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雙生

    霍華德和博利威爾雖然都有些見識，可兩人的領域完全不重合，現在簡直就是雞同鴨講，完全沒法解釋。

    此時陸凝也由着兩人去吵，無論怎麼說兩人的關係總比自己親近得多，要解釋也輪不上她一個外人來幫忙，她將桌上那張描繪了對應煉變陣的羊皮紙抽了出來，仔細研究了一下。

    這個煉變陣內包含的陣圖學知識還沒超過陸凝的知識範圍，雖然上面做出了一些調整，卻也就是特化了幾個角度的魔力流向，硬要說的話，就是偏向於貴金屬煉成的方向。

    可理論上也不該出現那種現象，鍊金術的等價交換原則不可違背，這屋子裏也沒有什麼珍貴材料，是用什麼煉製的一屋子毒氣出來？

    陸凝從衣兜裏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之前給皮埃爾的藥瓶，在洗乾淨之後又被她拿回來了，剛剛開窗的時候她順手用瓶子裝了一些綠色氣體。

    “我去檢查一下這氣體是什麼，如果你們解釋清楚了的話就過來找我。”陸凝對那兩位說了一句，徑自走出門去，直奔鍊金實驗室。

    任何鍊金實驗室都必須配備常規的檢測工具和惰石密封箱，即便有這樣的規定，每年因爲煉製未知物質而死的煉金術師也至少有二十人。哪怕是霍華德這種只爲了做點普通藥品賣雜物的店也必須遵守這個規則。

    因此陸凝很輕易地取得了需要的一系列用具，牽引出了三支引流管，將氣體分成三份，分別開始檢定其各項數據。這個過程不會很快，因此霍華德和博利威爾不久之後過來也還沒做完。

    “有結果了？”

    “老爹姑且相信不是我幹的。”博利威爾苦着臉說。

    “我是信你不是故意幹的，沒哪個傻子能睡着覺把自己毒死！莉莉安，結果出來了嗎？”

    “還得等等，正好，既然你們不吵了，那我就問博利威爾幾件事。”陸凝看了一眼博利威爾。

    “他什麼都說。”霍華德直接替博利威爾應了。

    “博利威爾，你有沒有兄弟？不是差着幾年的那種，就是雙胞胎弟兄。”陸凝問道。

    聽見這個問題的博利威爾沉默了一下，霍華德直接瞪了他一眼。

    “好吧……有。”博利威爾點點頭，“你也是鍊金師，基本也能知道……我來自卡丁家族，這個家族的大部分孩子都是雙胞胎，我也不例外，我有個弟弟。”

    “能說說發生什麼了嗎？”

    一聲長嘆，博利威爾找了個地方靠着，說道：“我們八歲之前都是一起學習的，我八歲那年就成了初級煉金術師。”

    “你小子是個天才啊，不對，你今年都快三十了吧？那你小子不是個廢物嗎？”霍華德煞有介事地開始評價起來。

    “老爹，別取笑我了。我那時進步速度確實比我弟弟要快，這也導致我們兩個沒能在鍊金術本領上同步。對一般人來說沒什麼，可是對於我們來說這就不太好辦了。”

    “你們在進行雙胞胎鍊金術的學習？”

    “對於家族來說，一旦有了別人不曾擁有的東西，哪怕只是個沒什麼大用的，他們也會試圖給它鍍上一層高貴的光輝。那個項目實際上從來沒中斷過，每年卡丁家族都會有大量雙生兒開始成爲實驗品，而我們不過是失敗的一組。”

    “你的進境遲滯也和這個有關吧？”陸凝問。

    “或許吧，因爲我弟弟和我的差距過大，而且持續六個月都沒有縮短，所以家族只能停止了我們的項目進境，我們的生活恢復了正常，但初級鍊金師和學徒接觸的教育在家族裏是不同的，我們不得不分開。問題在於，在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

    “我詢問過很多人，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找到了家族的一些長輩，可是這樣的事也從來沒發生。一些和我關係比較好的長輩去學校查了一下，發現我弟弟被一位等同於魔導師級別的煉金術師收爲弟子，在兩個月的學習之後就跟着他外出遊歷去了，那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你們家族不管的嗎？”霍華德愣了一下。

