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中遇

    李燕兒一愣，

    “不說是還要再呆兩天麼？怎麼現在就要走？”

    她看了看外頭天色，此時已是傍晚，再等一刻鍾就是晚飯了，

    “吃了晚飯再走？”

    顧十一搖頭，

    “等不了，原來前頭兩天牛大一家被殺了……”

    “啊……”

    李燕兒和大王就是一驚，顧十一三言兩語將自己在外頭聽到的消息告訴給了他們，

    “即是清靈衛出動了，那說明殺人的並非一般的妖魔鬼怪……”

    他們這裏地處偏僻，靈氣也算不得充盈，能生出的精怪妖魔道行都不䯧，至多就是些怨鬼例如牛大媳婦那種，又或是山中精怪如大王這種，雖說有千年的道行，但一點兒傷人的法術都不會，遇上個稍有些法力的道門中人，它都只有鑽地下逃命的份兒，根本沒本事傷人。

    顧十一與老道士在這處幾年，早將附近的妖魔鬼怪摸了個清楚，因而斷定殺牛大滿門的必定是外地來的，而妖魔鬼怪多都有極強的領地意識，除非有大變故，它們多半是不會離開本體太遠的，例如大王，它實則本體還在破廟後的山嶺之上，只是將一縷精魄寄託給了顧十一，只要本體還在，這一縷精魄在外頭便有損失，也至多不過讓它休養百年，之後又會產生出來新的精魄來。

    所以妖魔鬼怪做案的可能小，邪修殺人的可能就大了！

    顧十一想到了自己藏在體內的通玄明鏡，

    “所以師父讓我們三日之後就要離開，是算準了一旦寶鏡的天機泄露，他們就要尋上門來嗎？”

    且若是正道修真門派找上門倒也罷了，現在看這殺人的手段，是邪修先尋上門來了！

    顧十一一想起牛大一家的死法，便覺得後背汗毛倒豎，脊背發寒，

    “我們早些離開爲好！”

    李燕兒和大王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一人一精都沒怎麼見過世面，一個是在和平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還從未見過真正的一言不合就殺人全家的操作，一個是生在深山，雖說平日裏霸道了些，但似人類這樣一上來就大卸八塊的，它也是真沒見過的！

    “走走走，我們快走！”

    顧十一收拾了東西，先出去在掌櫃那處結了賬，又回後院牽上了養了幾天的老馬，套上了馬車，就那麼搖搖晃晃的出了客棧向鎮外走去。

    “十一，我們去哪裏？”

    泥人扒在她的領口處，看着夕陽下的小鎮一點點的變小，茫然又驚惶的問顧十一，顧十一想了想道，

    “我們去宣城，不過不從大路走，走小路……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直通宣城，雖說路難走了些，但勝在人少……”

    這條小路崎嶇難行，又多在荒郊野嶺不時有精怪出沒，若是一般人走自然是不敢的，可似顧十一這種身上有道行，會法術的人卻是一點兒不怕的。

    顧十一趕着馬車走了一段大路，一直行到天色擦黑，大路之上人跡全無，這才向右一拐，進了一條雜草掩蓋的小路……

    她是不知道，正當她在客棧之中聽人閒話的時候，便有一道遁光由遠至近飛臨了隔壁小鎮，一直飛到了牛家酒鋪的上方纔堪堪停下，那遁光突然光華一放，從裏面飄出一塊玉牌來，緩緩的降到了守門的衙役面前，衙役伸手接了仔細一看，忙上前兩步行禮，

    “見過靈衛大人！”

    “嗯！”

    有人應了一聲，聲音柔和，遁光降下之後，衙役們一擡頭就見得三名身着玄白衣袍的男子立在了面前，爲首的男子身形微肥，圓臉，五官算不得出衆，可有一對天生的桃花眼，配上微微上翹的嘴角，再輕輕一笑時，讓人立時有如沐春風之感，瞧着很是和藹可親，一點不似高高在上的清靈衛仙師。

    衆衙役看得有些發愣，那爲首之人一笑，目光溫和的掃了衆人一眼，說來也奇怪，雖說他目光柔和，可衙役們雙眼一與他的目光，心頭莫名的生出畏懼之感，都不敢多看，紛紛低下頭去，只有班頭見得多了，頂着心裏的畏懼上前一步行禮道，

    “靈衛大人，兇案現場就在裏頭，請！”

