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禁地

    廣闊的殿堂好似一座地下城市。

    而殿堂的各種洞窟、石臺、供桌上，則是一排排的人形位居其上。

    這些人形或坐或臥，身形姿態各異，但臉上的表情卻都維持着一種享受、舒適的感覺。

    遠遠看去，便如同是看到了滿堂的神像，讓人心中升起莊嚴肅穆之感。

    不過微微靠近，便能發現其中一些人形的皮肉微微起伏，並非是神像，更像是真正的活人。

    林星走進殿堂之中，便能發現外圍的人形幾乎全都是這樣微微呼吸，就像是一個個正在小憩的活人一樣，看不出絲毫異樣來。

    只不過這些‘活人’的供桌或者石臺前，時不時便能看到一些瓜果酒肉、香燭紙紮的貢品，似乎還有着人來‘看望’他們。

    而隨着林星不斷深入殿堂，便能看到那一個個人形越來越不似活人。

    特別是他們的身上逐漸開始出現一絲絲、一縷縷的晶瑩光澤，如同是抹上了一層蠟油。

    而越是深入殿堂，人形身上的晶瑩光澤便佔據體表越多的部分，甚至有些人形的整張臉龐都閃爍光澤，像是從血肉之軀變成了某種寶石。

    而從這裏開始，空間中的仙氣越發濃郁，也多了許多正在收納仙氣的修士。

    林星感應到仙氣的微微波動，便能看到一名修士正手掐道訣，身前緩緩凝聚起一團白色霧氣，那一團仙氣越來越凝實，最終隨着那位修士的指尖一動，便被收入了一隻玉瓶之中。

    像這名修士一般在此地收納仙氣的人並不少，個個都是目光凝重，小心翼翼的目光，似乎都生怕自己在這一過程中碰觸到那仙氣。

    白依依在林星體內看着這一幕，說道：“這些就是來禁地裏打工的中下層修士吧？所謂在高濃度仙氣的環境下工作，將這裏散逸的仙氣搬運出去，供上面修行，還有煉丹煉藥煉器之類的使用。”

    林星微微點頭，看着眼前殿堂內那一個又一個陷入道化中的人形，說道：“這些修士陷入道化之後，便日夜在此地吐納仙氣不綴，倒是將這處禁地漸漸變成了一個緩緩生成仙氣的仙脈了。”

    而隨着林星和白依依繼續深入，便能看到那些道化的人形越發沒有了人和生命的特徵，一個個就好像是寶石打造的神像一般。

    而繼續深入來收納仙氣的修士們不但數量變少，也越發小心謹慎起來，幾乎一個個身上都籠罩着層層光暈，以各種法寶的力量將自己保護起來，避免仙氣的接觸。

    像是林星如此孤身一人，大膽深入的模樣也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就在這時，卻見一名渾身上下籠罩在鎧甲中的人攔在了林星的面前。

    一股熟悉的意念從中涌出：“你怎麼來這了？”

    林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正是棲雲子一脈下的妙音。

    感受着對方的意念，林星自然回道：“我是來見識一下那位古仙道化之遺蛻的，你是來搬運仙氣的？”

    聽到林星的回答，妙音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對於那位以一己之力打通了天干地枝，憑藉一身神通強破了上下兩界阻隔，創造了這極玄洞靈天的古仙，妙音相信任何一位修士只要知曉了，那必然都會心生崇敬之情。

    而在得知對方的道化遺蛻之所在後，想要來看一看，參悟一番，那更是理所當然的人之常情。

    像是他們這些棲雲子門下的飛昇修士，便每一人都過來試着參悟過。

    但也正是因爲大家都來親自嘗試過，妙音才知道這是一件不去後悔，去了更後悔的事情。

    “你剛剛飛昇上來，其實不用急着參悟那古仙遺蛻，不如趁着這次進入禁地的機會攢點道功。”

    “等先找到了工作，在門中有了些根基，再抽時間來禁地一趟，參悟那古仙遺蛻也不遲。”

    林星知道妙音是爲她考慮，也不着惱，只是微微一笑道：“來都來了，總要見識一下。”

    聽到林星的回答，妙音心中微微一嘆，雖然知道對方不太可能成功，此行必是有害無利，但她也知道繼續勸解是沒用的，於是說道：“那一起走吧，我正好也找了一份要到禁地深處工作的活。”

    兩人結伴繼續深入禁地，感受着那越來越濃重的仙氣，林星看了一眼身旁全副武裝的妙音，便問起她爲什麼要來幹這麼一份深入禁地的危險工作。

    “禁地深處的工作雖然危險了些，但收入也是頗豐，每日給的道功幾乎是十倍於外界，每年來個幾次還是挺賺的。”

    “何況我輩修士，特別是我們這些飛昇修士，又怎麼會害怕危險？”

    妙音感嘆道：“我們不怕危險，只怕經歷危險卻一無所獲，付出辛勞卻轉眼成空，永遠出不了頭啊……”