    “那時候我弟弟十五歲，這個年齡有老師帶着外出遊歷再正常不過了，何況對方是魔導師級，就算是家族也要謹慎對待。卡丁家並不具有特別卓越的學術背景，也不是什麼望族，除了孩子多這一點以外還沒有本事去打探一名魔導師的下落。”博利威爾有些自嘲地說，“而我的鍊金術也開始停滯了。初級水平的知識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問題，中級我也瞭解了不少，可每次一開始正式煉製中級藥劑，我就總覺得缺少了一些東西，煉製也全都是失敗。”

    “你……就沒有什麼猜測？”陸凝問。

    博利威爾無奈地聳聳肩：“怎麼可能沒有？你知道嗎？我所有失敗的中級藥劑，純度都在48和49，沒有一個例外的。”

    煉金術師成功的藥劑區間在95到100，而滿純度是不可能達到的數字，純度測算的儀器不會計算小數……

    “你認爲是你弟弟的存在，導致了你現在的狀況？”

    “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會在這裏？哪個鍊金師沒有煉成一件傳世之作的夢想？”博利威爾看上去都要哭了，“可是我……沒有任何進境的可能。”

    “你小子也是個倒黴的。莉莉安，那個魔導師怕是有大問題。”

    “你的弟弟和那個魔導師的名字，這兩個你總知道吧？既然他先學習了兩個月，那位魔導師必定是先在學校掛名了一段時間。”

    “我的弟弟叫亞伯，亞伯·卡丁。”博利威爾馬上說，“他的老師……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名，但學校留下的記錄裏名字是索伊戈-歐薩歐（Soyg-oHTTHo）。”

    說着，博利威爾在空中寫出了兩個名字。霍華德和陸凝看見那位導師的名字都覺得這名字九成是假的。

    “你小子傻啊？你見過哪來的人名字這麼寫？”霍華德差點忍不住去摁博利威爾的腦袋，“你們就不知道調查一下再讓你弟弟拜師？”

    “他是真有魔導師水平！”博利威爾躲着霍華德爭辯道，“而且他是來自無名海的，怎麼調查啊？”

    這回是陸凝的知識盲區了：“無名海是什麼地方？”

    “靠近大陸東北部，極寒區域的一片遠海，那裏的海水都是黑色的，和正常的海有明顯的區分，而且互不混淆。船隻經過就會沉下去，空中沒有任何生物能夠飛行……所以你們是怎麼相信無名海還能有人過來的？”霍華德看起來都要罵人了。

    “他們覺得……能過無名海……一定有大本領……”

    “一坨狗屎！魔導皇聖和魔導賢者都過不去的海域，一個魔導師能過來，你們居然還能信了！你們家主的腦子裏被劣質魔法原液灌滿了？”

    “可是他真能……”

    “你們看見了？跟着他去無名海游泳去了？”霍華德連聲數落。

    “他帶來了一瓶海水。”

    博利威爾聲音雖然有點小，可這句話霍華德和陸凝都聽清楚了。

    “你……你再說一遍？”

    “他帶來了一瓶無名海的海水，純粹的黑，然後在很多人面前，讓一片羽毛浮在了水面上。”

    霍華德傻了。

    “如果是真的有這種本領的人，他應該能在魔法界引起轟動才對。”陸凝撓了撓頭，在兜裏翻了翻——學徒袍子內側幾個寬大的衣兜實在太方便了，她都快給塞成百寶袋了。

    很快，她就拿出了一個卷軸。雪倪和凱瑟琳這種學生當然有各自的渠道提前瞭解一些關於公開授課的信息。例如最早幾天的時間表，以及簡略的講師名單。

    陸凝還沒仔細研究，因爲這上面她是真的一個都不認識，不過既然有這麼個副本在手裏，總沒有壞處。

    展開卷軸，按照講師名字往下找過去，那麼有個性的一個名字在名單中應該會非常顯眼。

    “找到了。”陸凝有點驚訝，她沒想到這也能找出來。

    博利威爾和霍華德一起湊了上來，果然看到了那個十分怪異的名字。

    “大魔導級煉金術師……嘶。”霍華德嘖聲道，“你弟弟十五歲被帶走，這還不到二十年吧？這就到大魔導師了？”

