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牢籠

    心不在焉地吃過午飯，同伴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商討對策，但多數都充斥着激進的氣息，吃完坐在餐廳討論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有想出比較溫和的解決方案。

    “今天先到這裏吧，辛苦大家了。”犬養看了眼時間和大家略顯困頓的神色。

    八月底的日光依舊毒辣，到了中午下午這一段時間更甚，所以他們預計的活動時間原本就只有一個上午，即便上野動物園不用那種方法對付他們，他們估計也就多待一會然後吃頓飯各回各家。

    和衆人告別，犬養回到公寓，再仔細確認一番大門沒有被打開的痕跡，才屏着呼吸，慢慢打開了門。

    屋內，依舊是熟悉的陳設，那個放得凌亂的逗貓棒也還在原位。

    “小桃！先別進去！”

    看到小桃迫不及待地跑了進去，犬養也趕忙跟上，手上還拿着一個便利店買的電蚊拍，作爲防身武器聊勝於無。

    沒敢關上大門，方便等會自己逃竄，然後徑直走進了屋子，翻了個底朝天，確認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沒有人。

    就連馬桶抽水箱他都翻過了，這麼大的一個壯漢，如果還在屋子，沒道理能躲一個自己找不到的地方。

    “呼......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犬養關上屋門，慢慢走到那時候壯漢所站的位置，直視窗外。

    他所住的公寓不同於一般的低矮公寓，是塔樓公寓，二十多層的高度足以攬入一大片的城景，到了夜晚華燈初上，更是霓虹閃爍，車流不息，一片繁榮的都市景象。

    “小桃......人和動物和諧相處的世界，會有那麼一天嗎？”

    “是啊，我也覺得不會......但萬一呢？”

    “畢竟，爸爸媽媽都爲此付出一生的努力。”

    “我也要繼承他們的遺志才對。”

    下午，犬養去酒店退了房，回家一覺睡到傍晚，再開車去超市買折扣便當，送去給流浪漢們。

    本想着自己也吃個便當對付一下，卻鬼使神差想起了緒方的話，下意識就去買了些食材，打算回去自己煮。

    但站在廚房，他看着廚房內大量幾乎嶄新的廚具，不自覺地開始呼吸急促，手腳發抖，十分艱難地才做了一份煎漢堡肉。

    咬了一口滋味難以言說的漢堡肉，犬養感慨。

    “我果然沒有下廚的天分。”

    以後還是乖乖吃便當好了。

    雖然很難吃，他還是吃完了，食物不能浪費，不然他會很難受，小桃也不喜歡，即便是空盒子小桃也要翻一下垃圾桶，感覺是在檢查他有沒有浪費食物。

    “結婚？小桃，我害怕結婚之後，我盡不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

    “尼羅嗎......我查過上野動物園的公開資料，它還活着。”

    “是啊，好久沒見了......”

    犬養從沙發站起，躊躇了一會。

    “我們就在外面看看，對，就在外面看看。”

    這麼自說自話着，他隨手拿起鑰匙就出門了。

    開着車，來到上野動物園附近的商場找個位置停下，此時的動物園已經閉園，若是靠近的話時不時還能聽見幾聲不知是何種動物發出的聲音。

    犬養就這麼繞着動物園轉了起來。

    但一無所獲。

    兜兜轉轉一個多小時後，他終於放棄了。

    這是他和動物們都無法逾越的牢籠。

    就像......

    “你很想進去？”

    身後傳來的聲音差點把犬養嚇得心臟驟停。

    他慢慢地回頭，終於，看到了鐵塔般的壯漢。

    “你...到底是誰？”犬養沉沉嘆息，有些絕望地問。

    自己的生活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完全分不清存在於現實還是自己幻想的人，讓他覺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你能接受一個小桃，爲什麼不能多接受一個人呢？”壯漢開口道。

    “不一樣......我知道小桃是幻覺，是我的潛意識......但是，我分不清你在哪，我的腦海沒有屬於你的位置。”犬養略顯無力地看着他，緩緩說道。

    壯漢若有所思地點頭：“就精神病而言，伱的思維很清晰。”

    “...雖然我說小桃是幻覺，但誰能說得清楚，小桃是不是真的在某個空間，一直陪伴我呢？我能看見小桃，就是我的大腦跟小桃的存在產生的共鳴。”犬養搖搖頭，“所以，你是誰？”

    “你想進去嗎？”壯漢答非所問。

    犬養嘴巴微張，看了眼身後的圍牆：“裏面有很多監控，就算你扔我進去，也會驚動到他們的。”

    “那你想進去嗎？”

    犬養沉默幾秒，點頭：“想。”

    話音剛落，壯漢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犬養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花，自己竟然已經進了動物園區。

    而且還是在黑猩猩展覽區。

    “你——這！這是怎麼做到的？！”犬養壓低着激動地聲音，四處打量。

    是的，雖然變化很大，但這裏就是當初他經常來的黑猩猩展覽區。

    只是現在晚上，黑猩猩們都關在休息區而已，所以顯得一片死寂。

    掐了自己一把，很痛，很清醒，確定不是夢，但是不是精神分裂發作他自己也不清楚，可精神病也不應該違背物理法則吧？

    “所以...你是超凡？”犬養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壯漢不答，又拉了他的手臂一把，眨眼，就進了休息區。

    黑猩猩們被單獨關在並不大的空間，或睡覺，或拔弄毛髮，有的即便待久了，也每天都要晃動鐵門，試圖出去。

    犬養癡癡地看着，不自覺流下了眼淚。

    某段死去的記憶，嘗試復甦。

    但又迅速被潛意識按了下去。

    不能回想，不能回想。

    “你覺得，它們屬於這裏嗎？”壯漢問。

    犬養搖頭，這是不需要思考就能回答的問題。

    “它們理應屬於荒野，但卻被困在這城市的樊籠裏，甚至，連人類自己都被困在這名爲城市的監牢。荒野，才是一切生靈應有的歸宿，按你的做法，人們永遠不會感到害怕，動物依舊會源源不斷地被展覽，被剝奪天性，被強行賦予所謂生存的意義。”

    壯漢一口氣說了很多，然後摸出不知哪裏得到的鑰匙，走到其中一間“房”，打開門。

    犬養慢慢跟着走了過去，從鐵欄的空隙處，就看到了休息室內那身形巨大的黑猩猩，熟悉的雙肩帶着金色的毛髮，讓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誰。

    “尼羅......好久不見。”

    名叫尼羅的黑猩猩看了眼壯漢，又看看犬養，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做出什麼舉動，只是默默保持着坐靠的姿勢。

    犬養跪坐在尼羅面前，

    “對不起，我答應過要帶你出來的，可是，我做不到......”

    “對啊，破開牢籠這種事情，我根本辦不到，是我太自大了。”

    “你相信我？但我現在都不相信我自己了......”

    看着跟尼羅對話的犬養，白石航操縱寄生體全力發動【聆聽】，確實聽不到這個黑猩猩在講話。

    也就是說，這一切不過是犬養的幻覺。

    這種精神病人白石航見得太多了，不過大部分都沒有給他什麼驚喜，就是不知道犬養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破開牢籠，需要的是力量。”

    “而荒野不會吝嗇賜予每一位信仰於她的生命掌控自由的力量。”

    “如果你的確是這麼想的話，現在，隨時可以迴歸荒野的懷抱。”

    “荒野支配，這是我們組織的名字。”

    壯漢平攤開手掌，掌心之間，躺着一顆丹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