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世事滄桑(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洪門十一少字數:2158更新時間:24/06/27 05:25:25
    他聽完慧清一番如泣如訴的訴說,正想開口說“爲何外界一點不知情”時,突然腦子好似不聽使喚,六祖附體,“影隱太可惡了,大師兄神秀是不是?”

    慧清搖了搖頭,說出了五祖圓寂後一段鮮爲人知的事——

    六祖離開東禪寺後不久,五祖圓寂後,神秀也離去了。那個在黃梅東禪寺隨侍神秀的小沙彌,外出尋找大師兄。

    這天,小沙彌千里迢迢尋到了玉泉山。

    他沒有去寺裏掛單,而是向寺院後面的深山深處走去。

    一座高高的山峯之下,一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居然藏着一間小小的禪房。

    崇山峻嶺,密林茂竹,山頭之上祥雲繚繞,庇護佛國極樂世界;

    六神凝聚,湛然觀照,心靈之中法喜充滿,滋潤禪界清靜乾坤。

    小沙彌推門而入。

    茅棚中靜坐着的,竟然是在黃梅失蹤的神秀!

    “上座,我可找到你啦!”小沙彌匍匐在地,泣不成聲——一個七歲孩童,孤身一人,在茫茫中原大地上,漫無目標尋找一個故意隱去蹤跡的人,該是怎樣的艱難!一切,都在這一聲呼喊之中……

    神秀睜開眼,驚奇地看着小沙彌,說道:“天哪,你是怎麼找到當陽山來的!”

    小沙彌跪着前行,撲在神秀腿上,放聲大哭:“上座,我找得你好苦哇……”

    神秀撫摸着他的脊背,也不禁潸然淚下。

    良久,小沙彌的痛哭變成了抽泣。

    神秀爲他擦擦眼淚,問道:“你什麼時候離開東禪寺的?師兄弟們好嗎?”

    小沙彌哽咽着說:“自從惠能和你走後,影隱與惠明他們去追惠能奪衣鉢去了,我也就下了山。一路打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裏。”

    神秀焦急地說道:“影隱與惠明他們太不像話,連俗人都不如,全是胡鬧!”

    小沙彌說:“他們說,將衣鉢奪回來交給你。”

    神秀十分反感地:“哼,人心難測。他們是以我之名,行個人之私。”

    小沙彌又道,“寺裏的大多數人都認爲,惠能一字不識,不配六祖之位。”

    神秀望着小沙彌,“諸法妙理,非關文字。惠能師弟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佛道,我比不上他。他的一偈,使我如夢方醒,受益匪淺。何況,師父之所以親傳他衣鉢,自有明智鑑機之力。”

    小沙彌如夢方醒,着急地問:“上座,那可怎麼辦哩?他們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神秀想了想,說道:“吉人自有天佑。他們不會得逞的。不過,他們這麼一鬧,讓我以後怎麼見惠能師弟……”

    正當神秀搖頭嘆氣之時,忽然,門外隱隱約約傳來竺法崇《詠詩》:

    皓然之氣,猶在心目。

    山林之士,往而不反。

    這首《詠詩》,是神秀最爲喜愛的一首,詩中用佛教意象,吟詠佛境,抒發隱逸之情,形成獨特的佛隱詩。

    當時,以道安高徒慧遠爲中心的廬山詩僧集團,吸引了大批僧人、名士、隱士,詩酒唱和,亦佛亦隱,康僧淵、竺法崇等僧人,都創作有大量隱逸詩,詩風恬淡雅逸,在當時影響很大。

    該詩,也是神秀此時的心境寫照。

    神秀開門而出。屋外,玉兔東昇,風拂樹動,哪裏有人的蹤影?

    那麼,剛纔是幻覺,還是自己心底的回聲?

    有感即有應,千里明月同光輝;無機不破,一顆禪心了無塵。神秀在林中漫步。地上斑駁的月光,因了他腳步的擾動而活潑起來,像一羣頑皮的精靈,圍繞着他的雙腳雀躍着,躲藏着,似乎能聽見咯咯的笑聲……

    夜靜如水。

    於是,神秀的心境也漸漸平靜下來。

    他雙手合十,對着明鏡一般的月亮,祈禱似的喃喃自語:“我神秀之心,猶如天上明月。惠能師弟,你可了知……”

    冥冥中,而此時,惠能正深陷在寶林寺前山大石頭裏,似乎聽到有人呼喚他。

    於是,惠能從滅盡定中緩緩醒了過來。他慢慢從石頭中拔身而出。

    ……

    張少飛熱淚盈眶,匍匐在地,聲音哽咽着說:“師父,我當初來東禪寺求法,是因爲心中嚮往徹底的解脫,而不是爲了做什麼六祖。我之所以在南廊上題偈,是覺得神秀上座的偈子並未領悟到自性,所以才表明自己的見解。因此,我……”

    張少飛此話一出,驚得慧清倒身下跪,目瞪舌撟:“您……啊!六……六祖惠能回……回來了……”

    張少飛將慧清攙了起來,然後鄭重地說道:“小師父,您搞錯了,我不是六祖惠能。真對不起,剛纔神志錯亂之間,說錯了話,讓您誤解了。”

    慧清眼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的張少飛,暗自思忖:這眼前人,除了長相外貌,言談舉止與當年的惠能無疑……如果不是,他又怎麼會說出這番話來?太不可思議了……

    正當慧清陷入百思不解之時,忽然傳來不緊不慢的鐘聲。它像一隻無形的大錘,敲破了山寺上空的浮雲,震碎了瀰漫的霧氣,人的煩惱似乎也因之遁去。

    聞鐘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增,願成佛,度衆生。

    寺院鐘聲隨風飄送,時輕時重。這若斷若續、無形無體的鐘聲,讓人遐思無盡。似清泉浴體,心身爲之清淨。清遠悠長的鐘聲,在佛剎上空迴盪,顯得格外莊嚴、神聖。

    張少飛感到一種心靈的震撼,情不自禁衝着寺廟的方向跪了下來,全身匍匐在大地上,如同激情滿懷地投入親人溫暖的懷抱。

    這東禪寺,最初是江州刺史桓伊爲夢遠禪師而修建,因位於雙峯山東邊,所以得名。

    弘忍接續了四祖道信住持雙峯山道場後,經過不斷擴建,規模漸大,又因有名僧高士到來當住持而名聲大振,成了佛教名剎。

    五祖弘忍在這裏當住持,開闢道場後,廣開法門,接引羣品,蜚聲全國,吸引四方信徒,寺裏常住門徒多達八百餘人。

    慧清和張少飛正在沉默着,此時,只見東禪寺山門殿內,一位五十多歲的僧人,從寺裏瀟瀟灑灑地向這邊走來。

    他道行高深,銀鬚飄逸,氣質清高,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不沾凡俗塵埃似的。

    他走出山門殿外,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宛如遺世獨立,恰似蒼松臨風,獵獵山風吹拂着他的僧衣,飄飄欲仙。

    一個年輕僧人,在院子裏看到他,趕緊跑到他身旁,恭恭敬敬上前施禮,然後問道:“二師兄,您怎麼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