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不退

    第120章

    距離炎龍城大概一千裏的某處山谷。

    山谷裏光線昏暗，四周的崖壁上爬滿了苔蘚，地上到處都是崖壁上掉落的石塊，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方羣峯站在一塊巨石上，臉色鐵青。

    方宇則跪在他面前，低着頭不發一言。

    至於另外一百名擎天宗的弟子，則是參差不齊地，站在旁邊的碎石堆裏，面色各異地看着方宇。

    在他們看來，方宇不僅僅是當了擎天宗的叛徒，還和荒州的餘孽同流合污。

    “所以，李虞追殺你的時候，是那個叫蕭戰的人救了你？”

    方羣峯目光一凜，“那好，當初他救你一命，現在我們撤退，也算是給了他們一次機會！”

    “三天後，我會再去那座城池，到時候，無論如何，我也要把那些人殺光！”

    方宇神色複雜地擡起頭，目光裏滿是固執：

    “二叔，他們到底做錯什麼了？”

    方羣峯沉默着，並不算回答方宇的問題。

    方宇又扭頭看向其他人，怒吼道：

    “那你們說說，那些人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們青州難道就沒有弒殺成性的人嗎？有！我們擎天宗爲什麼不去追殺那些惡人？”

    “另外三州難道就沒有窮兇極惡之輩嗎？有！我們擎天宗爲什麼不喊着正義的口號，去剷除那些惡勢力？”

    “反倒是荒州這些人，他們什麼都沒做，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家園，卻要面臨我們擎天宗的寒刀，卻要無端遭受屠殺？我搞不懂，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了？我們擎天宗到底是怎麼了？！”

    聽到方宇無比憤慨的話，一名被蕭戰打傷的聚氣境弟子冷哼道：

    “方宇師兄，你和那個蕭戰認識，肯定會替他說話！”

    “可你別忘了，他差點殺了我，還練了邪門的功法！”

    “難道你沒看見他全身燃起火焰的樣子嗎？那像是正常人的樣子嗎？不，那就是個魔鬼！連方羣峯師叔都差點遭了他的毒手，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怕他以後報復我們擎天宗嗎？”

    其他弟子紛紛點頭，因爲他們心裏也是這樣想的。

    可方宇卻嘲諷似的一笑：

    “如果不是我們要毀掉他們的家園，如果不是我們要殺害蕭戰的同胞，他又怎麼會拔刀相對。”

    “你說他是個魔鬼，可我並不這樣想。”

    “他能冒死救我，這是善心。”

    “他拼死爲自己的同胞而戰，這是大義。”

    “面對我二叔，他還敢拔刀，沒有退後一步，這是勇氣。”

    “像蕭戰這樣大忠大義，不僅勇敢還有善心的人，至少我在擎天宗沒有看到。”

    “蕭戰，強過我們擎天宗所有的年輕人！你們又有什麼資格去評價他！”

    “夠了！”方羣峯怒吼一聲，“方宇，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擎天宗的天才弟子，是宗門重點培養的對象！”

    “你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場，而不是誇讚你的敵人，貶低你的宗門！”

    “不管那蕭戰是什麼樣的人，都與我們無關！”

    方羣峯氣得渾身發抖：

    “我告訴你，如果不殺了他們，擎天宗就得把你交出去！到時候你就要揹負叛徒的罵名，死無葬身之地！不僅如此，會有更多的人來到荒州，到時候那些人同樣是死路一條，還會被無情的折磨！”

    見方宇面色痛苦，彷彿沉浸在某種情緒中走不出來，就連身上那股氣海境巔峯的氣息也搖擺不定。

    方羣峯眉頭緊皺，眼底閃過一抹擔憂，他知道，方宇的心亂了，如果調整不過來，今後永遠會在心裏留下心魔，這輩子的成就將會大打折扣。

    “方宇，聽二叔一句勸，”方羣峯語重心長道：“二叔答應你，會給他們一個痛快，不會讓他們有太多的痛苦。”

    “這，就是他們的命數，誰也改變不了。”

