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小小的清流裏埋下一粒種子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肉絲米麪字數:2524更新時間:24/06/26 18:25:01
    西苑玉熙宮外。

    漫天鵝毛大雪,太液池猶如玉帶,冰封後蓋上了一層軟綿綿的雪被子。

    玉河橋橫跨太液池,往東通往紫禁城。

    嚴紹庭和張居正已經在雪中撐着傘,走到了玉河橋上。

    這是往來玉熙宮和紫禁城的重要通道,即便是這個時候也有衆多的內廷小太監冒着風雪剷除積雪。

    “人都說瑞雪兆豐年,可這雪若是再下下去,恐怕開了春就是災年了。”

    積雪太厚,開春回暖融化,就會形成水患。

    張居正說着話,目光掠過橋面北側的瓊華島,落在了嚴紹庭的臉上。

    嚴紹庭不置可否的笑笑:“閣老此次東南之行,乃領皇命,所行皇差,增產絲綢行銷海外一事,地方自不敢推辭。”

    張居正淡淡一笑。

    他在說嚴家已經把控朝堂太久,鬧得朝野禍事連連。嚴家的這位大少爺卻很肯定,嚴家不會在他南下東南南直隸、浙江兩地時,暗中出手搗亂。

    似是有些驢頭不對馬嘴啊。

    張居正想想,搖了搖頭:“只是今日潤物在聖前所說,要與外商提高絲綢售價一事,恐怕還要好生操辦才行。”

    這世上沒有人是傻子。

    西洋諸國,乃至於是歐邏巴諸國的商人,很清楚大明的絲綢價格是多少。

    嚴紹庭卻是轉口問道:“您以爲,此去東南改浙江五萬畝稻田爲桑田,南直隸十五萬畝棉田爲桑田,屆時操辦是否會順當?”

    說到這話時,嚴紹庭的目光帶着幾分審視,深邃的盯着張居正。

    張居正比之嚴紹庭,要大上二十來歲,算起來是差了整整一輩的。

    但此刻,張居正卻覺得眼前這位年輕人,竟然讓自己生出乃是同輩人的感覺來。

    他開口道:“有皇命旗牌,南直隸、浙江兩省難道還敢抗命?”

    說罷,張居正亦是盯着嚴紹庭:“再者說,如今胡宗憲便是浙直總督,又有南直隸的趙貞吉、浙江的鄭泌昌督辦兩省事務,地方上的官府想來是不敢掣肘的。”

    說着話,張居正幽幽的瞥了嚴紹庭一眼。

    既然你嚴大少說嚴黨不會在這件事上扯後腿,那胡宗憲和鄭泌昌都是你嚴黨的人,肯定是不會暗中做手腳的。

    至於南直隸的趙貞吉,那也算是個做事的人,自不會違抗皇命。

    嚴紹庭卻是呵呵一笑。

    很顯然,這位大明朝有數的老帥哥,還沒有聽明白自己的意思。

    嚴紹庭只好開口道:“下官的意思,其實並非地方官府,而是那二十萬畝,尤其是南直隸十五萬畝棉田背後的主家。”

    不等張居正開口,嚴紹庭便已經是再次開口出聲。

    “南直隸十五萬畝的棉田,大多都在蘇州、常州、松江三府境內,尤以蘇、鬆兩府最甚。若是此地棉戶不願更棉爲桑,閣老又要如何處置?若是這裏面,再爆出些什麼情弊,閣老又會如何應對?”

    嚴紹庭默默的想了一下。

    在松江府有着不下二十萬畝田地的徐家,貌似就有小半的田地都是栽種棉花,紡織棉布的。

    自己這一次沒有阻止改稻爲桑的事情再次出現,繼而又在南直隸弄出改棉爲桑,又力推張居正南下主持這件事情。

    所爲的,就是要讓這位學生去真正的看清他那位老師的面目。

    朝堂之上,當真只有嚴家是壞人?

