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23章 貌似不識字(5)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洪門十一少字數:2215更新時間:24/08/15 21:16:30
    “方丈的六大理解條條有理有據,對佛理要義的深厚功底的掌握,由此可見一斑。”張柬之聽完一定頗有見地的六大理解後,忍不住讚道。

    張柬之贊過一句後,轉向釋如,“不知大師可爲然否?”

    之前進來說起《維摩詰經》來還口若懸河的釋如,此時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靜靜地端坐在禪堂之上,不停地翻閱張柬之送給他的那本藍皮封面,已有點泛黃的《六祖惠能傳奇》,猛然聽張柬之問他,才回過神來,“哦......哦”地點了幾下頭。張柬之見釋如這形狀,也就不免其難,看向一定道:“在中原人思想史上有着重要地位的六祖惠能,是不是真的如傳說所言一字不識?如果這樣,他怎麼可能聽懂佛學鉅著《金剛經》?”

    “施主所言之有理。”一丁點稱是。“六祖惠能一生深受《金剛經》影響,而從學術角度而言,《金剛經》對中原人的思想文化,有哪些具體的改變?”一定順着《金剛經》的話題,來了個360度大轉彎,考起張柬之來。

    張柬之在朝爲宰相時,《金剛經》是他最喜歡的一部經書之一,且一有空就研究,深得其中精髓。此時,你一定把“《金剛經》對中原人的思想文化有哪些具體的改變”這一高難度的話題拋給他,欲要他解答。

    張柬之想,何不先看看釋如是怎樣看的。於是對着一定道:“方丈不要亂了主次。”張柬之說到這裏,看了一眼坐在禪堂之上的釋如,“大師從佛國印度來,應爲尊,還請釋如大師先說,方顯我大唐禮儀之邦。”

    “貧道素仰中原乃禮儀之邦,禮讓爲先。”別看這個釋如坐在堂上老在那裏翻書,心時刻清醒着,一聽張柬之指名道姓衝他來,還美其名爲“大唐乃禮儀之邦”來要挾他。你可別說,釋如可是個中原通,常年往返於東西方之間,十足的老江湖。只見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貧道素仰中原乃禮儀之邦,禮讓爲先,還請施主闊論。”釋如一句“禮讓爲先”,不經意間就把這個難答題話拋了回去。

    張柬之要的就是釋如這句話,“既然大師執意老朽先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待老朽先從“衣鉢”之疑,看《金剛經》對中原人的思想文化的改變。”

    釋如和一定乍一聽,有點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禁不住異口發出“哦,哦”聲。

    “惠能擊敗神秀,是因爲選對了教材。”張柬之未待他倆回過神來,又一句出語驚人!

    緊接着,張柬之高談闊論:大凡對禪宗史稍有瞭解的人都知道,根據《六祖壇經》的記述,惠能與神秀曾經分別題過兩首偈詩,他們的師傅五祖弘忍以此爲依據,判斷惠能高出一籌,於是在半夜向惠能祕傳衣鉢,使之成爲六祖。這個說法已經被廣爲接受。

    但有人認爲,事實並非如此。神秀的偈詩是這樣的:“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他將“人心”比作“菩提樹”、“明鏡臺”,需要“時時勤拂拭”,抹去“塵埃”,其思想源於《楞伽經》。

    事實上,從達摩到五祖弘忍以前的祖師們,一直都把《楞伽經》作爲最重要的經典傳承。弘忍授予神秀的,正是《楞伽經》,而《楞伽經》強調的是“拂鏡塵以顯照”。

    惠能於弘忍的後期才追隨其爲師,受教的則是《金剛經》,因此,惠能的偈詩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淨,何處惹塵埃”。其思想淵源是《金剛經》,是《金剛經》裏的“空”。

    至此,可以清楚地看到神秀和惠能的偈詩的兩個不同之處:思想淵源不同——前者來自《楞伽經》,後者源於《金剛經》;主題不同——前者講“修行”,後者講“佛性”。因而,他們的偈詩沒有可比性,不存在高低優劣之分。“那爲什麼弘忍卻舍神秀而選惠能作爲接班人呢?”一定不解地問。

    張柬之分析道:“神秀於弘忍的前期追隨其爲師,學的是《楞伽經》,大有成果,爲此,弘忍曾一度要傳衣鉢於他。但弘忍後期傳法所依的重要佛典卻從《楞伽經》轉爲《金剛經》,所以他要尋找的接班人的條件已經發生了變化。惠能在未拜在弘忍門下時,已對《金剛經》有所領悟,現在又經弘忍專門單獨爲其說《金剛經》,已經成爲傳承《金剛經》的合適人選。因而,弘忍選擇惠能而不是神秀作爲繼承人,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張柬之分析完後,又轉到“文盲”之疑的話題上來:

    的確,當今朝野上下,有很多人都說六祖惠能並不識字,是因爲聽到有人說《金剛經》而有所感悟,從而走上佛學之路,乃至成爲殿堂級人物。但是,試想一下,一個不識字的人真的有可能聽懂《金剛經》,乃至有高深的成就嗎?

    前段時間,老朽陪同友人到惠能的家鄉下盧村考察過,認爲惠能不可能是文盲。據當地人介紹,惠能的祖輩是河北省涿縣的名門望族,到了惠能父親時,雖已衰落,被貶至新州。但這樣的家庭有一定的產業和家庭教育傳統。所以,通過分析六祖惠能成長的社會大環境、家庭環境和求法經歷,老朽認爲六祖惠能不可能大字不識一個。

    “施主所舉的這個鮮活事例,爲‘六祖惠能不可能大字不識一個’的說法增添了更爲有力的佐證。”一定一番恭維後,又道:“說起《金剛經》,老納倒有一問,中原在魏晉南北朝和唐朝,掀起了翻譯佛學著作的高潮,爲何在翻譯《金剛經》方面,後秦的鳩摩羅什的譯本流通最廣?還請施主開示。”

    張柬之:“《金剛經》在中原有六個譯本,四本由西方人翻譯,其中一人即印度的鳩摩羅什。兩個譯本由中國人所譯,其中一個是唐玄奘。而鳩摩羅什的父親鳩摩羅炎是印度相門之子,他與龜茲國王的妹妹什婆結婚,生了鳩摩羅什。鳩摩羅什精通經藏、律藏和論藏,被稱爲“三藏法師”,聲名遠播。前秦的苻堅爲得到他,派大將呂光率兵攻打龜茲,得到鳩摩羅什。後來苻堅在淝水之戰兵敗,呂光在涼州建立後涼,將鳩摩羅什據爲己有。這還沒完,後秦又兩次派軍隊攻打後涼,奪得鳩摩羅什,迎至長安,奉爲國師。鳩摩羅什既熟悉梵文,又精通漢文,他翻譯的《金剛經》不是一句一句地去直譯,而是意譯,用最恰當的漢語準確地把梵文翻譯過來,既華麗生動又簡約暢達,被奉爲典範。因而,連才華橫溢的唐玄奘的譯本,也不如鳩摩羅什的譯本影響大、流通廣。”

    一定:“《金剛經》在佛學中處於一個什麼位置?”

    張柬之:“中原傳統文化應該包括儒、道、釋三個方面,佛學是其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但是,佛學體系龐大,窮盡人的一生都很難全部誦讀完。釋迦牟尼自己應該是意識到這個問題,因此專門開講了《金剛經》。《金剛經》被稱爲‘佛經之母’,學好了它,就掌握了佛學的根本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