    “我弟弟呢？有沒有他的消息？”博利威爾急忙問。

    “沒有，這裏的介紹很短，不過他既然出現在這裏，總有機會去問問。”陸凝看了一眼時間表，“從第二天開始，他就會有公開授課的課程了，第一堂應該是早晨九點，託帕區，皇家鍊金學院。”

    “小子，你一定得去。”霍華德瞥了博利威爾一眼。

    “沒錯，我一定要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時候，檢查裝置的工作也完成了，陸凝將讀數都記在一張羊皮紙上，然後取出標準對照表開始尋找讀數對應的藥劑性狀。

    “是一種具有強揮發性，微量毒性的藥物。大概會導致乾嘔和頭痛，吸入過量會引起昏厥，但不具有致命效果，治療的話應該在通風的地方放一段時間就可以了。”過了片刻，陸凝擡頭說道。

    “那就是沒什麼大事。”霍華德鬆了口氣，“以後少在你屋子裏搞那些東西。”

    “是，是。”博利威爾連連點頭。

    “現在把你今天的工作完成！莉莉安該做的都做完了還陪着你收拾爛攤子，你也別再一臉喪氣表情了！給我精神點！”

    霍華德很有精神地喊着博利威爾去上工了，陸凝也收拾了一下東西便退出了實驗室。

    她並不會告知全部，這件事大概率是意外發生的，但她必須提高警惕。

    分析報告的部分沒有問題，毒氣的傷害有限，也沒什麼令人畏懼的功能，所以她照實念了。博利威爾忙於應付霍華德，也不會仔細思考這裏的問題……或者說，他其實對危險的感知並不敏銳。

    “用於交換的部分，是細胞壁。”陸凝那張紙上沒寫這個，但鍊金術有了結果和煉變陣之後反推演也不是難事，她已經算出交換的材料是什麼了。

    煉變陣利用牀板作爲材料進行了煉成，由於牀板本身價值的問題，毒氣效力不大，可是牀板還保持了完整狀態，就是因爲只有一部分細胞壁結構被煉製了。

    這是一個攻擊性的鍊金術，這次是抽取了細胞壁作爲煉成材料，躺在牀上的博利威爾才倖免於難，可是下次如果是細胞膜呢？或者哪怕不那麼精細，抽取氧氣，或者蛋白質，甚至血液作爲材料？

    血液……到這個層面，就是陸凝所知的鍊金術可以做到的東西了。

    而繼續向微觀壓縮的鍊金術，她聞所未聞，也許應該看看《高級鍊金術》究竟有沒有涉及這方面的理論。

    另一方面，她在展示給兩人看名單的時候，也壓住了名單的下半部分，沒有讓他們多看。

    此時展開，剛纔一瞥之間看到的幾個名字才展現了出來。

    大魔導師級召喚魔法師，道赫-阿夏（Dalgh-aXa）。

    大魔導師級占星術師，格爾-荷斯（Gor-hTh）。

    大魔導師級元素魔法師，扎菲-歐蒙（Zaaph-oHMHo）。

    “所以……是真有能從那裏過來的人，還是說……從那裏過來的人都有問題？”

    無論如何，陸凝已經打定主意有時間要把這四位的課程都聽上一圈了。

    在接近中午的時候，陸凝來到商業街上，還是舊書店，她想這次再買一本《高級鍊金術》來看。不過這次她走到書店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這裏關門了。

    沒有什麼公告說明理由，門上只是掛了個【今日停業】的牌子，從門窗的縫隙往裏面看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她有點失望，畢竟這裏的書確實比書店的新書便宜，還有前人的新的，可她剛一轉身，就看到另一個人從巷口走了過來。她的容貌陸凝還記得，是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告訴自己彩虹蘑菇那家商店的神術學習者潔芙妮。

    潔芙妮顯然也記得陸凝，見到她就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隨後看了一眼書店，不由得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今天也沒開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