:“原來如此,難怪那個子車村長,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的模樣,但轉念一想,若是這個全村最厲害的村長瘋了起來,卻又有誰能夠制服。”

    果然少年繼續說道:“幾十年來,就這麼苟延殘喘的活着,村裏剛出生的小孩,也不免一般的受害,當然大夥也曾想過,去外面找個大夫,但這個黨小清下的毒實在厲害……”

    陸雨晴奇道:“這個害你們的壞人叫黨小清嗎?”

    少年點頭道:“應該是吧,村裏的這件事情,都被完完整整的,刻在這些石碑之後,你們若是不信,自行閱看便是。”

    閻丹生這才明白,原來他小小年紀,能知悉此事,都是遺刻上的敘述了,當即走到正中的一塊石碑上繼續閱覽。

    原來這個黨小清下的毒,委實陰險惡毒的太多,卻並非見血封喉的劇毒,一則便是再厲害的劇毒,毒死十幾人,或是幾十人或許還能辦到,但是要毒死上千人,可就難以收效。

    因此她別出心裁,想出了一種流毒無窮的法子,在各處水井之中投毒,這些水頭上的毒性強大,毒死了不少飲水的村民,之後毒性減緩,除了用於喝水做飯,田裏的灌溉,仍然要不免要受其影響,當真是流毒無窮。

    最厲害的是這毒,便是千年也不會消散,偏偏村子裏的人會發瘋的事情,周遭鄰村畏之如虎,這個黨小清又弄了許多灰狼來,在外面環伺撲擊,這一下,便是有村民想要僥倖逃走,卻已不可得了。

    明知要被毒死,卻還不得離去,村中的人自然越來越少,幸而三十年前,村中出現一個厲害人物,也就是這塊石碑下的英雄,叫做畢奎剛。

    畢奎剛憑着過人的武學天分,不但將黨小清留下的太極功盡數領悟,還別出心裁,自創了許多厲害招數,取了個名字叫做“龍佛拳”,寓意則是說有神龍的氣魄,卻又有佛陀慈悲的心腸,對付敵人,則以剛猛的拳頭,予以懲治;勸解朋友,則以柔和的掌力,予以化解。

    有他主持村子,村民才有了些許好日子可過,之後的第一步行動,便是要將環伺周圍的野狼,盡數消滅,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卻爲難之極,狼性狡詐,又是羣聚合力,單憑一把蠻力,肯定不成。

    因此畢奎剛組織人手,開掘溝渠,佈置陷阱,一次又一次的誘捕野狼,雖然得手了幾次,但消滅的終究不過十之三四,餘下的六成狼羣,卻再也不上當了。

    既然智取不成,最直截了當的,則是羣策羣力的跟狼羣硬碰硬的幹上了,這一戰好不慘烈,畢奎剛連斃四十二頭野狼,卻也是身受重傷,哪知緊要關頭,畢奎剛忽然發起瘋來,不去與野狼爭勝,反而跟村民打了起來。

    就在此時,他的好友楚晟不得已出手,了結了他的性命,保全了他一生的英名,不然縱使他一生爲了村子殫心竭慮,奮不顧身,到頭來功績一朝喪盡,豈不毀了他數十年來的美名。

    書到此刻,戛然而止,陸雨晴甚是傷感,但閻丹生卻心底隱隱察覺不對,按照石碑上所刻,發瘋之人大多發生在暮年,而當時的畢奎,剛還只四十出頭,按理說不會如此,更何況雖未見此人面貌,大致推算也是一個極爲堅忍之人,既然選定日子,跟狼羣做個了斷,當不會趁着自己身子有恙,而勉強行之。

    那少年卻冷笑道:“後面當然不會繼續寫了,因爲這位楚晟楚老師,將他活活刺死,還將三歲的我收養,外人看起來,絲毫瞧不出端倪,就是我也被他矇騙了二十二年。”

    陸雨晴驚道:“你竟然是…是這位畢大俠的兒子。”

    閻丹生卻更是大惑不解,此事雖然言之成理,卻有一個極大的破綻,就是這個楚晟,若是真的如此卑鄙,按理說要弄死一個三歲頑童,那是何等容易,怎會將他撫養成人,二十二年來,始終隱忍不發,豈不荒唐之極。

    那少年又道:“給先父丟臉了,但我也不是三歲娃娃,你們定然要想,楚晟楚老師就是再虛僞,要在人前做足功夫,又怎會傳授我一身武藝,是不是。”

    閻丹生心中琢磨的正是此節,當下點了點頭。

    少年繼續道:“我初聞此事時,一般的難以置信,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子車村長告訴我,當時發瘋的人是師父,我爹爹盡力阻止,卻因連番劇鬥而不敵,師父也是因爲愧疚,這才將我始終收養在身邊。”