    爲首的班頭作勢要領人進去，那爲首的清靈衛看了一眼面前的酒鋪，輕聲道，

    “不必勞煩，你們都退下吧！”

    衙役們一愣，忙低頭退了出來，待得人一走，爲首的清靈衛一擡手，打出一道法決，牛家酒鋪附近三丈之內，立時白光一閃，一道似有似無的白光罩在了外頭，這道光罩隔絕了一切，這三丈之內再發生甚麼事兒，外頭的凡人都不會知曉了。

    “百衛大人……”

    此時三人中的一名男子衝着爲首的男子拱手道，

    “百衛大人，且讓下屬進去查看一二……”

    那爲首的男子想了想點頭，笑道，

    “那就有勞文兄了！”

    姓文的男子點頭便邁步進去牛家酒鋪之中，這正堂之上血腥之氣經過這幾日卻還是縈繞不散，那人一進去便聞到沖鼻的血氣，當下雙眼眨了眨，再睜開時瞳孔之中便有銀絲閃動，此時掃視廳中，便見得濃厚的煞氣在廳中飄蕩，而那煞氣最重之處，似有幾道影影綽綽的影子在晃動。

    那人哼了一聲，一擡手，五指成爪衝着空中一抓，就見得那一團濃重煞氣之中，走出來了一道虛影，那人見狀伸手一招，那道虛影就飄到了面前，那虛影看模樣五官，與牛大爹一般無二，只是雙目呆滯，面孔有些扭曲猙獰，竟是那牛大爹的魂魄。

    牛大爹的魂魄出現後，見着生人雙眼中紅光一閃，面上的表情越發兇惡起來，雙手前伸作勢就要向那男子抓去，那文姓男子輕蔑一笑，那男子見狀摸出一個小銅鈴來，口中唸唸有詞，小銅鈴提在手中輕輕搖了幾搖，那牛大爹的魂魄眼中的紅光這才漸漸褪去，變得面目呆板，雙眼無神。

    那男子打量了一番牛大爹的魂魄，嘴裏喃喃發出怪音，那牛大爹的魂魄便開始晃動起來，半晌嘴裏也跟着發出一樣的怪音，二人交談了一會兒，那男子又擡手將牛大娘的魂魄招出，之後如法炮製將牛家五口的魂魄全數招出，問過之後，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布袋將五人的魂魄收入了袋中，這才退了出去。

    “百衛大人！”

    男子出去覆命，

    “這五人的心臟全數被人生取而出，魂魄又被禁錮在血氣之中，若是不我等不來，只怕滿了七日，這些人便能成血煞，開始爲禍這小鎮了！”

    爲首的男子聞言眉頭一皺，

    “這是陰煞門的手法！”

    陰煞門乃是白馬州的邪道門派，在白馬州也算數得上號的宗門了，他們因爲何事跑到這樣的小鎮上來，殺害幾個凡人，還將他們的魂魄禁錮在血氣之中養煞？

    那文姓男子道，

    “小人已經問過話了，這五人的魂魄，都說兇手一行有五名，進入酒館之中原本是打聽一名老道士與一名女子的消息，牛家人給他們指點了道士與女子藏身在鎮後大山之中，五人在酒館之中用了酒菜，後來不知爲何，那五人之中的一個突然兇性大發，雙手變出十根尖刃，將他們在幾息之間全數分了屍……”

    “老道士？女子？”

    爲首的男子一挑眉，桃花眼眯了眯似是在腦子裏思索甚麼，文姓男子

    “是，百衛大人，那陰煞門的五人就是衝着老道士和女子而來的，還向牛家人打聽了進山的道路……”

    爲首的男子點了點頭，

    “這些凡人的魂魄已經沾染了血煞，需得另外施法淨化，可有收好了？”

    “已經收好！”

    “那好，我們走！”

    說話間，三人化成一道遁光沖天而起，與此同時那守在牛家鋪子外頭的衙役們耳邊只聽得一道溫和的聲音說道，

    “此處的事兒已處置妥當，你們將屍體裝殮入葬即可！”

    “是！”

    衆衙役們忙應聲道，一擡頭便見得一道遁光自頭頂掠過，快捷無比的往鎮後的大山飛去……

    顧十一這邊趕着老馬，拉着破車已經進入了罕有人跡的小路，道路崎嶇，地面凹凸不平，有時還有大石擋路，實在難行，幸得顧十一身上有些法力，遇到巨石擋路，便運氣將其挪開，再將馬車趕過去，她倒也不趕時間，一路緩行慢走，出去三裏，天就已經全黑了。

