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主動請纓

    燕京，華清大學。

    機械與工程系院長辦公室，從牆上撕扯了一半的日曆能看到，今天是82年5月16日。

    “哈哈，王燁你終於決定去哪了？”

    “說來聽聽，是準備留下來繼續深造讀博士呢？還是準備去部委？你的公費留學名額我也給你留着呢，準備申請麻省理工還是斯坦福？”

    “還是說你準備去外企上班？”

    “我說聽說西門子、克虜伯、松下的國內分公司都給你開出了不菲的條件，搞科研和搞生產還是不同的，去企業鍛鍊鍛鍊也不錯。”

    辦公室內，只見一位長相敦厚的和藹老者坐在辦公桌後，端着一個搪瓷茶缸子笑呵呵的說道，這位正是華清機械工程系的院長孫蒼海，華夏機械工程和機械電子領域的頂級大牛。

    而在對面，則是一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他穿着一件陳舊到略微泛黃、但漿洗乾淨的白襯衫，衣袖挽起了一部分，配搭一條青綠色褲子，整個人看起來整潔又利索。

    “都不是，老師。”

    “我給五機部的全國中小軍工單位軍轉民改革辦公室打了報告。”

    “申請成爲魯齊省紅星機械廠的廠長。”

    當孫蒼海院長聽到“紅星機械廠”五個字以後，臉上樂呵呵的表情瞬間凝固了，隨後從喜悅變成了錯愕，又從錯愕變成了暴怒，直接拍桌子吼道：

    “胡鬧！亂彈琴！”

    “我說王燁你是不是瘋了？”

    “紅星機械廠？那個在全國二百多家中小軍工單位都排倒數第一的紅星機械廠？”

    “你以爲那是什麼好地方？我告訴你！那就是二十年沒掏的茅坑，全是屎！別人都是避之不及，只有你主動貼了上去！”

    “還主動請纓？你以爲你是什麼英雄？別人都看大傻子呢！等着瞧你的笑話！”

    “不行，絕對不行！我不同意！”

    “周烈金我和他沒完，他怎麼敢這麼坑我的學生？我現在就去找他當面鑼對面鼓說個清楚，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想的，他這個副部長是怎麼當的！”

    “讓一名堂堂華清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去一個半死不活的軍工廠當什麼廠長？”

    “這是對人才的極大浪費！”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面對自己老師的咆哮，王燁低頭沉默不語，終於等到坐在那裏的孫蒼海院長罵累了，王燁才擡頭露出一抹笑容訕訕說道：

    “老師，我已經決定了，您就別勸了。”

    聽到王燁這麼說，坐在那裏的孫蒼海無奈的嘆了口氣。

    對於自己的這個學生，孫蒼海可以說一萬個滿意，作爲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批考生，王燁的知識異常紮實，只用了五年時間就完成了本科和研究生的所有學業。

    在這期間，他顯現出了強大的學習能力和科研天賦，參加了多個國家級軍工項目，同時爲人靈活不迂腐，做事踏實又可靠，本來自己就是把王燁當做關門弟子培養的，只是沒想到最後會是這麼一個結局！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孫蒼海也很清楚，天才都是驕傲的，他們有自己的脾性和堅持，決定的想法很難被改變。

    “理由，我需要一個理由。”

    “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給你的調令上簽字放你走，否則你就找校長簽字去吧！”

    最後孫蒼海院長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注視着王燁的雙眼如此說道，在院長充滿壓迫性的犀利目光注視下，王燁居然嘿嘿一笑說道：

    “老師，軍工廠需要改革這一點，您是認同的。

    “既然需要改革，那麼這件事就需要人去幹，既然一定需要人去幹，那麼這個人爲什麼不能是我？”

    “而且我有信心能幹的比所有人都好！”

    此話一出，坐在那裏的孫蒼海院長直接被氣笑了，看着王燁冷笑說道：

    “不管怎麼說，你倒是有信心！”

    “反正你已經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我勸你肯定是沒用了。”

    “既然你一定要幹，那就去幹吧！”

    “但是切記，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麼，華清永遠歡迎你回來，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失敗並不可恥，不能接受失敗才是可恥的。”

    “估計調令你已經拿到了吧？拿過來，我給你簽字蓋章。”

    有了老院長這句話，站在那裏的王燁鬆了口氣，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白紙遞了過去，只見老院長接過去刷刷寫了幾個字，又蓋章後折起來遞給了王燁，最後彷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

    “趕緊走，我怕我待會兒後悔！”

    從桌子上拿起來簽字蓋章代表華清大學放行的調令，王燁認認真真鞠了個躬說道：

    “感謝老師對我的多年栽培，我走了！”

