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紫羅蘭的凝視

    紫羅蘭庭院，是收容物中極具代表性的反生命末日收容物。簡單來說，它會營造絕對不適合任何生命存在的環境，在其中存在的一切事物均爲“反生命”，任何生命落入該環境內都會迅速消亡，或者反轉化。

    雖然被命名爲“反生命”, 但紫羅蘭庭院內的一切均不能按照生命常理看待，也不代表其是一種“和生命相反的另外一種生命形態”，書上提示這一點必須要謹記。

    咔。

    懸掛在高空的那名隊長所在的珊瑚枝斷裂，他的身體砸在了地面上，濺起了一灘珊瑚叢。緊跟着，深紫色的枝丫從他的身上鑽出來, 隨着這個原本是人的軀體慢慢爬起, 他的七竅當中鑽出了細小的珊瑚枝條, 每一個分支的頂端都有一顆彷彿是眼球一樣的東西，密密麻麻遍佈在頭部周圍。

    在那一瞬間，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股視線，明晃晃的注視着自己，不帶有善意和惡意，卻令人感到渾身不適。

    諾諾已經舉起槍對準了那個“人”，連續扣下扳機，暗紅色火焰爆炸頃刻間席捲了整片珊瑚叢，一些碎裂的珊瑚殘肢從爆炸中飛出來落在了衆人的腳邊，有人甚至忍不住蹲下了身，發出了嘔吐的聲音——

    “這傢伙吐防護服裏了？”

    “別形容行不行？我也想吐。”

    不適。

    陸凝依然能夠感到劇烈的不適，彷彿連續熬了四五個夜一樣，腦袋裏面響起了蜂鳴聲，視線正在盯着她，或者是正在盯着所有人。沒有區別，她慢慢擡起手，搖動了喪鐘的鈴, 讓周圍的聲音歸於寂靜，然而視線依然沒有從她身上挪開。

    她知道這是什麼。

    紫羅蘭庭院在突破收容之後，會生成四個不存在於現有空間內的末日核心，“進化的到達點”、“致命的好奇心”、“瞬間的選擇支”、“無限的泛世界”。它們分別會大幅度催生反生命，持續性對於所有生命體進行觀測，針對行爲出現紕漏的執行者進行反覆檢定，以及不斷擴容建築內可活動的空間。

    毫無疑問，所有人現在都在“致命的好奇心”的觀測之下，儘管已經穿上了防護服，卻依然不能免疫。

    “還能動的，到我旁邊。狀態不妙的，保證別掉隊。”諾諾一腳踢開了地上的殘肢，臉上帶着一絲慍怒。

    她也是管理過紫羅蘭庭院的，在目前收容的五個“神”當中，紫羅蘭庭院的殺傷力、混亂能力、複雜性和成長性都是墊底的存在，也就是非常容易突破這個特性讓它稍微有那麼點難以管理。不過今天神級裏面工作的隊伍居然會讓這麼一個收容物輕易突破收容並造成了這樣的局面——那個隊長本來不用死的，只是在雙重檢定出現失敗之後又驟然遭受了攻擊，這樣的死亡連作爲隊長的價值都沒發揮出來。

    陸凝立即開始開槍射擊，與此同時，別的執行者也紛紛開始清除走廊裏面的珊瑚。大部分執行者都不具備超越空間去擊碎末日核心的能力, 不過要破壞它製造出來的環境還能做得到。

    諾諾瞥了一圈周圍的情況，又是幾槍打碎了建築物當中徘徊的生物。就在這時, 有人忽然驚叫着指向了諾諾：“你的手臂上……”

    陸凝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立即發現諾諾的手臂上也開始慢慢鑽出珊瑚狀的小觸鬚來，她甚至看到上面的眼球轉動了一下，望向自己。

    那個發現的執行者更是直接舉起武器對準了諾諾：“她已經轉化了，按照規則書——”

    砰！

    他沒能說完話，腦袋就炸開了。諾諾打碎了他的腦袋之後，一條珊瑚觸鬚立刻從空蕩蕩的頸子裏面鑽了出來，大量深紫的血液向周圍潑濺，執行者們連忙閃躲。

    “受到紫羅蘭庭院影響的所有人都會被植入反生命的幻影，把你們的理智控制好，讓我看到發瘋的當場處決。”諾諾冷聲說着連開數槍將他打成了碎片，“別以爲自己是正常的，不過當你們認爲自己受到了外來威脅的時候，你們可以對任何人動手。”

