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逝水流年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血濺武當山字數:3758更新時間:24/06/26 19:03:58
無瑕子道:“你說的原也不錯,其實武功上的玩意,七分靠本事,三分靠虛頭,要是能將對方騙倒,其實也能出奇制勝,有時候並非武功高強,一定便能克敵制勝,這個道理棘兒你理解的最深。”
荊棘扭過了頭,似乎甚是不屑,可嘴角邊始終帶着笑容,卻又怕人發現,東方未明瞧得真切,見二師兄聽到師父的誇獎,其實內心已在狂喜,心道:“既然想聽師父讚賞,何必總是針鋒相對,只需順着老人家的意思,也就用不着鬧得雞飛狗跳了不是。”
無瑕子繼續說道:“逍遙派傳承至今,真實本領已不足當年的一成,爲師窮盡一生心力,也只能稍稍望及祖師們的項背罷了,究其根本還是雜學太多,心有旁騖之故,此乃我逍遙谷之禍胎也。”
東方未明心中琢磨:“本門武功卻是花樣太多,單以劍法而論,花裏胡哨的虛招,雖不能說全然無用,但卻遠無傅劍寒那般直截了當,若是以命相搏,只怕還是要慢上數分,而比武過招,本就是瞬息萬變的事,豈容半分拖沓。”
無瑕子繼續道:“其二便是本派掌門傳承,爲師問你們,自古以來帝皇之家,要定接班之人,卻有什麼規矩?”
荊棘不通史實,根本就對這些事情毫不關心,還是東方未明聽過說書匠講過這個故事,答道:“似乎是說,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兄終弟及。”
無瑕子點了點頭道:“說得不錯,嫡出就是正宮皇後的第一個兒子,而門派之中,卻未必便是任人唯親,但論德行,論本領,論入門先後,大多門派都是以本派大弟子爲尊。”
東方未明聽到這裏,見荊棘臉色陰沉了下來,顯然對這番話頗爲動心。
無瑕子續道:“可本門偏偏反其道而行,向來是立賢不立長,師父如有閃失,那麼逍遙派中,誰的本事最高,便是下一任掌門,可這規矩卻埋下了重大隱患,便是門下弟子相互攻伐,甚是狠下毒手。”
荊棘聽師父這麼說,也不知是喜是憂,眉頭緊鎖,似乎有無盡心事。
無瑕子道:“你們師祖臨終之時,並無遺言傳下,我與玄冥子在天山之巔,以武功定掌門人選,玄冥子不敵落敗,爲師執掌門戶以來,不敢說揚威武林,總是沒有墮了逍遙谷的威名,可玄冥子居心不良,企圖挑撥…挑撥…
哎,這件事不提也罷,後來他輾轉多時,搶到了本門上乘武功‘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的若干訣竅,更在青海星宿海旁,覓到了一些本派旁支‘化功大法’的邪詭祕術,從此陷溺愈深,再也不能自拔。”
東方未明奇道:“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化功大法?”
無瑕子點了點頭道:“正是,這兩門功夫,前者能令人永駐青春,後者卻能臨敵之中,化去對方功力,那便立於必勝之境,玄冥子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便是此功過於邪詭。
但話雖如此,這化功大法臨敵之時,卻也威力極大,玄冥子曾七次找上爲師比試,頭上三次殊不足道,第四次上卻險些中了他的詭計。”
東方未明吃了一驚道:“難道師父竟然被暗算偷襲了不成?”
