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沉默的宇文峯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堵上西樓字數:2437更新時間:24/06/26 18:48:09
    初三那個晚上。

    荒國御書房裏的燈徹夜未熄。

    大荒城幾乎所有的人也徹夜未眠。

    城防司抓捕了許多人,皆是寧人。

    這自然也包括了悅來客棧的那些人。

    整座城已經安靜了下來,就連飲馬河畔那條煙花巷子裏的火也已經熄滅。

    只有寒冷的風吹過。

    將那些灰燼吹得漫天飛舞。

    就像中原人清明時候的祭奠一樣。

    皇宮裏刑部的戰鬥自然也已經結束,沒有了嘲雜的嘶吼或者吵鬧聲。

    那些死了的已經死透了。

    那些受傷的也全都送去了太醫院,這個時候最爲忙碌的就是太醫院裏的那些個御醫了。

    這些御醫半數是中原請來的,半數是荒人裏面找來的。

    中原的醫術頗爲講究,這些傷員們的傷勢輕重不一,都是外傷,處理起來就有些慢。

    但那些荒人御醫幹這活卻很快——

    不就是缺胳膊少腿麼?

    撒上少許荒人特製的草藥粉,再扯了麻布帶子一纏就丟一邊去,至於死活……那就聽天由命吧。

    刑部的人依舊是最多的。

    都是刑部倖存下來的那些官員還有城防司的衛兵們。

    他們雖然活着卻像死去——

    他們在沉默的打掃戰場。

    這是觸目驚心的戰場!

    這些荒人們敢發誓,這是他們這輩子見過的最慘烈的戰場。

    沒有之一!

    因爲真的是血流成河!

    放眼所及,真如人間地獄!

    那些屍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有的是被煙花炸得稀碎,有的是被寧人的刀一刀兩半。

    甚至還有許多是被開膛破肚,腸子流了一地。

    於是,那些打掃戰場的人受不了這血腥的場面,丟下了手中的屍體跑到了某個斷壁殘垣的旁邊,蹲着地上就狂吐了起來。

    偌大的刑部已污穢不堪。

    御書房距離刑部有些距離。

    宇文峯卻依舊嗅到了空氣中飄來的血腥的味道。

    御書房屋頂沒了,宇文峯也沒打算去別的某個宮殿。

    他竟然就叫侍衛將這沒有屋頂的御書房收拾了一下,就這麼坐在了那張茶桌前。

    還煮上了一壺茶。

    兵部尚書宇文長心驚肉跳的躬身站着。

    他微微擡眼看了看宇文峯。

    他對宇文峯是極爲瞭解的。

    皇上在這個時候煮茶……

    這並不是皇上還有興致想要喝茶!

    這僅僅是皇上將所有的怒火都憋在了心裏,他爲了不讓自己胸中的這怒火爆發出來,他必須找點別的事轉移他的憤怒。

    所以,皇上捻茶的時候捻了很多!

    這壺茶煮出來一定會很苦。

    他將茶放入茶壺之後,收回去的手不是如以往那般隨意的放回茶桌下的大腿上。

    他的手就在茶桌上!

    他的手指不是自然的彎曲,而是拽成了拳頭!

    藉着那風燈的光芒,宇文長甚至隱隱能看見宇文峯手背上鼓起的青筋在一跳一跳。

    沒有屋頂的御書房原本應該很是通透,但此刻卻無比的壓抑,就連坐在一旁的睿王宇文及這時候也沒敢說一句寬慰的話。

    這弄不好就會將皇上的怒火點燃。

    皇上指不定一刀就會砍了宇文長的腦袋!

    這時候能夠平息皇上怒火的人有兩個——

    一個是仲相。

    另一個便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這時候去後宮請她前來有些不妥。

    那最好的就是請仲相前來。

    說起來今兒個晚上這麼大的動靜,滿朝文武都進了宮,可仲相怎麼就偏偏沒來宮裏呢?

    睿王宇文及有些擔憂起來。

    於是,他想要起身去外面吩咐侍衛去相府看看。

    可就在這時候宇文峯說話了。

    沒有咆哮。

    甚至都聽不到絲毫憤怒。

    可越是這樣才越可怕!

    就像這荒原上暴風雪來臨之前的天穹一般。

    “刑部尚書冬戈爾懸樑自盡了?”

    宇文長一直躬着身子,這時候低聲應了一句:“回皇上,正是。”

    宇文峯的身子向後微微仰了仰,頭便微微的擡了起來,視線就透過這沒頂的屋子看向了空中的那一勾漸漸西沉的彎月。

    “冬戈爾倒是有幾分自知之明!”

    宇文長心裏一震,這話的意思……我沒有自知之明了?!

    “皇上,臣、臣待將這事審問清楚了之後……任憑皇上發落。”

    宇文峯依舊沒有看他。

    “你兒子宇文狼呢?”

    “……回皇上,犬子……犬子在飲馬河畔發生爆炸的第一時間就帶着親軍趕了過去。”

    “恰好遇見了那些匪人正在放煙花。”

    “他……他……”

    宇文長的聲音在顫抖,垂着的雙手不知覺的捏了捏衣襬。

    “他意圖阻止,卻、卻被那些匪人所殺。”

    宇文峯這才微微動容,“哦……朕記得你就這一個兒子……”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轉移了一個話題:

    “入城的寧人死了幾個?”

    “回皇上,死了三個!”

    “那就是說……活着離開的還有五個……再加一個王正金鐘,那就是離開了六個。”

    宇文長沒敢吱聲,因爲離開的是七個!

    其中一個是城防司內城第十一營百夫長哈木令!

    宇文峯收回了視線,看向了桌上已沸騰的茶壺。

    濃烈的茶味飄蕩在空中,總算是將那些血腥的味道沖淡了不少。

    “聽說你將全城的寧人都抓了起來?”

    “回皇上,臣以爲……這些寧人能悄然入城,對咱們大荒城甚至瞭如指掌,這便說明城裏的那些寧人中,定有他們的奸細!”

    宇文峯擡眼看了看宇文長,“都放了吧!”

    “這……爲何?”

    “不爲何,皇后也是寧人,她有孕在身,朕不想將此事弄得過大讓她爲那些寧人擔心。”

    “……臣,遵旨!”

    “聽說戶部尚書申沛雨也重傷……朕有些不明白,寧人劫獄,怎麼會傷到了剛回戶部的申沛雨呢?”

    “回皇上,這是因爲那匪人放的第一個煙花被、被顧西風顧先生一劍劈飛了出去。”

    “這枚煙花恰好飛到了戶部,恰好申尚書回來……算是誤傷。”

    “……哦,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宇文長那顆懸着心這才終於放下。

    他躬身告退,睿王宇文及這才問了一句:

    “皇上,臣倒是以爲應該讓宇文長審審那些寧人。”

    宇文峯呲笑了一聲:

    “審不了!”

    “爲何?”

    一個聲音從御書房的門口傳來:“莫非是因爲老臣麼?”

    來者,仲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