    “三天後你就不要跟去了，就在這裏等着我們回來，然後一起返回青州。”

    說完，方羣峯扭頭看向其他弟子：

    “荒州真元氣異常稀薄，就不要節約你們各自的真元石了，盡快恢復到巔峯狀態。”

    一百名聚氣境弟子連忙點頭，各自找好位置盤膝坐下，拿出上等的真元石開始調整狀態。

    夜幕漸漸降臨，淒冷的月光高高掛在空中。

    方羣峯在和蕭戰的戰鬥中也受了內傷，經過大半天的調息，狀態也沒有好轉太多。

    “噗！”

    方羣峯忽然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的氣息更加紊亂，一顆堅如磐石的心，也亂了。

    他目光複雜地望向高空那輪冷月，腦海裏不斷響起方宇說的那些話。

    這些道理，他又如何不知道。

    曾幾何時，他還年輕的時候，不也和方宇一樣善良天真嗎？

    可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弱者根本就沒有善良的資格！

    另外四州，又何曾不是冷血無情的呢？

    方羣峯緩緩起身，打算和方宇好好談談。

    可當他的視線掃過一名名閉眼打坐的弟子，卻沒有看到方宇的身影。

    方羣峯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明白過來，方宇這臭小子，一定是趕去給那些人報信了！

    方羣峯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不怕方宇放跑那些人，就怕那些人會危及方宇的安全。

    畢竟蕭戰施展祕術之後，居然能越級戰鬥，連元丹境的自己都差點死在蕭戰手裏，更何況只是氣海境巔峯的方宇。

    短暫沉思片刻，方羣峯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小瓷瓶，然後拔掉了瓶塞，從裏面倒出一些乳白色的粉末。

    這些粉末沒有任何味道，微風一吹，就瞬間飄滿了整個山谷。

    下一瞬，所有正在打坐的弟子，就毫無知覺地昏睡過去。

    方羣峯不再猶豫，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朝着炎龍城的方向快速趕去。

    此時，炎龍城門口。

    袁野等人把方宇團團圍住！手中的戰刀反射着月光，顯得愈發的寒光凜凜。

    方宇面色焦急道：

    “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必須馬上撤走，不然，你們一個人也活不了！”

    袁野沒有說話，就這麼冷冷地看着方宇。

    方宇眉頭緊皺，眼裏閃過一抹痛苦：“告訴我，蕭戰，他還活着嗎？”

    “用不着你操心，”袁野冷哼一聲：“既然我們來了，就算是死也要守住炎龍城，不管敵人如何強大，我們都會戰鬥到流乾最後一滴鮮血！”

    這時候，藍素和秦明也趕到了城門口。

    感覺到方宇身上那股氣海境巔峯威壓，藍素和秦明蒼老的臉上滿是凝重。

    他們只是氣海境初期，根本無法和方宇對抗，何況方宇背後，還有一名更加強大的高手，還有一個超級強大的勢力。

    李繁星這時候喘着粗氣跑了過來。

    看到方宇的一瞬間，李繁星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眼眶通紅，臉上滿是怒意，徑直跑到了方宇面前，大聲質問道：

    “方宇，你爲什麼要泄露我們的消息！你答應過我和蕭戰的！”

    “我們炎龍城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們爲什麼要把我們往絕路上趕！”

    方宇面色複雜，“繁星，你們趕緊撤走吧。”

    “是李虞，是他把消息散佈了出去。”

    “即便我們擎天宗的人撤走，也會有更多的人前來。”

    李繁星還想說什麼，卻聽到一道低沉虛弱的從身後傳來。

    “方宇，你走吧，炎龍城的命運，由我們自己來爭取！”

    衆人紛紛轉身看去。

    月光下，蕭戰一步一步地走來。

    他手裏緊握着赤龍刀，身上還纏滿了綁帶，只露出一雙冷漠的眼睛。

    儘管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儘管他身上剛更換的繃帶已經全部被鮮血染紅，儘管他手裏的赤龍刀沒有散發出半點威勢，儘管他只是一個人，卻彷彿能用那血肉之軀，擋在整座炎龍城的面前。