    “明……明白。”幾個執行者連忙回答。

    被催生出來的這些反生命並不強大，普通的子彈就能夠造成傷害，像諾諾這種重火力更是能炸碎絕大多數。衆人趁着走廊還沒被繼續擴大的時候救回來了一些人，不過數量不多。

    沒能過第一次檢定的人可不少，而就算通過了，被改造出來的環境也會讓防御能力不夠的人身體狀態逐漸惡化。一路上不得不處理掉的執行者也不少，甚至包括陸凝隊伍裏面的薛家兄弟和那個武者嶽誠，這些人都沒能躲開第一輪的奇襲。

    走到中央走廊區域的時候，諾諾忽然停住了隊伍。

    “在這裏。”

    她的目光在周圍轉了一圈，然後從袖口抽出了一把彷彿裁紙刀一樣的小刀，開口道：“所有人準備好T系列射擊，把你們的彈藥庫存全都打出去，別猶豫。”

    從休息室出來的一衆執行者們立即舉起了取出來的槍，T系列槍械看上去都和玩具槍一樣，不過非常容易瞄準，而且沒有什麼後坐力。諾諾舉起小刀，在空中點了點一個位置，然後一刀劃開了那裏的空間。

    深紫色的裂縫綻開，卻如同撕裂了什麼生物的傷口一般，令人頭暈目眩的嘶鳴從裂痕內散發出來，陸凝沒有去看裂口裏面是什麼，她用力扣下扳機，然後直接閉眼，根本不去看。

    聲音變慢了，大量T系列子彈同時射擊對時間場造成了嚴重干擾，陸凝耳邊傳來了破碎的開火聲，時遠時近，失真嚴重的聲音帶來了恍惚的感覺，此時此刻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扣緊扳機，不能鬆手。

    別的執行者也都是同樣的做法，唯有劃開空間的諾諾繼續撕扯着深紫的裂縫，她冷漠的眼神穿過了傷口，向內側望去——裂痕之內，上萬顆深紫色的瞳孔向外注視，每一個瞳孔的中央都盛放着珊瑚狀的花。

    “滾回去。”諾諾用口型對着裏面的存在說完，用力將裂口橫向一撕。

    密集的漣漪從她身側閃過，它們不像普通的火力武器那樣迅捷，而是緩慢卻無可阻攔地想着內側的眼睛飛了過去。那些眼睛內部珊瑚花的綻放開始變得遲緩了，卻又迅速無比地枯竭下去。錯亂的時間現象灌入了裂縫之後的空間，那些視線也爲之而開始變得遲鈍。

    一顆眼睛無聲地破裂了。

    然後就宛如放鞭炮一般，深紫色的瞳孔依次碎裂，漿液從裏面流淌而出，滴落在看不見底部的深淵之內，空間中泛起的漣漪環描繪着子彈的軌跡。諾諾伸手抓住了裂縫的邊緣，將小刀收回袖口，一面黃銅色澤的摺疊盾牌從其中彈出，化爲了一面小型臂盾。

    而殘留的那些瞳孔也在這個時刻全部將注視傾注於裂縫的位置，一時間，裂縫邊緣的紫色開始閃耀起光芒，諾諾立即將盾牌堵在了缺口部位。

    聲音沒有傳達出來，甚至連各種光影也被時間的漣漪所吞沒，諾諾的臉色微微白了一下，她鬆開了裂縫，空間迅速癒合，而被子彈攪成一團亂的時間也恢復了正常。

    “可以了。”諾諾鬆了一口氣後說道。

    陸凝此時才睜開眼睛，一切如常，但她心頭莫名感到了一些輕鬆，縈繞在耳邊的蜂鳴也消失了。

    “解決了？”周維源問。

    “看樣子是的。”艾歐麗敲了敲自己的頭，發現敲在了頭盔上，“我感覺好多了，你們呢？”

    “沒完全結束，先救援倖存者，把人全部聚集到休息室裏，全都武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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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級建築內，一名身材高大，裹着亞麻布斗篷的男子微微擡起頭，望向了彷彿遠處的某個地方，站在他身邊的一名劍士開口問道：“先知，有什麼最新的進展？”

    “諾諾已經抵達了正確的位置，一個末日核心遭到了重創，她按照指引，做得很好。”男子露出了寬和的笑容，“安心吧，阿芙洛，這次突破不會是重大的危機，儘管我們會損失一些同伴，但經歷過這次磨難的大家會變得更加堅韌。”

    劍士阿芙洛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前方。

    一名術士打扮的人已經打開了巨大的傳送門，法師和巫師則利用魔力符文固定了空間的位置，三個人正在合力將傳送門與空間的位置進行複合。而在三人旁邊，力士和騎士正在用靛青色的粉末塗抹武器，弓手將一枚元素電池掛在機械弓的上方進行充能，刺客則在仔細將一個小瓶子裏面的液體滴在自己的匕首刃上。

