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打獵

    和大部分人談過之後，也就剩下一個蟲餌了。陸凝不擔心蟲餌的問題，主要是因爲她知道就算談話也沒有他太多效果。軍部的評價總結就是蟲餌是個老實人，但心理承受能力一旦突破，會立刻不計後果地進行過激舉動。與其這樣聊天，還不如直接談論後果更能警醒他。

    返回前哨站的時候，走廊裏已經有了亮度剛好的燈光，自動清理過的牆壁上滲透出金屬特有的氣味——儘管陸凝不能真正聞到。

    她乘坐電梯返回了中控室，發現留在這裏的三個人正在把煮好的咖啡倒進防護服的液態食物輸送容器內，看到陸凝回來甚至還招呼了她一聲。

    “不……謝了。”陸凝擺了擺手。

    “隊長，龍脈修好了生物學探測器，我們在整體滅菌之後進行了一次前哨站的站內掃描，但是沒有發現什麼危險的致病細菌或者病毒的存在。”

    “要是這麼容易發現，那先遣隊也不會中招了。總之先恢復這裏的生產鏈，我們明天要出發在這片地區進行搜查。”

    “我們可以派遣無人機。我的軍用無人機模塊已經由龍脈加載到了生產線上，二十四架偵查無人機能在一個小時之內將整個山嶽地區航拍個遍。”裘恕說道。

    “可以，但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查看一下這裏野生幻獸的強度。裘恕你如果派遣無人機的話需要在這裏坐鎮，那麼我帶着黑桃和豎笛一起出發。”

    “交給我吧。”裘恕點了點頭。

    正副隊長這樣迅速決定了明天的行程，隊員們也不能有什麼意見，陸凝檢查了一下各個儀器的工作狀態，然後就回到監控屏幕前，放平椅子閉上了眼睛。

    一覺睡到天亮。

    “這裏一定有點問題！”

    “那問題在什麼地方？你先指出來啊？”

    “沒有樣本，沒有實證，你讓我指出什麼？這是生物學家的直覺！”

    陸凝晃了晃腦袋，扭頭看過去，發現一羣人聚攏在裘恕的工作臺前。

    “發生什麼事了？”她直接切了隊內頻道。

    “隊長醒了？”裘恕說道，語氣中還帶着一絲好笑的意味，既然這位副隊長是這樣，那就說明不是什麼大事。

    “給我解釋解釋。”

    “簡單來說，我還原了一部分當初的監控錄像，很可惜混亂的時候多數區域的電路遭到嚴重干擾，只能找到正常時期的。不過大家看錄像的時候羊毫提出一個地方有問題，但大家看了很久也看不出問題在哪，蛛絲和黑桃就和他吵起來了。”

    “羊毫，說說。”

    “隊長，不是我倚老賣老，這就是經驗和直覺。我們沒有混亂發生時的錄像，所以無法證實，我只能說這個地方肯定有問題。”

    陸凝已經起身，走到了那邊，衆人讓開一條道路，羊毫敲了幾下控制檯，將錄像倒回他指出問題的位置。

    那是一個生物樣本實驗室，記錄的是一隻E級生物“繁殖”的過程，當然陸凝不確定這究竟算不算是，因爲鏡頭下的這只生物是一隻蘑菇一樣的東西，巨大的傘蓋保護住了下方細小的軀體，八根瘦長、彷彿蜘蛛一樣的腳撐着這副身軀。

    首先是上方灰褐色的“蘑菇”部分中央開始裂開，裂紋呈四角星狀向邊緣延伸，這種開裂很快蔓延到了下方的軀體上，一些黃褐色的汁液流淌了出來，隨後軀體也被平均地分成了四片，倒在地上。

    過了兩三秒鐘之後，從下方的軀幹中開始蠕動着伸出新的細長足部，而黃褐色的汁液也從內部涌出，覆蓋着蘑菇的切裂面。實驗室內部的探測系統似乎察覺到了這個情況，順着一根細管向蘑菇上噴了一些淡綠色的營養液，它再生的速度逐漸加快，很快軀幹部分就生長完全，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傘蓋也慢慢收攏成橢圓，只是新生成的部分略小一些。

    “哪裏有問題？”陸凝看過這個過程後也一臉不解。

    “這裏。”羊毫將錄像慢放，調整到蘑菇裂成四片，倒下的軀幹開始復原的地方。

    陸凝仔細看了半天，依然沒找出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羊毫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想了一會才說：“我就是覺得這種復原方法有什麼……”