    他今天就是要在清流內部,埋下一個釘子,一個相互懷疑的種子。

    嚴紹庭目光看向遠處。

    “閣老,我便送到此處了。東南一事,張閣但有差遣,在下必當竭盡全力。”

    說罷,嚴紹庭拱手作揖,拜別眉頭緊皺不知思索何事的張居正。

    突然之間裝了不少心事的張居正,晃晃蕩蕩的就到了紫禁城這邊。

    卻見徐階和高拱竟然還等在這頭,只是都坐在了馬車上,掀開窗簾看向來路。

    張居正連忙上前:“徐閣老、高閣老。”

    徐階只是默默的點點頭,不曾說話。

    高拱笑着臉問道:“都說完話了?”

    張居正嗯了一聲,看向徐階:“老師……”

    “先去裕王府吧。”

    徐階開口說了一句,便放下車簾。

    馬伕也輕喝一聲,趕起了馬車。

    高拱在另一輛馬車上,看着這情形,也只是笑了笑:“走吧,走吧,若是去晚了,怕是吃不上元宵了。”

    說完之後,高拱也放下車簾。

    張居正看着兩輛馬車已經動了起來,只能是眉頭緊皺,登上自己的馬車。

    而在另一頭。

    玉熙宮外。

    嚴家祖孫三人,已經陪着嘉靖吃完了元宵。

    嚴世蕃一手撐傘一手攙扶着老嚴頭,走出宮門。

    呂芳則雙手兜在一起,由一名小太監撐着傘,跟在後面送嚴閣老出宮。

    嚴紹庭就跟在一旁。

    到了宮門外。

    嚴紹庭站定,看向呂芳:“呂公公留步,陛下那裏還要您伺候着,我與父親送祖父回府便是。”

    呂芳笑呵呵的點點頭:“嚴公子今日算是替陛下解了一回憂,日後就要隨侍嚴閣老了,大好前途就在眼前啊。”

    嚴紹庭露出純良羞澀的笑容:“不過是盡孝盡忠而已,不敢言語前途。”

    呂芳卻是上前一步:“陛下方纔說了,今個兒嚴公子送入宮的三百萬兩,勻一百萬兩白銀出來,要放在戶部。

    這可是嚴公子替陛下掙的銀子,二百萬進內帑乃是本分,可這一百萬兩去戶部,便是嚴公子爲朝廷立下了一功。”

    嚴紹庭心中一動。

    看來嘉靖是認可朝廷內外二一分賬的。

    他擡頭看了一圈,故作不解道:“前些日子還見着馮公公,怎麼今日一直不曾見到他?上一回下官搶了馮公公的差事,還沒來得及告罪一聲。”

    這不過是找個由頭挑出後面的事情罷了。

    呂芳自然也是人精,臉上露出一抹不滿:“不懂規矩的玩意,已經打發着去裕王府伺候世子爺了,等什麼時候學會了規矩,再到宮裏來伺候陛下主子爺。”

    嚴紹庭笑笑:“下官不久前,曾聽人說過爲官三變,或許馮公公去了裕王府,往後會有更大作爲。”

    說着話,嚴紹庭看向正在攙扶着老嚴頭登上馬車的嚴世蕃。

    呂芳樂呵呵的笑着:“說起來,嚴公子說前番是搶了馮保那廝的差事,其實卻該說是嚴公子予了他一份恩情。我這個當乾爹的,得要代他謝過嚴公子了。”

    嚴紹庭卻是搖搖頭:“馮公公雖在內廷,但下官卻覺得他頗爲忠肝義膽,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多多往來……”

    說到這裏,他也終於是露出了真正的目的。

    裕王府。

    呂芳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只是依舊樂呵呵的笑着:“嚴公子前途無量,自會有機會的,奴婢便不再送了,嚴公子慢些走。”

    嚴紹庭拱手:“您留步,慢走。”

    那頭,將老爺子安頓進馬車裏的嚴世蕃,轉頭看着宮門下的兒子。

    嚴世蕃的臉上露出一絲慍怒。

    瞧着這逆子還在那嬉皮笑臉的,更是心中憤憤不已。

    “是不是要老子給你去勢了,留在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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