    “我們就在這裏過夜吧！”

    顧十一把馬車趕到了一處地勢相對平緩一些的小山谷，下頭不過幾丈遠的地方，有一條潺潺小溪流過，顧十一過去用水囊裝了一些清水，又給破瓦罐裏的大王澆了水，再解下老馬讓它自己在附近吃草喝水，這廂升起火堆，自己坐在火堆旁，不過片刻便將山間的寒氣驅散，顧十一取出一塊幹饃來烤熱，對坐一邊大石上的李燕兒笑道，

    “幸好你和大王都不用吃喝，就我一人，倒能省下不少銀子！”

    李燕兒笑了笑，笑容卻有些落寞，

    “我都已經忘記食物是甚麼味兒了！”

    顧十一看出她的失落忙安慰道，

    “等以後你尋着了合適的身體，想吃多少吃多少，最好是個大富大貴的人家，山珍海味隨便造！”

    李燕兒點了點頭笑道，

    “說的對……以後我定要吃遍這界的美食……”

    二人正在說話，突然聽到一聲馬兒的嘶鳴，顧十一一驚轉頭去看老馬，只見它鼻孔噴着粗氣，噠噠噠的衝着火堆跑了過來，這老馬倒也機靈，發覺不對立時就躲到了主人身後。

    顧十一眉頭一挑原地跳了起來，卻是同時伸手抓住了一旁的包袱，從裏頭抽出了老道士那把桃木劍來，

    “怎麼了？”

    李燕兒一臉緊張的藏到了大王的身邊，大王扭了扭身子尖細的聲音道，

    “顧十一，有精怪的氣息……”

    顧十一神色肅然，左右四顧，點了點頭沉聲應道，

    “確是有精怪的氣息，不用怕……”

    山中獨行的旅人最易招惹山精野怪，她跟老道士不知遇到多少回了，看了看周圍，顧十一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不遠處黑漆漆的樹林裏，嘴角挑了挑笑道，

    “無妨，應該道行不深……”

    說完便若無其事的又坐了回去，她拿起烤軟的幹饃就着水吃了幾口，神色鎮定的瞧向前方的草叢，大王哼一聲，

    “不過一個小小精怪，敢在本大王面前囂張！”

    顧十一對它翻了一個白眼，

    “你閉嘴吧，據我所知這山裏有幾隻比較厲害的精怪，個個都有幾百年的道行了，你雖說活了一千年，可只是一棵松樹精，除欺負別的草木搶搶地盤，你啥也不會，你才是休要囂張！”

    它這樣的，若是被別的精怪惦記上了，除了溜進地下跳跑，也沒啥本事，要是遇上個同樣精通土遁的精怪，被人拿着就是將這一縷精魂白白送人加餐的份兒！

    大王被她戳中軟肋，果然不敢發大話了，立在那處不動不動起來，而李燕兒初次見識這種陣仗，忍不住有些緊張，她趴在破瓦罐後頭探出半個腦袋出來，目光也衝着顧十一看向的方向察看，果然那邊傳來了細細密密的沙沙聲，有甚麼東西過來了！

    李燕兒神情緊張，

    “甚麼東西？”

    大王晃了晃身子應道，

    “一個草精罷了，不必理會！”

    自己再不濟也不能怕這種小草精吧！

    “不過……你可要小心了，你要是被人拿住了，幾腳踩碎，你可就沒有東西附體，成孤魂野鬼了！”

    孤魂野鬼的日子可不好，遇上那些道行深的鬼王被變成鬼奴奴役，除非魂飛魄散否則永遠不能解脫！

    顧十一白了大王一眼，安撫有些嚇住的好閨蜜道，

    “別怕，草木類成精都怕火，只要有火堆在，它不敢太過靠近的！”

    說着話，沙沙聲停了下來，有甚麼東西在火堆附近的草叢裏停了下來，不多時有甚麼黑乎乎的東西從草叢裏探出了頭來，李燕兒仔細一看，居然看見一個疙裏疙瘩的人形東西從草從裏鑽了出來，那東西有頭有身子，有四肢，火光照到之處，可以看見那顆像腦袋的圓乎乎的東西上頭還支愣着幾根草，但上面全是疙瘩，沒有眼耳口鼻五官，大小約有人巴掌大小，

    “這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