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請侍讀嚴查我等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肉絲米麪字數:4454更新時間:24/07/06 22:34:47
    嚴紹庭有些意外的瞥向徐渭。

    他是聽說過,這個徐文長,過去可是很厭惡嚴黨的。

    這一次之所以給他從胡宗憲手上弄過來,也不是因爲自己找不到能用的人。

    嚴紹庭有些意外,徐渭竟然也有話要對自己說。

    趁着酒菜未來。

    嚴紹庭做出請勢,邀着徐渭在屋中坐下:“徐先生有何事,儘管說來。”

    徐渭臉色清瘦,穿着件儒服,儼然是士林讀書人的模樣。

    坐下之後,徐渭臉色板正,目光流轉數次,方纔緩緩開口:“其實在下有兩樁事要問與侍讀,一樁乃浙江道之事,另一樁則是京中事。”

    嚴紹庭向後靠了靠,爲自己倒了杯茶,手指捏着茶杯慢慢的轉動着。

    徐渭見其面色,繼續說道:“浙江道事,乃是在下不解,爲何侍讀會棄鄭泌昌、何茂才等人,更助胡部堂抄沒此次浙江犯官家資,充抵軍用?”

    原來是入職面試。

    不過卻是打工的,面試當老闆的。

    嚴紹庭淡淡一笑,開口道:“我並無棄用誰人?斬鄭泌昌、何茂才之流,亦是因其有違大明律法,聖上裁奪,降旨而誅。”

    徐渭眉頭微微一皺。

    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是讓自己不曾想到的回答。

    嚴紹庭看了眼徐渭,笑着說:“朝野內外,君君臣臣,便是我與徐先生之性命,也不過是聖人一言而決罷了。”

    其實這也是他在暗示徐渭,老嚴家當初做的那些事,也是無奈。

    徐渭目光閃爍,低聲嘀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嚴紹庭笑着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至於浙江犯官家資充抵軍用,其實若非朝廷艱難,國庫空虛,也不會如此行事。如此這般,實在是迫不得已。

    而在我嚴家看來,國中朝政如何不論,卻絕不能叫外賊侵擾,餓誰也不能餓着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們。”

    他說的很實誠,幾乎是毫無保留的解釋了徐渭的疑問。

    面對嚴紹庭這般誠實,甚至是已經有揭下朝廷體面舉動的回答,徐渭心中愈發意外。

    徐渭拱手開口:“侍讀公義,在下在浙江的時候,於總督衙門目睹諸多將士,我明軍若能飽腹滿餉,可稱無敵。

    此次有侍讀在京中出言相助,浙江各軍將士錢糧不缺,在下替浙江的將士們,拜謝侍讀。”

    說着話的功夫。

    這徐渭竟然是站起身,朝着嚴紹庭恭恭敬敬的作揖禮拜。

    嚴紹庭笑着擺擺手:“不過是憑心做事而已,當不得先生這等大禮。”

    若是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這徐渭和心學,可是有着很深厚的關係。

    而這,也是他爲何要找胡宗憲要人的原因之一。

    果然。

    徐渭在聽到嚴紹庭這句憑心做事,眼角不由一跳。

    而嚴紹庭卻已經問道:“現在浙江事已說,不知先生對京中事,又有何要問的?”

    徐渭卻是心中想起,嚴嵩好似也是心學同仁,當初更是與心學宗師多有交往。

    他此刻當真是想說一句家學深厚。

    但想了想,這話好似說了又不太合適,便止住了話。

    聽到嚴紹庭詢問起自己的京中事。

    徐渭這才反應過來,擡頭看向嚴紹庭,緩聲開口:“在下此次入京,其實也有打聽侍讀近來所行諸事。不知侍讀於昌平興建書院,意欲何爲?”

    這是徐渭最關心的事情。

    也是真正導致他答應胡宗憲所請,前來京師爲嚴紹庭幕僚的原因。

    嚴紹庭微微一笑,正色道:“惟願開一地苦寒子弟之智,學得飽腹之術。”

    說完之後,嚴紹庭目光定定的看着神色有些恍惚的徐渭。

    他輕咳了一聲。

    徐渭因爲自己的走神,而面露尷尬。

    嚴紹庭則是笑着問道:“先生會不會覺得,我要建的這座書院,志向太過短淺?”

