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白日與紅日

    伴着紅日落去與熾陽升起，林中也產生了一系列的騷動。

    一陣瑟瑟的聲響最先響起，空中巨大的紅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捲縮起來，原本展開的齒狀葉片開始像紙卷一樣卷集成一束束。

    與此同時，那些細長垂下，如血管一般的長柳正在迅速脫水並褪去血色，化爲一根根如枯發般的長絲。

    就連灌木與荊棘也都一個個縮回了葉片，化爲一簇簇旱枝。

    黑色的蚯蚓快速鑽回地底，盲目的飛蟲則遁入枯木的狹縫。

    匍匐的大鱉縮回殼內，嵌入土中。

    爬在樹幹上的蜥蜴快速反身向下，鑽進了一個用樹皮僞裝的樹洞。

    危機四伏的叢林開始變得空空蕩蕩，卻又在烈陽的照射下逐漸耀眼。

    此時再看向地上那些像骨灰片一樣的枯枝爛葉，似乎一切已經使然。

    死氣沉沉的氛圍中，殷璃如以往般展開了彙報。

    「現在溫度正在逐漸攀升，溼度則在明顯下降，作爲參考，此前溫度約爲30攝氏度，溼度85%左右，以標準晝夜溫差來看，未來10分鐘內溫度將上升到40度以上。」

    「不止。」K在旁皺眉道，「葉子都縮回去了，緩衝遮陽的東西都沒有了，再考慮到腳下這些乾巴巴的枯枝爛葉，後面50度都有可能，拿這裏當沙漠就對了。」

    「太陽的感受呢？」李清明問道。

    「和我們熟悉的那個差不多。」林沅芷呆聲道，「只是……這裏有兩個太陽輪轉，沒有黑夜……或者說，剛纔那段時間才算是黑夜……」

    旁邊的寸頭男精靈慌張道，「反正就是會變熱對吧，要不要先衝到河邊？有水的地方總會好點吧？」

    「我覺得可以。」分頭男精靈點頭道，「最遠還有3公里，拼盡全力的話，我們最快10分鐘就能到達進行補水。」

    「然後呢？」K在旁聽得直搖頭，「在四五十度的沙漠環境裏，冒着脫水中暑的危險狂奔兩小時？」

    「是10分鐘！」

    「10分鐘就是兩小時。」K甩臉罵道，「腦子不夠就學學葉淺少說話。」

    葉淺：「啊……算了……」

    森林奇蹟那邊卻還是不服，這次換眼鏡男精靈登場：「相對於緊缺的水源，我們的體質狂奔兩小時問題也不大。」

    K隨即問道：「好，假設我們安全到河邊了，然後呢？」

    「然後……泡在水裏解暑？」

    「你確定那不是一個沙漠中央超級熱的溫泉麼？」K眯眼質問道，「先不說這招有用沒有，這裏已經變異到這種程度，你怎麼確定水能直接喝？你怎麼知道沒有食人魚鱷魚什麼的怪東西？」

    「可那也比在這裏站着好吧！」

    「誰說的，站着不動還能熟慢點。」

    幾人爭論之間，李清明已快速拾起哲布留下的斧頭和鐮刀，分別扔給了葉淺和巴迪亞。

    「砍樹，割藤，搭棚，我們只有15分鐘。」他說。

    與其他主意衆多手足無措的隊員不同，這兩位拿到工具沒有任何廢話，當即朝着最近的巨木幹去。

    衆人目瞪口呆之間，李清明已有些惱怒地看了過來：

    「沒聽懂麼？

    「砍樹，割藤，搭棚。

    「縫隙用揹包堵上，再不濟就蓋上猴子的屍體。

    「我們只有15分鐘。」

    ……

    兩公裏外。

    全速逃竄的周亞軒已有些體力不支，幾次回頭確認只有渡邊遙狼狽追來後，才逐漸放慢了步速，取出水袋，一邊喝一邊回頭道：「回去吧，我誰都不需要，一個人就可

    以完成清理。」

    「彆強撐了……」渡邊遙深一腳淺一腳地追着說道，「沒有我……你剛剛……就已經變異了……」

    「會變異的是你。」周亞軒收了水袋，扒開眼前的枯枝狠聲道，「馬上就進入黑夜了，你不可能在夜裏追上我，」

    「亞軒，你聽我說。」渡邊遙扒着樹硬提着步速說到，「我已經留下字條了，將這件事解釋成了你的命令和安排，只要我們一起消滅主宰，那一切都還可以挽回的，但你如果一個人深入林中，理智繼續消耗，那就真的回不來了。」