荊棘“嘿”的一聲冷笑道:“師父如今好端端的,在咱們面前說故事,當時縱然兇險,最後也必然脫險無恙,你小子當真傻了不成。”
無瑕子淡淡一笑,意思是說,棘兒雖然脾氣急躁,但腦筋清楚,說道:“那一次,爲師用了本派的上乘掌法,名叫天山六陽掌,與玄冥子拼了一掌,可這一下卻是糟糕得很,玄冥子掌力愈發不及,卻在掌中暗藏毒針,爲師一時疏忽,竟然被他毒針刺中。”
荊棘和東方未明都“哎呀”一聲叫了出來,尋思縱然此刻無恙,當時的苦楚只怕難當之極。
無瑕子道:“這一下我可怒不可遏,但這毒好生厲害,我生怕毒質上行,匆忙之際,用帕子緊緊縛住,僅以單掌應敵,別小瞧你師父,要不是我瞧在你們師祖面上,早就將玄冥子打殺了,因此雖是一隻左手,仍然未必輸給玄冥子。”
這時老胡忽然走了過來,遞過無瑕子常用的茶壺,茶壺之中泡了主人最喜歡喝的龍井,也給荊棘和東方未明,提了一大壺紅茶,這是神醫之前,開給荊棘的方子,用炒熟的紅茶調理脾胃,雖然見效甚慢,卻絕無損害,可荊棘平時只愛喝蜜水,雪水,實在喝不慣這等苦澀潮熱的玩意,因此放在東方未明面前,讓他儘快飲下,莫要耽誤師父講故事聽。
無瑕子品了兩口龍井,見東方未明喝茶如同飲驢,忍不住指點道:“未明兒,品茶講究‘觀、聞、查、悟’,觀茶色、聞茶香、嘗茶味、悟茶韻,如你這般一口而盡,喝了個碗口朝天,豈不失了體面。”
荊棘最討厭無瑕子弄這些古怪規矩,心中着實對之後的拼鬥,大有興致,畢竟師父說劇鬥了七場,如今只說了四場,那餘下的三場,自然是更爲驚險,順手接過東方未明的茶杯,也是仰頭幹了,他喝的更是痛快,在喉頭也未停留,完全是直截了當的灌入了肚中,比東方未明還要痛快,只是他生怕無瑕子囉嗦,索性背過了身子,無瑕子既然看不到,許多言語也就未必會說。
可是無瑕子乃是武學高人,耳力何等了得,眼皮都無需睜開,便知荊棘喝的更是不可救藥,可荊棘脾氣可不如東方未明和順,也懶得教誨於他,索性裝作沒有看見。
荊棘是急脾氣,哪能受得了故事講到一半,只好催着師父快講,無瑕子心想這兔崽子真是個急脾氣,便道:“我中了玄冥子的詭計,只能用左手應敵,但因貪勝,卻又落入了玄冥子的又一個陷阱,他這化功大法還只初成,威力便大的異乎尋常,我不敢輕易以掌力應敵,以免又中了毒針之害,可內力帶動的越是勁急,體魄消耗越快,起初還以爲是毒針之威,倒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可越是心焦,掌力便越見催傷,這一次實在兇險殊甚。”
東方未明道:“那師父是如何反敗爲勝的?”
無瑕子道:“這就要說起‘化功大法’的邪門了,這路功夫雖然臨敵交手威力不小,可卻是要勤練毒攻,以劇毒之血滋養毒蟲毒豸,但每次催運邪功,毒質便從掌力源源輸出,可體內毒質全靠新毒壓制,因此一旦用功過度,體內毒氣便生禍亂,虧得這時玄冥子忽然毒氣攻心,忽然大叫一聲,轉身便跑了。”
東方未明捏了一把冷汗,尋思這一遭實在太過僥倖,若是玄冥子能撐得過一炷香時分,只怕那時候,師父就要任人宰割了。
無瑕子繼續說道:“這一遭當真奇險,好在爲師平時煉有解毒之藥,內服外敷之後,毒針之禍倒是輕易祛除了,可平時苦練的內功,卻也因此損耗了十之六七,我們兩個在這一戰中,都吃了不小的虧,玄冥子這一蟄伏便是十多年,我勤練內功,損耗卻也慢慢填補回來了,可每每想到他身具如此邪功,遲早有一日要捲土重來,如何抵擋,才是重中之重。”
荊棘插口道:“既然不能比拼拳腳,便在兵刃上見真章吧,這樣毒針也好,邪功也好,都近不了身,也就不怕其害了。”
無瑕子點頭道:“不錯,本門武功並無兵刃上,傳承下來的功夫,爲師也並非不會用兵刃,可對付玄冥子這樣的對手,要是用一些江湖上流傳,人人都會的功夫,不但難收奇效,說不定還會爲他所乘,既然前人不會傳授,便只能自己創立,爲師走遍江湖各地,見識過許多厲害功夫,將他們一一記了下來,篩選出一些與本派內功心法相匹的招數,再去蕪存菁,自創一套與之相符的內功訣竅,這麼一搞,又是五年光陰。”
