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寂滅

    不知過了多久。

    “我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陳默只覺得自己恍惚了一瞬，天色就從中午變成了晚上，他已經完全記不得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隨即他低頭看向手臂。

    自己的手臂上，赫然出現了十幾組劃痕，每個劃痕的格式，都和夜戰一樣，以四豎一橫爲單位。

    天色昏暗，冷風呼嘯。

    陳默環顧四周，腳下仍然是無窮無盡的骸骨，自己被一股充滿死氣的灰色迷霧籠罩。

    他本能察覺到，現在距離遭遇到夜戰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很多天。

    至於到底是什麼時候進入灰霧的，他已經遺忘。

    陳默看向周圍。

    他的身邊，只剩下了旅行團小隊、雷罰小隊、驚喜小隊的衆人，至於其他小隊的天災者，都已經消失不見。

    突然。

    他的身體陷入僵硬，似乎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胡思亂想，專注看向前方。

    於是他趨於本能，強行控制住自己，雙眼看向前方，雙腿本能地前進。

    似乎他只要稍稍轉移視線，就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

    甜甜快步來到陳默身邊。

    “頭兒，你手臂上的劃痕多了三條，看來我們仍然保持在正確的前進方向，這已經是你第四十四次遭遇寂滅了。”

    甜甜的聲音，帶着些許哭腔。

    她的眼圈凹陷，形成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衣衫襤褸的狼狽姿態，似乎已經很多天都沒有休息，眼睛裏充滿了紅血絲，像極了地獄裏的惡鬼。

    困頓、疲憊，她幾乎快要發瘋。

    “嗚嗚，頭兒，我怕我真的快要堅持不住了。”

    陳默本能地產生了危機感。

    寂滅？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從劃痕來看，的確有三條新增的傷口，而且應該是自己用惡來劍造成，並用石膚之力刻意阻止了癒合。

    “不要，不要過來！”

    突然。

    一向冷靜的夜鶯，驚恐尖叫起來。

    陳默明明想要轉頭望去，但本能卻促使他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論夜鶯如何尖叫，他也不肯移開視線。

    “是夜鶯姐，她剛剛肯定忍不住打盹了，我去幫助她。”

    甜甜帶着哭腔離開了陳默。

    陳默通過眼角餘光發現，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樣，彷彿行屍走肉一般前進着，雙眼呆滯地看向前方。

    “夜鶯姐，不要再看它了，大家都冷靜！”

    甜甜一邊喚醒夜鶯，一邊用帶着哭腔的語調道：“我求求你們了，都不要再看其他方向了，只要大家都聽頭兒的，視線都集中在一處，它們就無法趁虛而入，再堅持一下，頭兒就能帶我們走出去了。”

    自己帶他們走出去？

    大約過了一分鐘後。

    夜鶯終於從驚恐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就彷彿先前的陳默一樣，她恢復了行屍走肉般的前進姿態，眼中充滿了驚恐和疑惑，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向甜甜詢問，並本能地看向前方，亦步亦趨跟着其他人前行。

    “甜甜。”

    陳默的呼喚，讓不斷哭泣的甜甜，快步走了過來。

    “頭兒，怎麼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什麼都記不得了，寂滅是什麼？”

    甜甜聞言，眼中流露出絕望。

    她擦拭了一下眼淚，耐心解釋起來。

    “距離我們合力殺死夜戰，已經過去七天了，靈魂小隊、鐵血小隊、三葉草小隊趁亂叛逃，後來我們遭遇到了一種只要看到它，就會被它竊取關於它的一切記憶，一旦不再看它，就會將它徹底遺忘的東西，我們始終無法擺脫它，你將它命名爲寂滅。”

    甜甜口乾舌燥，眼神絕望。

    “嗚嗚，頭兒，我真的快堅持不住了。”

    “甜甜，你一定要堅持住！”

    陳默的喝斥，讓甜甜本能地擦去淚水。

    陳默拍了拍甜甜，他緊咬着牙齒，內心同樣感到彷徨、迷茫、無助，他甚至不知道敵人是什麼，但作爲隊長，他必須要給予隊員信心，將他們帶離危險。

    隨即他突然想到了什麼。

    “那你怎麼沒事？”

    “我不知道，也許是原罪碎片的原因，我根本看不到它，但是我不敢休息，因爲你們只要一閉上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一定會看到寂滅，我必須要儘快喚醒你們。”

    陳默聞言，抿了抿嘴脣，努力分析着狀況。

    好一會兒後。

    他問出了心中最恐懼的事。

    “那其他人呢？”

    “除了靈魂小隊、鐵血小隊、三葉草小隊選擇了叛逃，不知道情況如何，其他人……都死了。”

    “都死了？”

    陳默確認了一遍，呼吸稍稍急促。

    “你沒有救助他們嗎？”

    這一次甜甜陷入到了安靜。

    許久之後。

    她才給出了一個讓陳默冷汗淋漓的回答。

    “剛開始時，我一直在嘗試幫助他們，直到三天前，大家太累了，隊伍陷入寂滅的頻率越來越高，我們的腳步越來越慢，是你下達的命令，讓我放棄他們，只帶走身邊的人。”

    這還未完。

    甜甜又繼續道：“事實上，就連寂滅這個名字、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一起就不會遭遇寂滅、通過淪陷後看到寂滅數量的方式判斷前進方向，都是你在之前的七天裏，一次次總結出來的經驗，你還分析出它們擁有吞噬記憶的力量，一旦不再注視它們，我們就會遺忘關於它們的一切的能力。”

    甜甜再次忍不住流出淚水。

    “尤其是這兩天，你的實驗頻率越來越頻繁了，你每一次清醒後，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再次冒險，主動淪陷，並總說下一次你就會結束這一切……”

