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燃燒

    看看那顆藥丸，又看看錄音筆，伊藤沉默許久，才沙啞開嗓，問道：“你是來賣後悔藥的嗎？”

    “世界上怎麼會有後悔藥呢。”

    慄斜磨洛搖頭的幅度都很奇怪，用着更盛的笑容，他盯着伊藤的雙眼。

    “這是讓別人後悔的藥。”

    伊藤其實不理解他的意思，爲什麼自己吃藥可以讓別人後悔。

    但他現在腦子有點混亂，連思考都變得有些艱難。

    “我先告辭了。”慄斜磨洛沒有繼續說什麼，起身，沒有拖泥帶水地轉身離開。

    “等等！你給我這些，想要什麼？”伊藤不相信有毫無目的的人。

    慄斜磨洛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看了他一眼就離開了。

    “僞者......”目送他離開之後，伊藤關上了門，看着錄音筆發了一陣的呆之後，拿出手機，打開了通訊錄，找到新聞社的那位田中先生，手指停在撥號的虛擬鍵上面許久，緩緩按了下去。

    一陣鈴聲之後，對面傳來了田中的聲音。

    “你好，是伊藤先生嗎？有什麼事呢？”

    “田中先生你好......你，最近有接觸過藤原一家嗎？”

    對面沒了動靜，幾秒之後，才傳來田中的聲音：“嗯，是的，不過我見內容跟以前的重複度很高，就沒有採用進去，我認爲應該將關注度放在英雄身上......”

    接下來的是他的一通解釋。

    伊藤聽完，默然掛斷，拿起那支錄音筆，打開看了眼，從時間段上看，在自己上午在醫院接受完採訪之後，當天下午也有一段錄音。

    或許就是藤原一家的。

    他按了播放。

    【藤原先生，很高興再次見面。】

    【我也是，田中先生。】

    【最近生活怎麼樣？還好吧。】

    【還不錯，孩子也沒做噩夢了。】

    【是啊，都過去大半年了......】

    中間是一些客套和無意義的對話。

    【我能採訪下孩子嗎？】

    【呃，可以，彩子過來，見下田中叔叔。】

    【叔叔好！】

    雖然有些變化，伊藤能認出來是藤原彩子的聲音，就是自己救下的那個孩子。

    聽到她的聲音，伊藤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了笑意。

    幾人說了些許閒話之後，田中問道。

    【伊藤哥哥明天就出院了，彩子醬要去見見嗎？】

    【不要不要！他好嚇人！】

    伊藤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

    【彩子！別亂說！】

    【就是嘛！上次去見嚇死我了，回來就做噩夢，我不要，我找媽媽！】

    【彩子！田中先生，不好意思，童言無忌，彩子她是很感謝伊藤哥哥的，這，唉......】

    【......】

    【田中先生，這是一點小心意，您工作辛苦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唉，我就直白跟您說吧，我們一家都很感謝伊藤救下了彩子，但......人總是需要向前看的，孩子不能永遠活在過去的陰影下，這對她的未來很不利，我不想孩子再作噩夢，也不想她背上忘恩負義的責備，那麼最好的，就是遺忘。我們遺忘，大衆也遺忘，這樣對彩子才是最好的結果，她才能更好地繼續在人生這條路上走下去。】

    【......可是伊藤的人生......】

    【我們沒要求他這樣做！我們感謝他，但他不能用這件事來捆綁我們一輩子，我們也要生活的！伱知道頭兩個月我們經歷了什麼嗎？所有人都說我們要報答、乃至照顧他一輩子......我們很害怕。】

    【但是很幸運，大家都忘得很快，彩子轉學之後，終於沒人跟她提起以前的事，也就是因爲這個，她才慢慢恢復過來，能睡個安穩覺，不用再去找心理醫生......田中先生，我這輩子沒怎麼求過人，但爲了孩子，您就當行行好......】

    咔。

    錄音筆，裂了。

    ......

    伊藤輕輕睜開眼，有些迷茫地環顧四周，一片濃煙滾滾的場景。

    這是......舊公寓嗎？對了，家裏着火了......父親！母親！

    “咳咳！”他連忙捂住了口鼻，向樓上跑去。

    “救命！嗚嗚，救命！”他停下了腳步，看到了某個被火困住了的女孩。

    他停下腳步，決定先救這個孩子。

    利用溼水外套越過火焰，他抱起了這個小女孩。

    “抱緊我！”他喊道。

    “謝謝哥哥！咳咳——咳咳，誠剛，你還是做出了一樣的選擇。”

    場景一陣變幻，他驚覺發現自己站在了舊公寓的家門口，四面八方依舊濃煙滾滾，父親癱坐倚着牆角。

    他艱難地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母親，朝自己擺了擺手。

    伊藤回過神來，趕緊扶起母親，掙扎着離開家。

    “哥哥，哥哥，救救我！”

    對面屋一陣變幻，出現了那個女孩的身影，被火焰包圍着，手裏捧着一個披風小熊。

    伊藤沒有停下。

    “哥哥！你是個英雄！救救我吧，這裏好燙，我不想被燒死，嗚嗚——”女孩高舉着小熊，煙塵在小熊肚子畫出了英雄二字，可小熊的笑臉怎麼這般詭異。

    “咳咳，誠剛，救孩子吧，看，她多可憐，還有光明的未來......去吧，我不怪你。”母親鬆開了他，靠在了門邊，撫過伊藤的面龐，露出心疼的眼神，“不要因爲我而感到痛苦，孩子。”

    伊藤陷入了徹底的迷茫。

    他看看母親，又看看父親，再看看女孩。

    “我......我該怎麼做？”

    火焰變得越發猛烈，似乎在催促他做出選擇。

    “啊——”

    “哥哥！哥哥！嗚嗚，我好痛！”

    “我知道，你的夢想是成爲英雄。”

    “伊藤先生，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後悔嗎？”

    “誠剛，真的這樣發嗎？我覺得......不太好。”

    “嗯，我不後悔。”

    “......”

    “別逼我別逼我啊！”伊藤誠剛淚流滿面，跪在地上，捂住了耳朵大吼。

    火場瞬間消失，四周化作一片塵霧渺渺。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跪地捂住腦袋的伊藤誠剛面前。

    “誠剛，你後悔嗎？”

    伊藤誠剛擡起頭，臉上盡是淚痕與悔恨。

    “父親，對不起！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求求你們回來吧！媽媽對不起！我不想當別人的英雄了，我應當是你們的英雄，我真的後悔了，後悔了啊——”

    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

    伊藤伸手，卻什麼都沒抓住，只擾散了一團煙霧。

    沙發上，伊藤驚醒，身下的沙發和衣服早已溼透，眼中的淚流不斷，無法停息。

    “爸爸——媽媽——啊！我爲什麼要救別人，畜生！你就是個畜生！”

    在嚎哭中，鄰家的幽幽燈光下，他看到了桌上微微反光的“藥丸”。

    他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了過來，直接一口吞下。

    他不知道什麼樣的藥能讓別人後悔，但此刻的他，寧願面對死亡。

    深夜的東京，於繁忙和寂靜中，一道奪目耀眼的火柱，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