    “唔……你是指，它的足部復原的時候沒有涌出那種液體？”

    羊毫猛一拍手：“我就說違和感在什麼地方！沒錯，先長出足部再出現組織液覆蓋傷口，不是很奇怪嗎？”

    “哪裏奇怪？”黑桃不太服氣，“也許生長足部需要的能量比較小，不需要呢？”

    “不……它是通過分裂方式來增殖的。”陸凝盯着錄像說道，“原本的軀體足部在外，正常的想法是先長出身軀，然後再從上面延伸出足部，會有這種相反的順序……蛛絲，這個‘蘑菇’在數據庫裏是什麼記載？”

    “裂蕈草。”蛛絲很快從檔案裏調出了資料，“E級威脅，同時具有動物性和植物性，分裂增殖，不過可以通過八足進行短距離的移動。針對其分裂時分泌的組織液也進行過研究，是一種細胞活性刺激物質，可以入藥，對於一般的傷口能夠進行快速癒合。不過出於謹慎考慮，該藥物依然處於試驗階段，尚未進入人體試用期。”

    “只有這些？”羊毫扭頭問。

    “羊毫，樣本庫裏面可是有D級生物存在的，E級原本就不在優先序列上，這裏的每一種幻獸都是嶄新的物種，前哨站雖然面積很大，人手卻沒那麼多。”蛛絲說道，“專業的生物研究小組一共就四個，手頭都有實驗課題，您也是學習生物的，應該知道這種全未知研究的時間有多長吧？”

    “……哼。”

    “但是他們確實忽略了一些低威脅生物可能具有的特性。既然幻獸都有些獨特的性質，這個大概也不例外。龍脈，現在前哨站裏面還有樣本嗎？”

    “沒了，它們畢竟不是真的蘑菇會到處生長，現在這個實驗室早就空了，估計是跑了吧。”龍脈聳聳肩。

    “沒關係，只要它們在這個星球上還存在，那我們就能取得新樣本。今天黑桃和豎笛跟我出去打獵，其餘人在中控室幫助裘恕將周邊的地形圖用無人機繪製出來，回來我要驗收工作。”

    “瞭解！”

    “隊長，三個人夠嗎？外面的危險還不清楚。”鐵眉提了一句。

    “我們不會深入險地，而且探測裝置也會幫我們提前規避一些風險。前哨站需要有人鎮守，你的武器在開闊地形的威力會削弱，除非動用高殺傷手段。不過我們是去捕獵，也不是殺了獵物回來吃的，用不上。”

    “好吧。”鐵眉點點頭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對龍脈安排過來的安保機器人進行排班。

    至於黑桃和豎笛兩個人可就非常興奮了。一個好動，一個戀戰，這兩個人也是沒辦法閒在前哨站裏面的，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陸凝才挑了這二位。

    對身上的裝備略作調整之後，陸凝就帶着兩人出發了，翻過一座低坡的時候，頭頂掠過了數個黑點，那是裘恕放出的偵查無人機。

    “他們動作很快啊。”黑桃擡頭望了一眼，“說起來裘副隊究竟是什麼履歷？無人機作戰可不是常規軍隊會使用的手段，這東西在宇宙中太弱勢了。”

    “很遺憾，我也不清楚他的過去。”陸凝也只是看了一眼就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周圍，“我只知道裘恕來自海軍，軍銜似乎比我低一點，就這麼多。”

    “虧您能信得過他……”

    “連你們我都能相信，何況一個同樣來自部隊的人？”陸凝瞥了黑桃一眼，“有本事就宣稱自己是僱傭兵派來的間諜，我可以當場槍斃你。”

    “別開玩笑了啊。”黑桃也聽出陸凝話語中的玩笑意味，完全不怕，“這裏要說危險也是豎笛更危險吧？”

    “我？”豎笛疑惑。

    “這裏大部分人的想法我都能猜個大概。”黑桃敲了一下頭盔，“包括隊長和副隊，我其實能知道自己沒有被歧視。但你這個人我可完全看不透。”

    “是嗎？這是誇獎吧。”豎笛顯得很高興，“我當兵的時候最開始可是被教官罵過榆木腦袋來着。”

    “還有這事？”