    說到這裏，妙音便想起了瀚海宗掌門變法之前的生活。

    那時候沒有考功，更沒有道功可以兌換技藝、丹藥這些修道資糧。

    宗門內的一切資糧都是由各殿長老和各個修士的師父們分配，其中分多分少雖然各人都有一套說法，但在妙音看來並無真正的標準，或者說其中的標準就那麼一個——親疏貴賤。

    而他們這些沒有背景、沒有根基的飛昇修士想要學習種種技藝、傳承，想要多拿一些丹藥，便要找到不同的門中長老進行求取。

    其中，延壽丹藥更是遠沒有像現在這樣大規模生產，每一顆都價值連城，只有那些門中長老，以及最受寵愛的弟子才能獲得。

    而種種資糧的求取過程中又夾雜着一個個所謂的考驗。

    妙音仍舊記得自己爲了求取一門仙藝，在一位長老的藥圃中照料了十年草藥。

    她還記得過去一月月、一年年裏，每日除了下棋喝酒、品茶論道之外無所事事，只能眼睜睜看着壽數空耗的日子。

    也記得那時光如流水，隨便一次門中聚會，一次等待便要耗費數月，乃至數年光陰的時候，一位位相熟的修士就這麼被消磨在了迅速流逝的光陰。

    她慶幸自己活到了這麼一個變法後的時代，能夠在每分每秒間都朝着一個目標不斷前進，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在種種模糊的考驗，繁文縟節的交往中，渾渾噩噩地感受着自己的老去。

    “所以師弟，你能在變法後飛昇至瀚海宗，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變法是階梯，特別對於中下層修士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向上攀登的階梯。”

    妙音一邊說着過去宗門內的種種，一邊鼓舞道：“正應該牢牢抓住這機會，多多工作，多多積攢道功，多兌換些修道資糧，我等才有機會衝擊五傳，成爲上仙。”

    提到上仙兩字的妙音眼中涌起無限的期待。

    “若是像以前那樣，恐怕在這瀚海宗內耗盡壽數，我們也沒有機會一窺那上仙境界。”

    “門中的那些老家夥根本不會給我們機會。”

    “哪像是現在這樣，只要積攢道功，便能兌換種種資糧，還能延壽。”

    “聽說接下來掌門還有收歸各脈的技藝、傳承，未來全部可以用道功進行兌換。”

    感受着妙音意念之中的振奮和嚮往，白依依感嘆道：“他媽的，我是她我也支持變法啊，就這瀚海宗本來的樣子，還不如搞點魔道呢。”

    林星笑了笑：“白師傅你昨日不還支持落花子他們嗎？”

    白依依說道：“兩邊都有各自的道理，所以我如果是哪邊的，就支持哪邊的做法唄。”

    就在林星和妙音交流的時候，前方那一個個道化的人形卻是越來越少。

    最終他們來到了一處巨大的廣場上，便看到三十多塊巨石矗立在這片廣場上。

    這每一塊巨石都是晶瑩剔透，宛如寶玉，而內中則隱隱約約間透露出一道人影。

    妙音介紹道：“此處便是禁地中的仙墟，乃是瀚海宗歷代上仙的道化之地。”

    “這些上仙道化之後，吞吐的仙氣遠超尋常修士和仙人，久而久之甚至會在體外生出仙石來，這仙石內不但蘊含濃重仙氣，若是用在煉丹煉器上更各有神妙之處。”

    “宗門內便要時不時安排人採集這些仙石。”

    她朝着幾名正在繪製陣法，改造廣場的修士說道：“自從鄭掌門開始變法之後，便決定重修仙墟，在此處修建一條仙脈，將此地的仙氣直接連通到上面的瀚海城裏。”

    而妙音此趟前來，便是應了此地修建仙脈的工作。

    “你看這是要造兩條仙脈，一條通往工坊，一條通往天海真仙的道宮，兩邊各分五成仙氣……”

    談起天海真仙這位瀚海宗老祖，極玄洞靈天的最強者，妙音的眼中也全是敬服之色，對於對方什麼都不做便分走了一半仙氣，更是沒有什麼絲毫不滿。

    事實上她只希望有了足夠的資糧供應後，這位老祖能一直待在道宮之中不要出來，不然如今門中的變法必又要橫添變數。

    不過話才說到一半，妙音的身軀便猛地僵在了原地。

    那無比濃烈的仙氣撲面而來，像是海嘯般衝擊在她的鎧甲上，雖然被阻擋了大半，但仍舊絲絲縷縷地涌向她的識海和血肉之中。

    妙音知曉這是每次來到仙墟都要適應的過程，當下也不驚慌，而是沉下心神，抱元守一，努力讓元神適應這種環境。

    但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旁像是傳來一陣強烈的吸力，那原本濃烈的仙氣一下子變得稀薄了不少。