    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辦公室，等辦公室門關上的瞬間，門外的王燁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都說命運弄人，王燁是萬萬沒有想到，那時已經年逾古稀的自己，居然能跨越時間的障礙，從五十年後的時空，回到這個自己最魂牽夢繞的時代！

    在曾經的時空中，王燁畢業後進入由五機部更名的兵器工業部，隨後86年兵器工業部裁撤，王燁進入航空航天工業部，最後更是爲國隱姓埋名三十餘年，成爲“南天門”計劃的總工程師。

    而這一世，王燁卻做出了和曾經完全不同的選擇。

    因爲經歷過這個時代的王燁很清楚，在接下來的二十多年時間裏，這個國家會以一種蓬勃又野蠻的方式高速發展直到完全騰飛，走向無數人渴望百年的繁榮和富強，實現幾代人拋頭顱灑熱血苦苦追尋的華夏復興。

    但是如此高速的發展，是有代價的！

    從國內來說。

    因爲經濟雙軌制的存在，導致市場異常混亂，國有資產的流失、造不如買、以市場換技術、誇大甚至是僞造技術成果等問題頻繁發生且屢禁不止。

    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導致哪怕在四十年後，華夏在高端製造業領域依然乏力，精密機牀、微電子芯片、航空發動機等諸多高端製造業領域，依然要受制於人！

    從國際來說。

    雖然近幾年美國和蘇聯基本上已經達成了核武器不擴散和儘量不打核大戰的共識，世界似乎陷入了短暫的和平和穩定期。

    但從歷史的旁觀者角度來看，事實並非如此！

    因爲美國已經開始了星球大戰計劃，瞄準了蘇聯薄弱的經濟，準備用軍備和太空競賽的方式，較爲“和平”的拖垮這個死對頭。

    同時美國憑藉縱橫四大洋的艦隊、遍佈六大洲的無數軍事基地，強力推行着美元-石油經濟體系，試圖在壓迫蘇聯經濟的同時，收割全球財富爲己用，構建新的世界經濟秩序。

    再反觀蘇聯，雖然經濟空虛民生較差，但是軍事依然強大無比，百萬鋼鐵洪流枕戈待命，無數洲際核武器蓄勢待發，在全球範圍內和美國針鋒相對從不退讓。

    於是在全球範圍內。

    美國和蘇聯這兩大霸主不斷的跑馬圈地，或明或暗扶持各種代理人和傀儡政府，各種明爭暗鬥從未停歇，無數戰火燃起又熄滅，卻從未停止。

    至於華夏，則趁着相對穩定的國際局勢一心苟經濟發育，在軍事上只求防禦，甚至產生了造火箭不如賣茶葉蛋的說法，無數軍工系統的科學家工程師和高級技工，轉行了！

    只是所有人都猜不到。

    九年後的那一天，無比強大的霸主、曾經的老大哥、世界兩極之一的蘇聯，會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夜晚，伴隨着克里姆林宮降落的旗幟，轟然倒塌！

    然後華夏和另外四個小國家，就突然成了這顆星球上的異類，而作爲五個國家中最大的那個，不得不面對以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在經濟上的瘋狂制裁打擊，以及軍事上的威脅和恫嚇。

    甚至可以說，假如沒有新世紀前後沙漠地區送上的“助攻”，極大的拖延了米利堅的腳步，一切皆未可知！

    也正是那個時候，所有人才深刻理解，教員曾經的話是多麼的正確，槍桿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可惜的是，在八九十年代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內，在發展經濟爲核心的模式下，軍費開支嚴重不足，導致無數軍工項目下馬，軍工技術停滯不前。

    武器用時方恨少啊！

    想到這裏，擡起頭的王燁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擦乾眼淚之後眼神變的再次堅毅。

    “也不知道我這根小棍子。”

    “能不能撬動這個充滿機遇和挑戰的時代啊！”

    而這也是王燁主動申請擔任紅星機械廠的廠長的根本原因。

    畢竟國家的發展浪潮浩浩蕩蕩，不會以自己一個人的意志力爲轉移，而且從曾經的歷史來說，不能說華夏以經濟建設爲核心的發展方式有問題，所以王燁留在燕京毫無意義。

    而對於擁有曾經的記憶，以及掌握超乎這個時代的技術的自己而言，時間和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這裏，王燁打開了手中的調令，只見空白處是老院長的字跡：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與君共勉！”

    那一刻，王燁心中再無一絲疑慮，只剩下了即將投入一場偉大事業的激動和嚮往，忍不住暢爽的哈哈大笑着離開了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