    徐渭恍惚的搖了搖頭。

    他忽然覺得,自己過去的見聞是不是出現了差錯,或是遭人矇蔽了。

    這是嚴黨中人能說出的話?

    開一地苦寒子弟之智,使其學得飽腹之術。

    這可不就是如他這般讀書人想要做的事情。

    徐渭不由想到了自己的過去,本爲父親婢女所生,自小清苦,而後家道中落,蒙學艱難。尚未成年,生母被趕出家門,大夫人也在不久病逝,兄長沉迷修道煉丹,無有親情。

    徐渭很聰明,卻也很自卑。

    讀書時,他是學堂裏最用功的,可踏上科舉之路卻一直不順。

    最後還是走後門才弄了個秀才出身。

    最後的最後。

    也就是在今年春。

    徐渭在胡宗憲的支持和關照下,參加了自己人生中的第八次也是最後一次鄉試。

    但結果一如既往。

    因爲種種緣故,再一次落第。

    “先生?”

    看着眼前神情再次恍惚的徐渭,嚴紹庭呼喚了一聲,見其仍未有動靜,便加重聲音喊道:“徐先生!”

    “嗯?”

    徐渭眨了眨有些泛紅的雙眼,臉上滿是尷尬羞澀,他拱手致歉,掩飾臉上神色。

    “不想竟走了神,還請侍讀見諒。”

    嚴紹庭擺擺手:“左右也是等着酒菜到來,與先生閒聊一二罷了。想來先生也是因爲一路北上,舟車勞頓所致。”

    徐渭卻是搖搖頭,如實道:“只是因爲侍讀所言那昌平書院所創之目的,引得在下心生感慨,方纔走了神。”

    嚴紹庭低聲問道:“那先生以爲……”

    “好!”

    徐渭沉聲開口,臉上露出笑容:“侍讀能開一地苦寒子弟之智,願使其能有飽腹之術,可見侍讀志誠之心。

    在下雖未見那昌平書院,卻已是心生崇敬,若侍讀日後應允,在下願爲書院一蒙學坐席,叫那咿呀蒙童識文斷字,如此倒也可慰在下平生憾意。”

    嚴紹庭眉頭一挑,滿臉大喜。

    他高興道:“先生幼年有神童之名,少時學於明德先生、龍溪先生,師承陽明宗師,才學國朝少有,先生能屈於書院授業,實乃我與昌平子弟之幸!”

    見嚴紹庭對自己過往如此瞭解,連自己所學所承也如此清楚。

    徐渭心中複雜,拱手道:“侍讀不嫌,在下必將盡付所學授予昌平子弟。”

    嚴紹庭卻是拍板子,斬釘截鐵道:“不不不!是先生若是不嫌棄,往後便是那昌平書院首席。”

    自己這回可算是撿到寶了。

    徐渭的出身和經歷,對於清流和士林來說,那就是一塊金字招牌。

    天下讀書人,對那些恩科高中之人,或許至多也就是羨慕一番。

    但對於徐渭這等出身清苦,還不忘勤於學業,且才學不曾停滯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推崇,且不以功名而論。

    嚴紹庭心中喜悅,開口問道:“不知先生對京中諸事,可還有何疑惑?”

    徐渭還沉浸在嚴紹庭要讓自己當昌平書院首席的事情裏。

    他原本只當自己這一趟入京之行,只是不負胡部堂過往恩遇,入京一趟應付了事罷了,也能藉機換個地方。

    卻不曾想到,這纔剛到第一日,竟然就有如此大的收穫。

    年初鄉試失利所帶來的失落感,也在這一瞬間消失了大半。

    徐渭深吸了幾口氣,平復心情後,才重新開口道:“在下還有一事,便是今日京中西苑事變,聽聞侍讀業已擔下主辦清查的差事,不知侍讀如今有何打算?”

    嚴紹庭此刻也已經重新收拾好心情,目光平靜的看向徐渭。

    依着徐渭的秉性,大抵是不願意看到朝廷貪腐滋生,所以也就不會反對自己要藉着這件事,大肆徹查朝堂的計劃。

    嚴紹庭回道:“查!一查到底!西苑事變,干係陛下,若不查明,乃臣下失職。朝廷各部司衙門,賬目混亂,時下又正值國庫空虛,若要革除朝廷過往弊病,此次也是最好的時機,借清查各部衙門賬目,重定朝廷經濟一事。”

    徐渭點點頭。

    愈發覺得,自己過去也是人云亦云了。

    雖然嚴紹庭也是嚴家人,但這哪裏有半點奸黨奸佞之相?