    “旅者，旅者！”

    雷吾的聲音，彷彿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他的聲音無比沙啞，粗重地喘息着。

    “這次我們能不能活着離開，就看你的了，我一直堅信，你擁有着某些特質，就像我爺爺告訴我的一樣，有些人總是認爲差不多就行了，但事實上卻因爲每次都差那麼一點，日積月累，才和真正的強者拉開了距離，我一直相信，你是一個強者。”

    雷吾拄着魔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他的雙眼充滿了血絲，幾乎快要瘋狂。

    甜甜見此，絕望地解釋道：“雷吾隊長是我們這些人當中，唯一還沒有淪陷，沒有看到寂滅的人。”

    這也就意味着，他和甜甜一樣，已經七天沒有睡覺了。

    陳默緊咬着牙齒。

    “寂滅，寂滅，寂滅……”

    他竭盡所能克服自己的本能，強行移開視線，目光眺望向天空，這種克服恐懼本能的感覺，就像是在游泳池裏第一次睜開眼睛。

    “來吧，寂滅，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什麼！”

    漸漸的。

    在陳默的眼中，原本灰暗的天空，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隱約看到一張巨大的黑色蜘蛛網，或者說類似於蜘蛛網結構的黑色裂縫，出現在了雲層之上。

    黑色的裂縫，將目之所及的雲霧，分割成無數塊。

    陳默屏息凝神，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等待着未知的變化。

    突然。

    他的左手，本能地取出了惡來劍，緊緊地握住。

    直到這些彷彿蜘蛛網一般的黑色裂縫中，涌出了一團團黑漆漆的物質，彷彿污泥一般的生物，睜開了充滿幽暗邪光的獨眼，猶如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渦，通往未知之地，靜靜地看向自己。

    陳默再次出於本能，召喚出了歐米茄分身。

    瞬間。

    他曾經失去的記憶，宛如洪水般涌來！

    趁着祕銀中隊圍殺夜戰時，鐵血小隊、靈魂小隊、三葉草小隊叛逃，陳默則在短暫思考後，選擇了留下。

    按照夜戰所說，即使現在逃離骸骨戈壁，也已經晚了。

    與其單獨行動，還不如衆人聚在一起，伺機而動。

    緊接着衆人便遭遇到了寂滅。

    開始的幾天。

    “這種未知的東西，也許是超自然現象，也許是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生物，也許是一種機械程序，或許是我們本身的進化缺陷，產生了類似於過敏的反應，總之先稱它爲寂滅吧！”

    陳默在首次遭遇寂滅後，在身上留下了類似於夜戰身上一樣的劃痕。

    每一個劃痕，便代表他遭遇過一個寂滅。

    “一、二、三、四、五，這次一共看到了五個寂滅，我們只有不斷向寂滅稀疏的區域前進，才有機會逃脫。”

    自己的提議，獲得了安瀾的同意。

    同時甜甜也發現，自己根本看不到所謂的寂滅。

    “只要兩個人的視線集中於一處，寂滅便不會出現，而當我們看到寂滅後，它就會吞噬我們關於它的一切記憶，當我們的視線從寂滅上移開，就會喪失關於它們的一切記憶。”

    之後的幾天。

    祕銀中隊的衆人，實在太疲倦了，開始頻繁陷入寂滅。

    甜甜不斷地救援，代價則是衆人幾乎無法前進。

    於是陳默做出決定，放棄其他人。

    他讓甜甜不再救援其他小隊的人。

    直到旅行團小隊、雷罰小隊、驚喜小隊衆人離開許久後，陳默彷彿仍然能夠聽到身後之人絕望的呼喚，企圖喚醒陳默的愧疚，但他並沒有因此動搖。

    絕望的陳默，開始頻繁主動陷入寂滅。

    “不只是關於寂滅記憶，寂滅會逐漸吞噬淪陷者一切有價值的記憶，直至讓淪陷者成爲行屍走肉。”

    “不對，它在盜走我們記憶的同時，還會在我們的靈魂中，塞進其他的東西……”

    “我想我已經找到戰勝寂滅的辦法了！”

    “下一次，我一定能夠打敗他們，把你們平安地帶出去，堅持住！”

    “再下一次，我一定會成功！”

    “再堅持一下，甜甜，我已經快要成功了……”

    大量關於寂滅的記憶，從歐米茄分身中涌現。

    同時他的右手，情不自禁揮動惡來劍，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新的劃痕，並有意控制石膚天賦禁制癒合。

    陳默的眼中，一共出現了三個寂滅。

    於是他便留下了三條劃痕。

    “寂滅想要抽走靈魂中的意念，就必須要先塞進各種雜念，以此讓靈魂中的意志溢出來，讓受害者最終淪爲只剩下各種雜念的癲狂生物……”

    陳默涌現的記憶中，出現了關鍵的線索。

    這是他在這些天以來，分析出的最重要線索。

    “所以只要學會控制雜念，不給它提供擠出靈魂裏主觀意識的原料，或者主動將靈魂裏的主觀意識藏起來，不給它盜走的機會，就可以避免被它偷走靈魂意識！”

    具體比喻。

    這就類似於兒時的上課期間，老師在講臺上授課，一些學生看似認真聽講，腦海卻已經神遊天外。

    這便是主觀意識成長過程中，附帶的種種雜念。

    一般的雜念，很快便會被遺忘。

    但寂滅卻能夠將本該遺忘的各種雜念具象化，強行塞入受害者靈魂，進而靈魂中的主觀意念擠出來，供自己吸收。

    如此。

    被各種雜念塞滿靈魂的淪陷者們，也就漸漸成爲了正常人眼中的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