    她立刻感應過去，便看到一旁的林星張口一吸，如同是帶起了一片狂風，將大股仙氣一口吞入腹中，竟是將兩人周圍的仙氣濃度瞬間給壓下去不少。

    接着在妙音驚訝的感應中，林星意念微微一動，四周圍的仙氣便如同是遇到了君王的臣子一般，由稀薄到濃重……依次環繞着他們排列出去。

    看到這種對於仙氣的掌控力，妙音眼中露出驚異之色：“這是什麼仙藝？竟能將仙氣御使得如此服帖？”

    “下界修成的一些小手段罷了。”

    林星微微一笑，他在修行《崑崙仙人移山經》與《九劫化生盡蒼穹》的時候，遭遇的仙氣衝擊不知道要比眼前這波仙氣強橫多少，對於仙氣的掌控力更不是普通的仙人乃至上仙所能夠媲美的。

    而妙音跟着他繼續前進，就發現周遭的仙氣濃度緩緩上漲，如同是順應着她的適應力，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就逐漸適應了仙墟的環境。

    感受到這一點的她心中越發震驚：“這種對仙氣的掌控力……他的境界莫非已經跨越了九重仙景，接近五傳了？”

    不過對方不願意詳說，妙音便也沒有細問，畢竟每一個修士都有着自己的祕密。

    接下來妙音留在了仙墟準備工作，道別前她又提醒了一番林星，參觀古仙遺蛻的時候千萬不要勉強，接着便望着那道背影緩緩消失在仙墟深處。

    “不知道林星能過幾道天門。”

    另一邊，當林星來到仙墟最深處時，看到的便是一扇大開的白玉大門。

    而門上則是刻着瀚海宗先輩的警告。

    白依依迅速掃了一遍，這才說道：“原來從仙墟到那古仙遺蛻所在，一共設下了十二道天門。”

    “每一道天門內都各下禁制，阻擋了那位古仙散逸的仙氣、意念。”

    “每深入一重天門，都更受那位古仙的影響。”

    “感覺到不對勁，就應該速速離去，千萬不能強闖。”

    白依依分析道：“這十二道天門，恐怕就是瀚海宗的前人爲了保護後世弟子而設下的吧？爲了讓他們在接近古仙遺蛻的時候，不至於一下子折在了裏面。”

    “走吧白師傅。”林星充滿期待地看着那大門的深處：“看看這位古仙人到底留下了什麼東西。”

    ……

    與此同時。

    十二道天門的盡頭。

    一名少女正盤膝而坐，對着眼前的石壁默默參悟着什麼。

    而在少女的身後，一名老者正躬身而立。

    老者滿臉白胡子，身穿一件道袍，正是落花子的師父。

    但此刻這位上仙卻是不見絲毫倨傲之色，滿臉恭敬地說道：“老祖……”

    少女微微一伸手，一股恐怖的威壓便已經阻止了老道接着說話下去。

    “小六，你今天的話已經夠多了，回去吧。”

    老道努力抗衡着那撲面而來的威壓，緩緩釋放自己的神念：“老……祖……我不能眼睜睜看着鄭天機將瀚海宗的基業被敗完，師尊若是泉下有知……”

    少女聞言嘆了口氣，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弟子，最終擺了擺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天機這小子行事確實是毛躁了點，把你們逼得太過。”

    “這變法就先停一段時間，再徐徐圖之吧。”

    老道聞言臉上立刻露出了欣喜之色，他剛要說些什麼，就見那少女揮了揮手：“滾吧，別再來打擾我參修古仙道了。”

    下一刻，這位上仙便毫無反抗之力的向後猛退出去，身形如撞破了空間，直接消失在了少女的面前。

    突然間，少女眉頭再次皺起，朝着身後的天門看去：“還來？又是哪個？有完沒完……”

    但下一刻，她的目光微微一動：“嗯？是門中又有哪位弟子突破到五傳了？”

    她嘻嘻一笑：“一突破到五傳，就迫不及待來參悟古仙道，倒也是個一心向道的……嗯？這麼快就連破三門？”

    她面色微微一變：“七門……不對……”

    “十門？”

    雖然感受到對方停了下來，但少女的臉上仍舊滿是驚異：“我瀚海宗創立至今，有人第一次就一口氣突破十門的嗎？”

    就在她這麼想着的時候，突然目光再次變化，猛地擡頭望去。

    看着眼前緩緩走來的林星，少女笑道：“好小子，十門的時候伱本已經停下，卻還不滿足？硬要強闖這最後兩門？就這麼想見一見古仙？”

    林星卻是向自己體內的白依依問道：“白師傅，你真沒事嗎？實在不行，我們就先退回十門好了。”

    “嘔……”白依依努力說道：“我……我可不是躲在你身體裏還頂不住，是你走太快，我有點暈了。”

    林星無奈道：“我也不是怕你頂不住，我是擔心你真吐出來點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