老胡忽然開口道:“若非主人這番遊歷,小的也難見你面,不知被人打死多少次了。”
東方未明不知老胡的來歷,聽他這麼說,想來是師父於他有救命大恩,這才甘願爲僕服侍,可是聽大師兄谷月軒說,老胡武功不弱,又怎會被人毆打,當真是奇哉怪也。
無瑕子微笑道:“一切都是命數使然,當日老夫便說過這一句話,如今仍是這一句,何必始終記在心上。”
老胡搖頭道:“當日主人出手相救,乃是明知兇險,而豁出了性命,對方一百來號人,要是一擁齊上,如要脫身,可也當真不易。”
荊棘心中也是不解,也跟着問道:“老胡你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引出一百多人來收拾於你。”
無瑕子“嘿”的一聲冷笑,說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你如今在江湖上暴戾甚重,起前在景陽岡上,得罪了崑崙派的高人,這遭又奪佛劍魔刀,江湖之上只怕已然惡謗叢生,還有未明兒,你雖然被魔教陷害,但楊柳山莊的事情,江湖上不論識與不識你的,背後多半不會說你好話。”
荊棘甚爲不滿,本來說的是老胡的昔年往事,怎麼又牽扯到自己身上來了,便道:“說的是老胡的事兒,怎麼又將楊柳山莊的事情提出來了,我信得過三師弟不是兇手,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難道師父不信他?”
無瑕子搖頭道:“並非爲師信不過,而是這世上人言可畏,你自信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可外面傳的離經叛道,說你是天下第一大奸大惡之徒,起初同道或許還是將信將疑,可是說的人多了,漸漸大家夥就信以爲真,久而久之,連親朋好友也都信了,這就叫三人成虎。”
荊棘“嘖“、“嘖”連聲,顯然是他做人行事,全不顧慮這些,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愛怎麼編排就怎麼編排,是毫不介意的,可對老胡的過往,實在好奇,尋思若是再問師父,這老頭子囉嗦起來,再說出什麼駢四儷六的大道理,可是頭疼之極,只好直接問老胡道:“老胡,自從來到逍遙谷中,就見你常伴老頭子左右,關於你的身世來歷,我卻一直好奇,撿日不如撞日,不如你來講講故事,可有五六年沒聽過你的故事了。”
老胡慚愧道:“那是老僕的糊塗事兒,本來說不出口,二少爺既然想聽,老僕這就說些,只是打擾主人說話,甚爲不便。”
無瑕子淡淡一笑道:“不妨,這兔崽子不聽完你的故事,哪有心思來聽我的長篇大論,這件事情,你就跟他們兩個說了吧。”
老胡點了點頭道:“二少爺,三少爺,我的故事有點長,兩位還是坐下來,慢慢聽的好了。”
荊棘和東方未明依言搬過一塊大石頭,各自坐了一角,無瑕子見兩個弟子,膂力各有長進,尤其是東方未明,不但體魄大有進步,連手腳也都靈便的多,不由得甚是歡喜。
老胡見大家都坐了下來,還是給無瑕子泡好了茶,又拿了個柔軟的墊子,給他鋪在藤椅上,坐的舒舒服服,這才講了起來。
故事要從三十年前說起,老胡出身遼東,也是武林世家,其父更是一代刀客,在長白山一代,闖出了不小的名頭,可這名聲卻未必是俠義美名,有人說他爹打家劫舍,幹的是沒本錢的買賣,漸漸的成了衆矢之的,後來不知所蹤,有人說老胡的父親,在呼瑪山上碰上了一羣邪教教徒,中了詭異的暗算,被封進了木頭樁子裏,成了花肥養料。
老胡那時年歲甚幼,好在其父留下了不少資產,養了幾個忠心的僕從,將小孩子轉移到了一處僻靜的莊子中,隱姓埋名十多年,直至老胡自覺本領已成,便重新出山,一則是要打聽清楚父親的死因,二則也是要將祖產鋪子一一搶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