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森林聚落

    平靜的山村在中午時分迎來了訪客。

    氣質很像是社會上層人家的大小姐一樣的年輕女性；神情嚴肅，應該是貼身服務這位大小姐的女子，還有兩名一看就很有武人氣質，隔着衣服也能看出結實而久經鍛煉肌肉的男性保鏢。

    這就是舒星若、程霧泠、楚劍庭和朱宏燁四個人組成的訪問隊了。

    第二組則是由寧夜衣、蘇芷蘭、尹脈、葉緹絲等帶領鄧維一批人在山中搜索獵人小屋，莫惜人那個“五個”的情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無論如何也要查驗一番。

    第三組則是陸凝、莫憐人、屠門以及趙晨霜前往豬臉人出沒的地區進行調查，這個分組完全是衝着攻擊性去的，既然豬臉人會直接對他們發動攻擊，那麼遊客們也同樣要先用武力打招呼——必要的時候殺掉也可以，反正根本不缺從屍體上掏信息的人。

    有一點陸凝十分清楚——那就是這一天幾乎可以說是時間重置以來最好的一次機會了，人員基本齊整，而代價猶未顯現，這段時間之內必須儘可能多地打探出各個勢力的祕密，也就是村子裏的對外渠道，獵人們的蹤跡以及豬臉人的身份這三者。

    她很快就帶着三人找到了被豬臉人襲擊的那片樹林。

    “但是時間重置過了，他們留下的痕跡也都已經消失，否則我還能追蹤一下去向。”

    這也是陸凝現在的極限。

    她對於痕跡的分析和查找能力得益於自身的觀察力，由此而來的追蹤調查能力也極其強大，然而這僅限於“發生過的事情”。

    尚未在這裏經過的豬臉人，是不會留下腳印和血跡的。

    “這就是我們爲什麼跟過來的原因。”

    趙晨霜走到了土質微硬的路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在四周開始查看了起來。

    “所謂追蹤術呢，不僅僅包括剛剛留下的訊息。任何生物生存，生活所做出的行動都會因爲習慣的原因留下固定的痕跡，這些痕跡長年累月和大自然融爲一體，卻不會因此而消失。”

    她很快鎖定了一個方向。

    “爲了走路方便而特意砍開樹叢，爲了捕獵順利而在下風處進行蹲守導致草木難生，經常運送獵物而顯得有點腐爛氣息的味道，以及樹木枝葉之間爲了可視度而製作的光和影的通路……”

    這樣的趙晨霜給陸凝一種如同獵犬一樣的錯覺。

    並非貶義，而是趙晨霜並不像陸凝這樣僅僅出於需要而閱讀了一些行爲習慣的研究書目，反而是樂在其中地享受着從這方面追查出人的下落這種感覺。

    從這裏開始，趙晨霜就變成了帶隊的人，而她慢慢找出的線索也就越來越多。

    “水源……在山裏生存形成規模的話附近一定要有水，在這邊！”

    “這裏的土質散發着腥臭，是血浸透的味道，這是某些人習慣處理獵物的地方。”

    “這片樹林當中有很多樹樁，樹齡都在十年以上——我想我們快找到了！”

    “壓折斷裂的樹枝，腐殖土被翻動過的痕跡，還有……”

    趙晨霜在一棵兩人合抱粗細的大樹下蹲了下來，撥開地上不知道多少年落葉堆積腐爛的土壤，從下方劃拉出來了一些白色的塊狀物。

    “人工雕刻的飾品，材質是野獸牙齒，用途大概是陪葬吧……既然如此……”

    她眼睛一亮，三下兩下就爬到了樹上，踩在一根五六米高的樹枝上，手搭涼棚遙遙望去。

    一個山谷的狹縫已經在視野之內了。

    下方三人收到趙晨霜的手勢之後，紛紛做好了準備。陸凝重新檢查了一下手弩的裝填，莫憐人拿着獵人贈送的匕首，屠門則握緊了從村子裏順出來的伐木斧。

    “重新複述一下，他們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至少能做到令弓箭必定命中目標這樣的程度。此外，他們也飼養狼來作爲狩獵輔助，所以要注意遮掩氣味。最後，我們不是必須要打的，尤其是偷襲一個聚落這種事更是不可取的行動，要以祕密偵查優先。”陸凝向幾個人重申了一遍此次的目的。

    “交給你了。”莫憐人衝她一笑。

    “嗯？”

    還沒等陸凝反應過來，她就已經衝出，迅速穿過了到山谷入口這段森林區域，並沒有選擇從狹縫進入，而是從旁邊的巖壁開始攀上。

    “這種活還是交給專業的軍人來處理比較好。”

    趙晨霜已經爬了下來，從兩米多高處一躍落在了陸凝身前，她不太用武器，只是兜裏揣了幾塊石頭，拍了拍陸凝的肩膀道：“非戰鬥型遠程單位還是在外面等信號吧，屠門？”

    “準備好了。”

    “走，我們正面給他們製造點動靜。”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向着狹縫谷口繞了過去。