    “嗯，教官挺兇的，對誰都沒什麼好臉色……他帶出我們這批人就回戰場上去了，後來好像就死了，也不知道換了個世界他是不是還在繼續罵人。”豎笛有些懷念地說。

    黑桃半天沒說出話來。

    陸凝也大概明白爲什麼豎笛當年退役了，她這種略帶神經質的狀態在軍方的心理分析上已經處於精神亞健康狀態，並不適合繼續留在戰場上。而如今看來，她本身甚至對此毫無察覺。

    “隊長，我們今天狩獵的目標是什麼呢？”豎笛也忽視了黑桃的沉默，轉而問陸凝。

    “D級生物，三隻左右。”陸凝說道，“當然要體型合適的，不強制要求是活得，但儘量保證完整，你們應該已經準備好武器了。”

    “嗯。”

    就在此時，陸凝的探測器上出現了反應，那是小型生命反應信號，就在前方一片較密的樹林中。

    “光學隱形。”她一聲令下，三人身上同時泛起了一陣肥皂泡一樣的光芒，然後身軀色調就變得和環境幾乎相同了。

    “前方二百六十米遠，共享數據信息。黑桃，你先使用消音攻擊進行試探，目標數量爲一。”陸凝藏到了一塊岩石後方，而黑桃則更往前幾步，站在了一棵大樹後面。

    黑桃端起手裏已經裝配了狙擊組件的步槍，輕輕彈動了一下模塊切換器，呼吸迅速變得微不可查，手也穩定得一動不動，這是多年僱傭兵經驗中留下的戰鬥素養。

    彷彿只是一陣微風拂過了樹林，指尖大小的脈衝子彈在呼吸間就穿越了密林，命中目標。

    “豎笛。”

    不用陸凝多說一個字，豎笛馬上從自己藏身處迅速一個翻滾出去，藉助樹木和石頭、坡度的掩護從側翼繞向了目標位置，而陸凝則持續分享自己探測器上回傳的數據，生命反應削弱，說明子彈命中，開始移動，而速度並不快，傷害可觀，但不致命。黑桃的控制很精確，豎笛也應該能……

    就在此時，她猛然發現探測器上瞬間出現了二十餘個探測信號，而且全部都是中型生命體。

    “豎笛，注意信號，威脅度大幅度提升。”

    “瞭解隊長，我已經看見了，被擊中的是個矮個子，但是土裏面鑽出的是大個子。”

    “什麼矮個子大個子！你以爲這是土豆？趕緊回來！”黑桃在通訊裏嚷嚷道。

    “不需要。”豎笛帶着略微急促而興奮的呼吸，“可以殺！”

    “黑桃，開始進行哨戒，允許自由狙擊支援，我去幫豎笛，不需要驚慌。”陸凝馬上從另外一側繞出，囑咐一句之後快速衝向了前面的戰場。

    二百多米對於一名職業軍人來說只是十幾秒的衝刺時間，陸凝首先攔住的就是豎笛口中的“矮個子”，黑桃還真沒說錯，這東西看上去就像是個土豆，圓滾滾卻坑坑窪窪的土黃色身軀，一個醜陋的小腦袋長在上面，四隻爪子在地上飛快扒動着，好像準備挖出落葉將自己蓋住，陸凝甩手一顆磁力鎖砸在它身上，然後直接衝向了豎笛那邊。

    而豎笛所面對的那二十多個可就不是土豆了，它們渾身長滿了岩石層，每一隻都有近兩米高，雙腿短粗但雙臂極爲健壯，一邊發出難聽的嘶鳴一邊衝向豎笛。而在陸凝趕到的時候，豎笛已經掄着鋼斬斧活劈了一隻岩石怪，正在藉助地形走位跟另外兩隻打成一團，別的岩石怪想要一擁而上卻總是被同伴攔着。

    陸凝瞥了一眼地上二十多個坑洞，照理說哪怕躲在地裏一樣逃不過探測裝置，可她既然此前沒發現，這些生物恐怕也有獨特的性質……

    “啊，隊長！你也來了？戰鬥的樂趣確實不能只有我一個人享受呢！”豎笛一眼瞥見陸凝，馬上欣喜若狂地喊了一聲。

    “小的抓了，大的幹掉。”陸凝隨口說了一句，抽下手套外層，指尖噴出五道將近一米長的赤紅火焰，宛如一把火焰劍一樣對着離自己最近的一隻岩石怪當頭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