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雄心和屈辱

    鏡世界。

    峨眉山。

    作爲原本九大宗門之中峨眉派的駐地，這裏曾經是天下無數劍客、劍俠心目中的劍道聖地。

    不過自從劍姬登山，殺盡了峨眉傳人之後，此地又經過了一波波強者們的尋幽探祕，再後來便漸漸成了衆多流民、盜匪的聚集之所。

    原本的亭臺樓閣不是早就被拆分、搬走，就是在風吹日曬下漸漸破裂、坍塌。

    峨眉派的掌門斷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曼妙軌跡，他飛行的速度十分緩慢，像是在一點一點觀察着峨眉山如今的狀況，直到最終緩緩停在了後山的一片山崖上。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他的身旁響起。

    “你決定不與我們一起走了嗎？”

    “以你原本的資質，以及我現在的力量，想要爲你恢復身軀，甚至是恢復修爲，都並不是一件難事。”

    聽着來人的聲音，斷劍發出一陣輕笑，緩緩說道：“不去了。”

    他本是峨眉派的創始人，是過去一千年中最爲驚才絕豔的強者之一。

    過去的他也曾有着雄心壯志，有着想要飛昇爲仙，傲立於諸界之巔的野心和慾望。

    但第一次飛昇後的渺無音信，讓他的心漸漸沉入谷底。

    他想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更知道那樣做便可能成爲仙庭的敵人。

    到了最後……他便發現自己做不到。

    無論如何思考，隨着時光一年年過去，無比瞭解仙庭強大的他就是做不到以仙庭爲假想敵來行動。

    “真正的我，也許早在飛昇的那一刻便已經死了。”

    “這千年來……什麼尋找傳人，尋找滿足條件的轉世軀殼……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種自我的欺騙。”

    “如今的我不過是一道殘魂，一具早已經沒有了任何雄心壯志的空殼罷了。”

    自從本體飛昇失蹤後，他那一年又一年的沉睡，便讓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慾望都越發衰弱。

    之後在月球之戰中，親眼見到自己的身軀成爲了傀儡般的怪物，在天虛子的操縱下如同野獸般進行着廝殺。

    這便讓他心中的鬥志越發破碎。

    而最終將他的雄心徹底蠶食的，還是林星和天虛子的決戰，是林星那最終壓下整個世界的意念和強大。

    此時此刻，斷劍緩緩插入山石之中，似乎和整個峨眉山融爲了一體。

    “林星，我便是能恢復修爲又如何？”

    “沒有了鬥志，沒有了霸念的我……已經跟不上你的腳步了。”

    斷劍的聲音泛起一絲無奈：“我也想跟上，也想重新攀上巔峯，但……就是不行啊。”

    “我的心已經死了，已經沒有……更無法鼓起年輕時那股要飛昇上界，屹立於諸界之巔的氣魄。”

    “而我最後殘留的尊嚴，便讓我不想成爲一個拖累。”

    雖然在和林星一同參加了月球之戰，還一同在月球內部相處了六年時間，可以說斷劍和林星已經結下了一份不淺的情誼。

    但也正是如此，便讓他更不想在一種越來越不平等的實力關係下，逐漸從對方的戰友、同伴，轉變爲一個可有可無，靠着林星的施捨才能飛昇上界的掛件。

    感受到斷劍話語中的堅定，一聲輕嘆傳來。

    “我明白了。”

    “如此……便別過了。”

    “我的老友。”

    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斷劍在這一刻似乎也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笑了笑道：“你放心去吧。”

    “我這個老骨頭的力量雖然不足以飛昇，但幫你看着點下界還是能做到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斷劍的感應逐漸朝着整個峨眉山山脈延伸過去，看着一個個山上躲藏的流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隨着絕大部分邪氣的消散，斷劍能感覺到鏡世界的人心中戾氣正不斷消解，原本那種存在於人與人之間的混沌、惡意、暴戾也都在飛速轉變。

    特別是當他看到陸續有盜匪竟然也加入了山上的流民村落，開着雙方一同開荒挖渠，他便明白鏡世界多年來的混亂恐怕就快被終結了。

    隨着時光流逝，山上的村落搬到了山腳下，並逐漸從村落變成了城鎮。

    原本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村民們，也逐漸填飽了肚子，穿上了新衣。

    而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有一些穿着打扮都格格不入的現世人來到了村子裏。

    他們開始教導村民如何更好的種地，並用一些現世帶來的商品和村民們進行交易。

    不久之後，便有大膽的村民跟着這些現世人穿越仙門……

    斷劍一直靜靜地看着這一切，看着峨眉派的痕跡漸漸消失，看着山下的村鎮越來越新旺。

    直到有一天，他訝異的發現一名女童站在殘破的峨眉大殿前，正對着只剩下了一小半的壁畫練習劍術。

    小小的樹枝在她稚嫩的手中被用力甩了起來，出發啪啪的脆響。

    斷劍饒有興趣地看着對方的胡亂練習。

    明明只是頑童的拙劣嘗試，明明每一個動作都無比稚嫩，甚至連江湖中最最弱小的劍術都夠不上。

    但就是這種拙劣，這種稚嫩，卻讓他的心中不可抑制的涌起一種想法，一種和他當初創建峨眉派時相似的感覺。

    終於有一天，他的聲音出現在女童的腦海之中。

    “小姑娘，想學劍嗎？”

    ……

    現世。

    姑射仙子正靜靜地漂浮在海洋上。

    而她的腦海中，仍舊在回憶着自己與景詩語最終一戰的結果。

    在那一戰中，不論是天崩地裂也好，不論是世界末日也罷，戰至最後的兩人似乎都已經不在意那外界的一切，那一刻的兩人眼中只有對方。

    要麼將對方的腦袋轟爆，要麼就是被對方給碾碎。

    而當隨着雙方力量的不斷消耗，戰鬥也隨之進入了最後決勝負的那一刻。

    最後一擊，姑射仙子拼上了自身的一切底力，也將所有替身用盡。

    但在和景詩語最後的碰撞中，她卻發現對方不但爆發出了所有的香火願力，甚至連一絲絲自保的力量也沒有留下。

    那一刻，姑射仙子便從對方的意念中感受到了一種對林星的絕對信任。

    “景詩語，這女人就是相信着林星一定會勝。”

    “她相信哪怕眼前已經天崩地裂，世界已經進入了末日，她也不需要在這一戰後保留任何的力量。”

    姑射仙子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自己的身軀被對方轟碎大半的景象。

    “我輸了。”

    “輸給了這個我最厭惡的女人，輸在了她對林星的絕對信任上……”

    “不論是力量，還是對林星的愛……我都輸給了她。”

    這種感覺便讓姑射仙子感覺到無比的屈辱和痛苦。

    而更讓她感覺到痛苦的，便是她在那最終一戰中竟活了下來。

    “爲什麼……爲什麼活下來的是我，而死的是你？”

    最後一擊，景詩語在徹底粉碎她的元神前……突然地停了下來。

    而姑射仙子卻在拼死的反擊下沒有來得及進行任何的留手。

    她將本體沒有殘留絲毫力量的景詩語擊成了粉碎。

    “景詩語，你明明可以在我的反擊成功之前，便將我徹底殺死。”

    “爲什麼要停手？爲什麼要饒我一命？”

    直到此刻，姑射仙子亦無法確定景詩語爲什麼要在最終的一擊下停手，又爲什麼要讓她活下去。

    她只從中感覺到了一種絕對的侮辱，更感覺到自己此生都已無法面對林星，更無法面對苟活下來的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