    很快，莫憐人那邊已經翻過了峭壁潛入了山谷之中，趙晨霜也和屠門到達了谷口前，兩人向裏面探頭看了看，接着迅速衝了進去。

    然而事情總有意外，就在陸凝以爲裏面要爆發一場戰鬥的時候，趙晨霜忽然再次出了谷口，然後向陸凝這邊使勁揮手讓她過去。

    懷着疑惑，她走了過去。靠近之後，趙晨霜也不等她問，直接說道：“裏面沒什麼人。”

    “沒什麼人？”

    “兩個看門的，一條狼，裏面還有三四個老的，沒了。”

    “不可能！晚上的時候會出現在山上的也不止是這麼幾個！”

    “總之……先進來。”

    趙晨霜拽着陸凝走近了山谷當中。

    一頭狼的屍體倒斃在入口的盡頭，它的喉嚨直到腹部被什麼銳器開了口子，內臟都流了出來。而再往裏面走，就能看見這個聚落的真實樣貌了。

    這是個從建築上看頗爲原始的地方，房屋只不過是用木頭搭造框架後上面覆蓋獸皮和植物的簡陋房子，甚至沒有門，僅僅能夠遮蔽雨水。谷內還有幾個小山洞，外面用樹藤纏着樹樁作爲門擋住。此外便是圖騰和一些石頭打磨的工具，一些木頭架子用來晾曬野獸的肉和皮——當然，在那其中也看到了人類的部分。

    這個小聚落的正中央是一大片空地，五個身材高大的人被捆得結結實實地扔在了那裏。莫憐人正拿着匕首貼在一個臉上有豬面具的人臉頰一側慢慢將那層豬皮剝下來，而另外四個人當中，三個年老的臉上並沒有豬臉面具。

    陸凝繞了過去，無視了幾個人憤怒而充滿野性的目光，看了看他們的臉上身上。

    這些人都有古銅色的皮膚，臉上塗着顏料，頭髮沒有留長，從已經佈滿褶皺的臉上還能看出一圈疤痕，和豬臉面具的貼合部位正好一致。他們的肌肉依然發達，骨節粗大，皮膚表面甚至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

    “他們戰鬥力如何？”

    “無論什麼生物都免不了老去。”莫憐人細緻地將面具剝了下來，被切割的部位流出了鮮血，而面具後面則是一張古銅色的年輕面龐。

    “力氣非常大，甚至光憑這個就能彌補粗糙的格鬥技巧。我們沒給他們機會使用特別的力量，否則還不知道勝負。”屠門補充道。

    陸凝從揹包裏掏出另一把弧形匕首，將一名年老者的袖子和褲腿全部割開，進行這個工作的時候她也看見了這些人的腳掌。

    那不是人類的腳——有着人類腳的外形，但是腳掌上分佈着幾塊厚厚的肉墊，指甲深陷腳趾內部，看上去反倒和貓科動物的腳掌非常相像。

    而他們皮膚上亮晶晶的東西居然是細小的鱗片。

    “這樣啊……”

    陸凝回過頭將另外一個年輕的豬臉人的衣服割開，把他攜帶的東西一樣樣掏出來，放在地上排成一排。

    一個用不知道什麼生物器官製作的水囊，一塊薰幹的肉，一枚用簡陋的手法刻出圓形符號的石頭，一包用樹葉包裹的晶瑩粉末，兩塊寫滿不明文字的木板，一枚心形的鐵環。

    “找到那個東西了嗎？”

    “不知道是哪個。而且根據我那天看到的來說，好像是需要進行祈禱唸咒這樣的過程才能激活。”

    陸凝撿起兩塊木板，無奈地看着上面的文字，這可不是她擅長的啊……

    “我們需要翻譯？”屠門問。

    “準確地說，我們需要葉緹絲。”陸凝將東西全都扔進了包裏，然後在村子裏轉了轉，然而她對於這種原始形態的生活方式沒什麼瞭解，就算這麼看也看不出什麼來。

    “這個豬面具……”

    莫憐人忽然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吸引了三個人的注意。

    “面具怎麼了？”

    “它……它好像是活的。”

    “嘶。”趙晨霜抓了抓胳膊，她倒是不怕，但聽着噁心。

    “活的？什麼活的？”陸凝趕緊走了過來，莫憐人舉起了手，她並沒有抓住面具，然而面具的一邊卻已經沾在了她的手上。

    “我剛剛抓着邊緣看面具裏面的時候，發現它和我的手長到了一起——就像是之前在這些人臉上一樣。現在我能感覺到它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了，甚至還有其中旺盛的生命力……”

    “先弄下來！這東西不知道是好是壞！”

    陸凝一聲輕喝，莫憐人馬上揮刀將連在手上的地方給削了下去，血液從傷口流出，她更加驚訝了：“有痛覺，是真的長上了？”

    “把那個人臉上的也弄下來，找個東西裝好，我們得回去找葉緹絲來辨認一下這裏的文字和圖騰含義。”陸凝伸手接過了面具，她帶着手套倒是不懼觸碰，但是拎着面具的手指卻能感覺到彷彿心臟跳動那樣的一張一弛。

    “這地方究竟還有多少怪異的事啊。”她同樣十分嫌惡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