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只有在井下生活過的人，才懂得陽光的價值。”

    方明華三人趕到煤礦醫院陸遙的臨時住處，這是一間用小會議室改成的宿舍。

    一張桌子，一張牀，一個小櫃，還有幾節沙發，看來煤礦領導很是照顧他。

    不過裏面很凌亂，就像一個單身男人的家，書桌上擺放着亂七八糟一堆書籍、報紙、稿紙。

    方明華隨意翻到一本，竟然是十年來《延安日報》的合訂本！

    還有《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秦省日報》.

    這是在準備寫作創作背景及材料。

    功夫簡直不是一般人能下的。

    沒過多久，陸遙匆匆走了進來，這次比剛纔見到的乾淨許多，但是耳朵、脖子上還有有一道道煤塵。

    “屋子比較亂啊。”陸遙趕緊把東西整理了下，見方明華他們看着自己，陸遙一笑：“你們可別笑我啊，怎麼洗都有煤塵，反正礦工也這樣，我也就習慣了。”

    “那可千萬別讓嫂子看到，否則會把你拉澡堂裏讓你再搓一次。”方明華幽默了來一句。

    “林達是燕京人嘛，愛乾淨，所以我堅決不讓她來礦上看我。”

    提起林達，方明華想起幫捎的東西，趕忙從自己的旅行揹包裏掏出一桶雀巢咖啡。

    “這是嫂子讓我捎給伱的，說你現在離不開這個。”

    “雀巢咖啡？陸遙，你喝這個？”史鐵聲看了很驚訝。

    “這要怪明華，是他當初送給我一桶，結果讓我上癮。”陸遙說出三年前方明華送他一貫雀巢咖啡的事，幾人聽了笑起來。

    “當初我的意思是，讓你喝咖啡少抽點菸，結果呢，你煙沒少抽，咖啡也照樣喝！”

    說到這裏，方明華直嘆氣。

    這兩個都提神，但長期用對身體都不好啊。

    “快到中午了，我請你們吃飯。”陸遙很熱情的招呼：“醫院邊上有個小飯館，咱們去那裏。”

    衆人也沒推辭，推着史鐵聲的輪椅，就跟着陸遙出了醫院，旁邊果然有一排石棉瓦臨時搭建的房子，其中一個是小餐館，進去以後裏面很狹窄。

    “礦上條件艱苦，就附近就這一個小餐館，湊合下啊。”陸遙說道。

    雖然地方簡陋，但飯館裏炒出來菜味道都還不錯。只是在開酒瓶的時候發生了爭執。

    “陸大哥，今天不喝酒，我要開車，鐵聲又沒法喝。”方明華攔住勸道。

    陸遙不答應。

    “鐵聲不能喝，還不是有力哲嗎？咋能不取酒？還有你，明華，開車就少喝點。”

    “陸大哥，你也別喝，對身體好。”

    “我身體好着呢.力哲，你是醫生，你看看，我身體怎麼樣？”陸遙說道。

    力哲笑了笑：“表面上看不出來啥，要做檢查才行。酒傷肝，明華說的對，少喝點。”

    “行，今天就聽你們的，咱們控制總量，三人就喝一瓶西鳳，該沒問題吧？”

    看到陸遙興致勃勃的樣子，方明華只好閉嘴。

    四人邊吃邊聊，說起看到陸遙下礦的事，孫力哲好奇問道：“陸遙，你也是大作家了，體驗生活還用親自到地底下？那也太危險了。”

    “是啊.是挺危險的。”陸遙聽了嘆口氣：“不瞞你說，第一次下礦我膽戰心驚，在幾十米的地下有一種莫名的窒息和恐懼感，只擔心礦會不會倒塌。”

    最後又跟着礦工們坐上罐籠，就像井中提桶般迅速上升。當走出井口一剎那，看見金燦燦的陽光，貪婪地呼吸着新鮮空氣，就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

    “只有在井下生活過的人，才懂得陽光的價值。”

    衆人沉默。

    “所以說，這就是親身下去體驗的價值。”陸遙繼續說道：“否則，你根本無法寫出那種真實的感受。”

    “陸遙，你將創作的小說主人公就在這裏工作生活？”史鐵聲插話進來問道。

    “不，開始是在秦北高原，最後落腳點在這。”陸遙說道。“這裏，或許是他最好的歸屬吧？”

    聽這口氣？對《平凡的世界》裏孫少平的結局有些遺憾？

    確實是，包括他和田曉霞的愛情悲劇。

    其實更悲劇應該是孫少安和賀秀蓮了吧？

    那麼好的一個媳婦，竟然被寫死，簡直讓人意難平。

    如果讓我寫，別的人可以死，但賀秀蓮不行。

    “明華.”

    方明華聽到陸遙叫他，猛然驚醒。

    “發啥愣呢？喝酒啊？我和力哲都幹了。”

    “好，好。”方明華趕緊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時候史鐵聲說道：“我離開秦北已經十年，早就想回延川，回官家堡看看，看看曾經住過的窯洞和一起幹過活的鄉親。現在力哲和明華總算幫我了卻心中這夙願，陸遙，想不想一塊回去看看？你可在延川生活了好多年。”

    陸遙聽了呵呵一笑：“延川是我老家，我幾乎每年都要回去，不過你和力哲這次來了，我就陪你們一起快，順便再轉轉，積累點素材。”

    “那敢情好！”

    史鐵聲身體不好，大熱天坐車趕路不合適，於是衆人商定，在礦上休息住一晚上等第二天一早趁涼快然後才上路。

    沿着210國道一路向北，過了銅川很快就進入黃土高原。兩邊的山坡上，都是金黃色的芸芥花、粉紅色的蕎麥花、墨綠色的土豆秧，燕麥已經灌漿，馬蘭色的胡麻花讓人心醉。

    看到窗外這份景象，史鐵聲心情激動起來。“還是這樣啊，有時候做夢都夢到。”

    坐在副駕位置的陸遙聽了，轉過頭衝着坐在後排的史鐵聲呵呵一笑：“鐵聲，那你不唱首歌？”

    “唱什麼？”

    “當年你插隊的時候，我們秦北的女子婆姨教你唱了那麼多首歌，你忘了？”

    “啊？好，那我就唱首！”

    史鐵聲望着窗外的景色，醞釀了下情緒，清唱起來：

    大紅公雞毛腿腿，

    想起我的那個小妹妹，

    妹妹你是哪個勾魂的鬼呀，

    哥哥想你難入睡，哎咳喲~

    歌聲悠揚。

    衆人哈哈大笑。

    陸遙更是笑得喘不過氣起來：

    “我說鐵聲，我們秦北那麼多民歌你不唱，專門唱這最酸的曲.是不是當時勾人家女子哩？”

    史鐵聲一聽趕緊說道：“哎，我可沒有啊，陸遙。當時我長的老成，可沒有人家力哲俊俏，又能治病，可受大姑娘小媳婦歡迎。是不是有個叫“小芳”的姑娘喜歡你？”

    “小芳？真的有個叫小芳的姑娘？”正在專心開車的方明華忍不住問道。

    “這是真事，當地真有個叫小芳的姑娘，喜歡孫力哲，不過姑娘家庭成分不好，是富農，害怕影響他最後就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