    閻丹生和陸雨晴,一聽之下,登時恍然,若是如此倒是說得通了,只是這筆賬究竟要怎麼算,一個是失手殺人的恩師,一個是骨血之親的父親。

    那少年又道:“可我今天方纔明白,我的好師父,並非是失手殺了我的父親,而是他處心積慮的陰謀,意圖染指村長的寶座而已。”忽然一聲大喝,朝身旁一處墓碑用力拍去。

    閻丹生大吃一驚,墓碑之後閃出一個老者,年紀只怕得有七八十歲了,跟少年纏鬥在了一起,一個身輕體健,一個經驗豐富,一時間,倒鬥了個難解難分。

    閻丹生目下還分不清誰好誰歹,也不便貿然插手,只是瞧着這兩人的招數好不厲害,掌風猶似利刃一般,越來越是凌厲,但從神情上來看,那老者眼珠通紅,嘴邊滿是饞涎,情形似乎有些不對。

    那少年朗聲說道:“我的師父,起初我也信了你的鬼話,可咱們這裏的人,一生只能發瘋一次,眼下你真的瘋了,編得再好的謊言,也是難以自圓其說了吧,你這個僞君子。”

    楚晟“嗬、嗬”咆哮道:“死吧,孩子死吧。”

    閻丹生見楚晟這招“如封似閉”攻勢太過凌厲,而這少年少了右臂,右側露出空檔,只怕要遭,他雖不能就此判斷誰是誰非,但這老頭楚晟顯然情形不對,若是殺了少年,自己也難逃毒手,當即拔出刀來,往楚晟掌心刺去。

    沒料到,那少年搶先發招,身子一側,躲過這一招“太極拳”的妙手,左掌已然結結實實的打中楚晟前胸。

    楚晟一聲大叫,被這一掌打得退了兩步,直挺挺的一動不動,過了良久良久,始終不見動彈,陸雨晴按捺不住,伸手一推,楚晟應聲而倒,原來已經死透了。

    少年嘆了口氣,也是一言不發,取出鐵鏟,想要安葬楚晟,但他畢竟只剩一臂,鐵鍬用起來極爲困難,陸雨晴一把搶過,但她也沒少力氣,挖了幾下遞給了閻丹生。

    閻丹生無可奈何,心道人死爲大,挖個坑也算不上什麼,但實在難以理解,這少年挖坑的用意,難道是防止楚晟死而復生嗎?

    但沒料到少年,竟然恭恭敬敬的將楚晟屍體埋了進去,甚至三跪九叩,一禮都不肯缺了,似乎眼前這具屍首,並非是他親手打死一般。

    陸雨晴心中不解,問道:“他害你爹,你替父報仇,何必如此。”

    少年搖頭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師父也曾有過待我不錯的時候,他是一時利慾薰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閻丹生本就提防他,適才見過他的身手,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先前瞧他獨臂,未免瞧得小了。

    少年埋葬了師父,問二人來村的用意。

    陸雨晴不再扯謊,將想要出海,坐船的鐵錨爲巨蚌所埋的事情約略說了,問道村裏可有精通水性之人,能夠相助一臂之力。

    少年嘆了口氣道:“這村子裏也沒多少人了,如若你們信得過,還是我來吧。”

    陸雨晴喜道:“那太好了,只是平白讓你幫忙,實在不好意思。”

    閻丹生卻心道:“此人功力不俗,但缺了一隻胳膊,不論是潛水還是搬挪重物,都少了憑藉,憑他一人能辦得到嗎?”可是人家出言幫忙,總沒拒絕之理,反正他是自願相助,縱然有何危險,也是與人無尤。

    三人一路東行,陸雨晴問起少年姓名,少年卻說無名無姓,村裏都叫他“畢”,似乎腦中隱隱記得父親叫他乳名,喚作淵兒,想來是叫畢淵。

    待到碼頭之時,畢淵一躍入海,竟無絲毫猶疑,過不多時,果然將鐵錨上的巨蚌挪開了,閻丹生見他如此輕描淡寫,心中反而更加驚懼,畢竟此人身手,心性,俱是上佳人選,若有什麼企圖,只怕不易對付。

    可陸雨晴少不更事,非要邀畢淵同行,縱然閻丹生心覺不妥,對她多番暗示明示,總是無用。

    畢淵本不情願,但陸雨晴醫術不凡,路上施針用藥幾次,果能緩解體內毒質,往日煩躁的心緒,也已漸漸平復,心想師父已然去世,村中已無牽掛,出海之後望着遼闊的大海,心胸更是爲之一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