    先知法比莫的隊伍，已經很久沒有任何變化了。在多數人的記憶當中，這支隊伍就從未發生過任何傷亡，這支隊伍裏面的每一個人其實都足以離隊成爲一名隊長，但他們仍然聚集在先知的身邊，繼續着這個傳說。

    法比莫很清楚——他需要讓這個無敵的傳說維繫到最後的時刻到來。

    “先知”構成一個定海神針一般的支柱，“導師”培育出一個個精英隊長，而“教官”致力於培育起大量的高水平執行者，每個人都要擔任自己的職責。三個人很清楚這些能起到的作用並不高，甚至他們的做法也不過是無數次毀滅當中的一次嘗試而已。

    這次紫羅蘭庭院的突破讓法比莫看到，那個時間再次接近了一些。

    “先知？”阿芙洛拍了拍法比莫的肩膀，“你走神了，你最近走神的次數越來越多。”

    “阿芙洛，我感到了緊迫。然而大部分的人還不知道。”法比莫說，“有幾個聰明的孩子，卻也僅僅是走上了幾步的道路而已，我篩選過的可能性指向的結果，只有毀滅。”

    “你知道你並不能絕對準確地去預知未來，沒有必要因此給自己背上那麼大的責任，這個責任是我們共同揹負的。”阿芙洛說道，“還有伊維娜小姐，柯勇教官……在我們全部死去之前，你說的毀滅不會到來。”

    “我並不懼怕毀滅。”法比莫笑了起來，“我的生命已經比我原本應有的要長很多了。但，阿芙洛，你們，還有那些來到審判島，一無所知地簽訂了合約的人，他們是否知道自己爲了活下來要付出什麼代價？”

    “審判島確實不會說明這些，畢竟有些收容物會對此產生反應。”阿芙洛感慨道，“伊維娜小姐希望要下一批人，那這就應該是……最後一批了吧。”

    “是的，我們不知道結果，但可以和上一代一樣，留下一點火苗。”

    “但是先知，我還是很奇怪，紫羅蘭庭院這一次的突破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是探索中需要付出的必要代價。”法比莫神色很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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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凝走進了自己這個方向的最後一條走廊，下意識地和此前一樣擡起手準備和一起進來的執行者們一同將這裏的珊瑚叢全部炸碎，但疲勞的神經還是反應了過來——這條走廊，包括燈光都和正常的一模一樣，那已經讓人視覺疲勞的紫色在這條走廊並不存在。

    “呃……怎麼回事？”周維源驚訝地說。

    “那裏。”

    C12的收容單元門邊正在亮着燈，部分收容單元會配備這種顯示裏面是否有人的標識燈，而亮着就說明裏面有人。

    不過問題在於，陸凝記得強級收容單元沒有被填滿，C12就是個空的收容單元。

    其餘幾個執行者想了想也想起來了，不過都沒有放鬆。在一片異常狀況下的正常，只能更加異常。

    而就在此時，收容單元的門打開了。

    裏面有一個美麗的女性，和一名穿着紅黑色長袍，戴着一副面具的人。從黑色長髮和身材來看，這位面具人同樣也是個女性。

    面具人單手背後，筆挺地站在那個美麗女性的面前，而女性慵懶地笑着，一隻手裏拿着一個小方盒，似乎很開心。

    陸凝注意到，面具人的手中捏着一張方塊狀的紙片，似乎是被打開了不久。

    “要走了嗎？”女性笑着問。

    “是的。”面具人用生硬的語氣說道，“陪你玩一玩遊戲，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寬容了。”

    “聽起來真是嚇人啊，那麼，好玩嗎？”女性好奇地問。

    “並不。”面具人將手裏的紙片丟掉，“我沒有立即破門，只是想看看你有什麼別的手段沒有。”

    “沒有哦。”

    “所以令人失望。”面具人旋即轉身，沒有再理睬那個女人，走到了門口。陸凝此時才發現她身高大約有一米九左右，光是站在那裏就自帶一股氣勢。

    “執行者，記錄今天新來的收容物，強C12紅顏薄命的第一條管理須知。”面具人用和剛纔一樣生硬的語氣說，“執行管理工作時，紅顏薄命會邀請你進行一場抽籤遊戲，拒絕的後果暫時未知，如果同意，那麼抽籤出來的座標所對應收容單元的收容物會立即突破收容。信息提供人，管理人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