    戰神殿衆人眼裏血紅一片，自從戰神殿揚名之後，他們何曾見過殿主大人受這麼重的傷！

    藍素和秦明走到了蕭戰身旁。

    如果方宇要對蕭戰出手，他們就算是死，也要以命相搏。

    戰神殿衆人也握緊了戰刀，隨時準備用自己的身體，爲蕭戰築起一道防線。

    可蕭戰卻搖了搖頭，獨自上前，一步步地來到方宇面前。

    李繁星想要攙扶住蕭戰，也被蕭戰搖頭拒絕了。

    四目相對，方宇神色更加複雜。

    “蕭戰，聽我一句勸，趕緊讓所有人離開吧。”

    “另外四州不會允許任何一個荒州的人活下去。”

    “不管是非對錯，這已經是沒人能改變的局面，就算我們擎天宗不對你們出手，也會有更多的人來，到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可只要你們躲進荒藍祕境，另外四州的人就無法進入，那樣你們還能生存下去。”

    蕭戰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沒有做任何解釋。

    方宇根本就不知道，荒藍祕境正在被迷霧吞噬，將來總有一天，荒藍祕境會徹底消失！

    如果現在不拿起刀反抗，到了那時候才是真正的絕路！

    “你走吧，”蕭戰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我雖然重傷在身，可還有一戰的實力。”

    “我要殺你，只需要一刀。如果你二叔來，我會死，他也會死。”

    說完，蕭戰轉身，朝着城內走去。

    方宇忽然歇斯底里地吼道：

    “蕭戰！就算你再施展祕術殺了我，或者和我二叔同歸於盡，那又能改變什麼！？”

    “我二叔也只是元丹境！你能殺他，那你殺得了丹湖境的嗎？殺得了丹海境的嗎？”

    “丹海境之後，還有歸元、通天、天神、神王、神皇境的頂級強者！”

    “蕭戰，你真覺得自己能當英雄，憑藉一己之力抵擋四大州嗎？！你有多少命？你能有多大的本事？！”

    方宇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方宇的二叔僅僅是元丹境，就已經讓蕭戰重傷成這樣。

    如果更厲害的強者到來，炎龍城根本沒有半點勝算，只能慘遭屠戮。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了蕭戰。

    蕭戰依舊背對着方宇，聲音雖然輕緩虛弱，卻擲地有聲，彷彿蘊藏着無窮無盡的力量。

    “方宇，你不懂我們。”

    “正如你所說，我們就好似天上最暗的那顆星辰，又像是一粒渺小的塵土。”

    “可那不代表我們可以遭受欺辱！”

    “我們的血可以流，我們的命可以丟，但我們絕對不會認命！”

    “正如數萬年前荒州的先烈，他們不願讓荒州永遠遭受四州蠻橫的劫掠，毅然用自己的生命去反抗。”

    “今天我們這一輩也一樣，雖不想死，但絕不怕死！”

    “是，正如你說的，我很弱小，我們所有人都很弱小，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如果我今天選擇後退，那麼後人便會永遠失去抵抗的決心，成爲任人宰割的獵物。”

    “我們今天反抗，爲的不是活命，也不是衝動，而是爲了把信念和勇氣永久的傳承下去！”

    聽到蕭戰的話，戰神殿衆人強忍住淚水。

    是啊，戰神殿一路走來，正是有抵擋一切的勇氣，奮不顧身的決心，否則戰神殿早就成爲了歷史裏的一粒塵埃。

    藍素和秦明眼裏也滿是堅定。

    或許用不了多久，荒州所有的人都會死去，可希望永遠都會存在。

    方宇整個人呆滯在原地。

    蕭戰的話好似洪鐘一般，在他腦袋裏嗡嗡作響。

    良久，方宇苦澀一笑。

    “蕭戰，如果有一天你成了頂級強者，會報復另外四州嗎？會報復我們擎天宗嗎？”

    蕭戰緩緩回頭，眼睛比夜空還要深邃。

    “以涌泉報滴水之恩，以血和刀殺來犯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