    分明就是忠君愛國的好青年啊!

    徐渭接着問道:“那眼下侍讀準備先從何處入手?”

    此時。

    屋外已經傳來上席的聲音。

    嚴紹庭微微一笑:“等,等到有人開始急切,亂了陣腳。”

    ……

    京師真的亂了起來。

    比之西苑事變當日,更加的亂。

    接連三日,本來已經領了旨意,全權負責清查此次西苑事變及朝廷各部司局庫賬目的嚴紹庭,卻整整三日不發一言。

    他不說話也沒什麼。

    但西苑事變這樁案子,卻成了懸在所有人腦袋上的一把刀。

    所有人都開始覺得,嚴紹庭這是在謀劃大事,要藉着這件事,一舉打壓朝堂之上反對嚴家的官員。

    人心漸漸不安了起來。

    大多數人都已經開始變得無心當差,無心政務了。

    諸如工部軍器局、鞍轡局,內府兵仗局以及各庫官吏,更是一日比之一日的憔悴。

    每日坐在衙門裏,全然無心做事。

    最讓他們心中不安的事,西苑事變當日,過來的錦衣衛也只是帶走了當時找到的賬目。

    但各衙門這麼多年的賬目,可不是一點點。

    可是這些賬目,這幾日卻偏生沒有一個人過來詢問索要。

    但真正讓他們煩心的是。

    他們完全可以選擇一把火將那些賬目燒燬,乃至於是將庫房弄一出火龍燒倉的事情。

    但偏生在如此平靜的局面下,沒有一個人敢如此做。

    甚至於,戶部負責過往文書賬目的經歷司官員,更是在滿心憔悴之下,提前將所有的賬目備好裝箱,等着嚴紹庭和錦衣衛前來索要。

    揪心!

    煩心!

    這是當下大多數或多或少涉及朝廷過往賬目官員吏目的狀態。

    這一日。

    幾名工部軍器局、鞍轡局的官吏,如同前兩日一樣聚在一起,一口一口的喝着苦茶,愁容滿面。

    “不行!”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嚴紹庭這是領着皇差不做事嗎?天底下就沒他這種做事的!”

    有人站出來開了口,滿臉的憤怒和憋屈。

    這一聲吼,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走!找他嚴紹庭去!”

    “分明有陛下的旨意,他何故數日不動?”

    “走走走!現在就去堵了他!”

    “……”

    一聲招呼。

    在場所有人都開始向外走去。

    也有人開始往其他衙門趕過去,試圖招呼更多的人一起去堵久不發話查案的嚴紹庭。

    消息一瞬間就在京中傳來。

    等嚴紹庭坐在內閣班房門口那張小桌子前,滋溜滋溜美美的,喝着胡宗憲託徐渭帶來的西湖明前新茶,接到高翰文送來的消息時。

    他放下茶杯,看向滿臉焦急的高翰文,衝着對方招招手。

    “胡宗憲從浙江送來的明前茶,頂頂好的,別處都沒有,你自己衝一壺嚐嚐味兒,我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高翰文那叫一個急啊。

    本來他對嚴紹庭這幾日正事不幹,光坐在文淵閣喝茶,就有些不滿。只是礙於官職,不敢有所言語。

    現在外面百官都衝到午門前了。

    這位爺竟然還光顧着喝茶。

    當真是不怕出了事?

    嚴紹庭卻是慢吞吞的收拾好自己的小桌子,現在出去處理好外面的事情,也就不必再回來,可以直接回家了。

    高翰文卻沒有喝茶的心情,唯恐等下惹出亂子,跟着嚴紹庭一路到了午門外。

    嚴紹庭還未走出午門城門洞,就聽到外面一陣喧囂。

    “嚴侍讀呢?”

    “我等要見嚴侍讀。”

    “讓嚴侍讀出來……”

    “……”

    午門外,如軍器局、鞍轡局的官員,以及各衙門負責賬目的官員,紛紛雲集如此。

    氣勢如虹,言辭振振。

    個頂個的忠良面貌。

    開口。

    卻是倒反天罡的言論。

    “請嚴侍讀出宮一見!”

    “請嚴侍讀謹遵皇命,嚴查我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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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