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又是一年中秋夜 六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堵上西樓字數:2455更新時間:24/06/26 18:48:09
    越國有個姑娘在月下斷腸。

    寧國有個皇帝在聚仙閣裏飲酒惆悵。

    他們都念想着同一個人,他當然就是李辰安了。

    ……

    悅來客棧南院的池塘邊擺着一張桌子。

    桌上擺放的是一桌上好的酒菜。

    夏花出的銀子。

    這姑娘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

    被趙朵兒和小武記掛着的李辰安,他現在很好。

    此刻他看着這一桌子的酒菜很喜歡。

    便覺得這個弟子收的值當。

    除了鍾離若水,其餘七人坐在了桌前——

    跟着進來的潘曉沒有得到夏花的邀請,他規規矩矩的站在了一旁。

    夏花起身,拎起酒壺正要給衆人斟酒,潘曉兩步跑了過來,臉上帶着歡喜的笑意,極爲小意的低聲說了一句:“閒着也是閒着,這倒酒的活兒就交給在下來,如何?”

    夏花瞅了潘曉一眼,將酒壺遞給了他,沒有去問潘曉的家世來歷。

    因爲這不重要。

    不過是插肩而過的路人罷了。

    潘曉倒了一圈酒,李辰安舉起了酒杯,“諸位,再過那麼三五天,我和賤內也就抵達了洗劍樓。”

    “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和夏姑娘分道揚鑣。”

    “今夜大家都好生喝一杯好生的吃上一頓,後面的這三五天,我們就要加快趕路了。”

    夏花一驚,扭頭看向了李辰安:“先生,不是說好的同去東旭城麼?去了東旭城的夏府弟子向先生行拜師之禮麼?”

    李辰安擺了擺手:“那些不過都是形式罷了,你若是真有拜師之心……”

    他也看向了夏花。

    夏花就坐在他的身旁。

    依舊穿着那一襲白色的長裙——

    想來是換了新的,不然這姑娘的長裙爲何一直都那麼乾淨?

    只是今日她的長裙下又穿了個什麼顏色?

    想歪了!

    但這姑娘實屬漂亮啊!

    哎……練這不二周天訣,將自己弄得跟太監似的。

    難受。

    “爲師身上的銀兩倒是不多了,你若是還有,就暫借給爲師一些,這便算是你的束脩了,如何?”

    夏花一愣,片刻,臉上的喜意如夏花一般綻放。

    她連連點頭,“有的,有的!”

    她的手伸入了袖袋中,摸出了一疊銀票來!

    “先生若說是借那便顯得生份了,這、這算是學生送給先生的盤纏。”

    “身上只有這些了,到了東旭城之後,先生若能夠等學生片刻,我再多送一些給先生,如何?”

    李辰安接過那疊銀票,一瞧,百兩面值,估摸着得有個百來十張,這就是一萬兩銀子。

    這先生當得值當!

    “啊,夠了,夠了!”

    “爲師閒雲野鶴,帶着你師孃遊歷天下,粗茶淡飯過習慣了,花不了幾個銀子。”

    夏花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

    她只是想要在先生的身邊多呆一會,銀子是小事,能得先生一句指點或者一首詩詞,這才是她內心的嚮往。

    李辰安不動聲色的將這疊銀票揣入了懷中:

    “來來來,先喝一杯,算是我正式收了夏花爲徒。”

    衆人舉杯,齊齊恭賀,就連步驚鴻這匹獨狼也不例外。

    步驚鴻看向夏花的眼裏充滿着羨慕。

    他沒有師傅,更沒有先生。

    他能夠識字那是他的母親教他的,可母親卻在他六歲的那一年去世。

    死得很慘。

    死在了那個武安侯車珏的胯下!

    他躲在那口殘破的米缸中,親眼目睹了那一幕。

    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老畜生!

    從那之後,他就成了茫茫戈壁的一頭孤狼。

    六歲的孤狼!

    他要去殺狼來充飢!

    他就靠戈壁的那些猛獸活了下來!

    他並沒有學過武,他的功夫,全是憑着自己在和獵物的搏殺中參悟而來。

    他已不記得是在幾歲的時候體內有了第一絲內力,他也不知道那內力爲何會漸漸的變得濃郁變得強大。

    那內力漸漸的開始折磨着他,若是他不去殺那些野獸或者不去殺人,也或者說若是不見血,體內的內力就會翻騰,渾身的經脈都會無比疼痛。

    比死還要難受。

    所以,他一直在殺戮中渡過。

    直到某一天,應該是突破了所謂的一境之後,那股內力才漸漸的平靜了下來,讓他能夠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生活。

    但他知道這是短暫的。

    不知道會在哪一天,他又需要見到血。

    哪怕他而今已三十歲,他依舊渴望能夠有個先生,教自己習文而知禮,也幫自己解開這內力困擾之局。

    這位李先生就是這樣的一個博學之人。

    能得到這樣一個武功極高,才學冠絕天下的人爲師,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

    若是自己也能一直跟在李先生的身邊……

    他不敢奢望。

    唯有喝酒。

    於是,潘曉就只好站在了步驚鴻的身後,因爲這個人喝酒的速度太快。

    夏花向李辰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先生,一日爲師終身爲父!”

    “從今往後,先生之事,便是我夏花之事!”

    “先生若有需要,可隨時召喚弟子,弟子無論身在何處,必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先生的身邊!”

    她端起了一杯酒,神色卻漸漸黯然。

    她又躬身一禮,聲音變得極爲消沉:“弟子,敬先生一杯!”

    李辰安微微一笑,舉杯,二人對飲了一杯。

    他一撩衣袖,開口說道:

    “人生,總是在不經意間相逢。”

    “這便是所謂的緣分。”

    “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有相逢就有別離。”

    “莫愁,別離也是爲了下一次的相聚。”

    夏花依舊很愁。

    因爲離別就在眼下,卻不知道與先生何時再能相聚。

    她悽悽焉雙眼含淚。

    她又想起了李辰安。

    她不知道去歲中秋李辰安在寧國文壇的那驚人之舉,她只能靠想。

    想來那是令人無比激動的場面。

    不知道那一夜有多少女人因他難眠。

    若是自己早些出山,能親眼目睹那一幕,或許會成爲自己這一生的最美好的回憶。

    但他卻已離開了人世間。

    月又圓,卻天各一方。

    她朱脣兒親啓,遲疑片刻才低聲說了一句:“先生,能在這離別之際送弟子一首詞以做思念麼?”

    李辰安拿了人家萬兩銀票,看着這美人兒那悽楚的模樣,也想到了蕭包子。

    蕭包子騎着驢架着鷹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還好麼?

    她此刻也會在這樣的月下思戀自己麼?

    他當然也想到了鍾離若水。

    想到了那渺茫的希望。

    他舉頭望月,忽的一聲吼:“拿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