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4章 玄妙(1)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洪門十一少字數:2020更新時間:24/06/26 17:36:03
張柬之心想:假如馬咬二真的像樑士元所說的,就招其爲幕僚,將其才用於正道,造福百姓,也不枉爲在此做七品芝麻官矣。
從朝廷被貶到新州爲知縣,鄉野的生活,孤單,寂寞,且冷清。然而,張柬之自與樑士元和新州百姓有過短暫的接觸交談後,內心世界也開始有了新的變化。何況,前些天,他無意之中誦讀了《六祖壇經》,領悟到了心的妙用,因此,他雖然從一個貴爲宰相被朝廷貶爲七品芝麻官,但鄉野的中的日子反而有着異樣的精彩:
清晨,天邊一痕遠山,猶如夢中詩情畫意;黃昏,山下幾縷淡煙,喚醒心靈尋覓歸途;狂風暴雨不期而至,恰似人生之變幻無常;路途坎坷山重水複,宛若命運之輪迴漂零;目睹星光燦爛,收穫天道之精華;耳聞鳥語猿啼,感受大地之神韻……飛禽走獸都是我親朋,花草樹木皆爲我伴侶……
這天一大早,張柬之又啓程去拜會“扭鬼師爺”馬咬二。
他一改縣官出巡穿着威嚴的官袍,坐着大轎,前呼後擁,驚動百姓的習慣,隻身單騎微服出巡,揚鞭策馬往縣城南部馬咬二居住的沙村方向而去。
出了新州縣衙不遠,便進入太平鄉境。遠遠望去,只見一座以拔地通天之勢的大山屹立於蒼茫天地之間,橫臥在前面——這就是新州人的精神象徵,中國禪宗六祖文化的縮影,享有粵中南“第一山”美譽的天露山。
張柬之不由得擡頭仰望,忽然看到雲霧繚繞的山峯上,站立着一個巨大的身影。
它,矗立在高高的頂峯,頂天立地,仰觀九天星辰,俯瞰大地烽煙;笑看風雲變幻,諦聽江河奔流……朝陽噴薄欲出,一縷霞光從雲縫裏迸了出來,恰巧照射在它高峻挺拔的身體上,於是,它便籠罩着一層朦朦朧朧、飄忽不定的紅光,顯得格外突兀,格外孤危。它,向上,似乎可以高聳入雲窮碧落;往下,彷彿能夠直刺地心透黃泉。而且,它還在不停地變化,一會兒如擎天一柱,一會兒像蒼松臨風……
其實,他看到的,那僅僅是一塊高大的岩石,一塊峭拔的岩石所形成的山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將它雕琢得栩栩如生,猶如一位仙人臨風挺立,似乎時時刻刻都可能羽化登天。因此,當地人稱它爲仙人峯;因此,圍繞着它便有了許多奇妙的傳說;因此,山峯之下便有了一座古老的道觀……因此,就有美妙的仙樂隨風傳來。
不,張柬之所聽到的,不是飄渺的仙樂,而是仙鶴的啼鳴。他看到,兩隻白鶴從雲中盤旋而下,落在了道觀前的平臺上,翩翩起舞。與此同時,一位白鬚飄飄的道長從門裏飄了出來,與兩隻仙鶴共同舞之,蹈之,騰躍,旋轉……
這一帶的老百姓都知道這位道長叫方定。山中上了年紀的人都說,在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是這副鬚髮皆白的模樣了。
有人說,他朝飲露珠,夕餐清風,從來不食人間煙火。有人說,他能騰雲駕霧,早已修煉成仙……
成仙不成仙張柬之不知道,但是,人與鶴,居然能如此親近,如此和諧,共戲共舞,相悅相知,絕對不是一般境界。張柬之看得如癡如醉,不知不覺下馬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自然而然思索起來……
據說,白鶴在所有飛禽中最爲高傲,它翱翔於九天之上,鳴唳於彩雲之間,嬉戲於荒澤之中,從不與人類爲伍。然而,它們卻能與道長爲侶爲伴。人人都認爲,老虎是最兇殘的野獸,它生吞麋鹿,活剝野豬,殘害家畜,傷人性命。但是,張柬之在無意識中,親身有過與兇猛的長白山東北虎面面相對卻相安無事的特殊經歷。由此可見,人類是可以與其他生靈和平共處、和諧共存、和善相待的。
可以說,正是由於人類對動物的傷害,才導致了它們或者遠遠躲開,或者兇狠地反抗。人無傷虎之心,虎無害人之意;人有善待仙鶴之舉,仙鶴自然與人親近……
於是,在張柬之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和諧而又美妙、生動而又神奇的全新世界……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從遐想中驚醒過來時,發現方定道長已站立在眼前。
方定道長關切地問道:“施主,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麼?”張柬之尚未完全從自己的幻覺王國中脫離出來,所以一臉茫然地反問道。
“可是,你已經在這裏呆呆地坐了一個多時辰了呀!”
“不對吧,我感覺我才坐了一會兒。”
“你看看日頭。”
張柬之扭頭,看到太陽已臨近正空。他有些吃驚:“天哪,這是怎麼回事?”
方定道長一笑,說道:“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時間,是相對的,可長亦可短。”
張柬之點點頭,像是很有體會地說:“是啊,都是心的作用。”
方定道長大吃一驚。因爲,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如此玄妙的話語,竟能從一個看似懵懵懂懂的老頭嘴裏說出來。他不由得上上下下認真打量了張柬之一番,問道:“施主,你來深山裏幹什麼?”
“路過。”
“那麼,你的路呢?”
張柬之無言以對。然而,他從方定道長的明知故問裏,敏感地感受到了一些別有意味的、玄妙而又靈動的東西。可是,那是什麼呢,他又說不上來。
於是,張柬之機靈地反問:“道長,你住在深山裏幹什麼呢?”
“修道。”
“可是,您修的道呢?”張柬之側着頭,以,還治,笑着看着方定道長。
方定道長不禁開懷大笑,不再說什麼,撩腿走了。他在崎嶇坎坷的山路上飄飄而行,猶如行雲流水,有一種說不盡的灑脫與自在。
不一會兒,他便隱沒在蒼翠的山林中,山野裏迴盪着他的吟誦之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張柬之聽後,微微一笑:“你這個方道士,竟然在老夫面前拋書包,尋章摘句《道德經》!”
張柬之望着遠去的道長,喃喃自語:老夫也要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