    「你說夠了沒有！」周亞軒怒而回頭，「我好得很，剛剛只是太陽太亮了，外加李清明不斷出陰招。我的理智用不着你操心，入夜後很快就能得到補充。」

    「可……可……」渡邊遙說着茫然擡頭道，「怎麼感覺天空更亮了……」

    順着他的話，周亞軒終也緩緩擡起頭，看到了那輪徐徐升起的烈日，以及那些正奮力捲縮的葉片。

    「陰影……正在……減少……」他愕然地抓住了自己的臉，接着又看向正越來越耀眼的地面，「還在……減少……這裏……沒有黑夜，啊！沒有黑夜！！！」

    此時，渡邊遙終也幾個踉蹌追了上來，慌張摸出了懷中的海螺，小心地貼到周亞軒耳旁。

    嘶嘶——

    似是風聲鳴起。

    呼呼——

    似是潮汐來臨。

    嗡嗡——

    似是鐘磬在鳴。

    在這一波波神祕而又神聖的音色中，周亞軒焦躁恐慌的神色終是緩緩平息。

    此時，他再看向渡邊遙那張滿頭大汗的憨臉，才終於想起了一個問題：「爲什麼要幫我……」

    「這不是個問題，隊長。」渡邊遙喘着粗氣笑道，「我是嚮導，而你是我的隊友。」

    看到這個笑容，周亞軒卻像是被刺痛一般側過了頭：「現在怎麼辦？」

    「要麼原地等着熬過去，要麼……」渡邊遙說着突然看到了一隻正着急忙慌扒開爛葉，鑽入後面地穴的野豬。

    二人對視一眼，就此朝地穴衝去。

    ……

    另一邊，隨着一棵棵巨木的轟然倒地，這裏儼然成爲了一個施工現場。

    拜強力寶具所賜，李清明、巴迪亞和葉淺構成的伐木三人組，搞斷這些跟腰差不多粗的巨木並不費什麼功夫，但這也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是幾位精靈組成的施工組，他們要以最快的速度將巨木劈到相似的長短，然後交給其餘人組成的裝修隊，由善於工程學的K進行指揮，用那些乾枯的長絲將木樁捆到一起，組成儘可能結實的長方形樁牆，像是木筏一樣。

    隨後是拼裝，用兩大塊這樣的「大木筏」拼成一個簡易三角棚，並深深地砸進土裏進行固定，接着用剩下的木材做了兩個三角形的蓋板，用來遮住棚子兩側。

    最後，所有人一起將排空的揹包鋪綁在棚子上，儘可能遮蔽縫隙，順便達成第二個隔熱層。

    當然，揹包能覆蓋的面積遠遠不夠，爲此還不得不動用了十幾具猴屍。

    如此一番全力趕工，簡易木棚終於在15分鐘出頭的時候搭建完畢，隨着李清明一聲令下，十幾個人齊齊擠了進去，合上兩邊的蓋板，癱軟倒地。

    雖然這個棚子依然很小，小到站都站不起來，即便是躺着，也像大通鋪一樣幾乎要貼在一起。

    但不得不說，相比於外面烤箱級的環境，這裏簡直就是空調房一樣的天堂了。

    此時，每個人都已經喘到說不出話，不僅渾身溼透，就連神智也有些不清，唯獨眼中卻充滿了興奮。

    做到了……好像是做到

    了！

    媽的……雖然搞得跟原始人一樣蓬頭垢面……但終於是做到了！

    如此稍稍歇過一口氣，隊員們也才一個個脫下外套有力氣開口。

    「這個樹這麼管用的？」

    「是啊，好像不少動物都逃進樹洞裏了。」

    「剛纔幹倒的樹有一棵是空心的，裏面還爬出來一隻蜥蜴。」

    「我倒是覺得那些長絲堅韌得可怕，比麻繩還好使。」

    「這些絲似乎是在熱的時候選擇脫水，等到那個溫柔點的太陽回來再重新注水吧。」

    「我還說這裏怎麼沒果子，能取水的植物也少得驚人……原來是因爲這個……」

    「話說現在外面***的地方，得有四十度了吧？感覺地都快冒煙了。

    「這還只相當於上午9點的程度……接下來不敢想……

    「現在想想，萬一當時腦子一熱衝到河邊，到時候身體脫水體力耗盡……怕是怎麼都搭不起來這麼一個棚子了。

    「話說……你們怎麼還有餘力說話，不渴麼……」

    「渴死了要，舌頭都要幹了。」

    說至此處，衆人齊齊望向了李清明。

    李清明卻有些擔憂地看向了四仰八叉躺屍喘氣的吉小祥：「還好麼？」

    「沒……沒事……一定不會拖後腿……」吉小祥聞言趕緊扭了個身，咕嚕一下爬了起來，拍了拍身後堆在一起的補給和藏品，「現在是後勤總管！根據之前的統計，我們現在13個人，包括藏品在內，總計還有15升水和141塊餅乾，都在這裏了。」

    李清明聞言稍思片刻，這才鬆口與衆人道：「爬到吉小祥那裏排隊，每人拿走10塊能量餅乾和一袋水，能量餅乾隨便吃，但水只能喝500毫升，誰多喝一口現在就會滾出去當烤雞架。」

    衆人聞言頓時一陣感恩戴德，紛紛爬向吉小祥。

    李清明則繼續說起了後面的計劃：

    「接下來我們用熱天與涼天，紅日和白日來稱呼這裏的情況。

    「通過剛剛觀察白日的變化角度，已經可以確認，它從日出到日落也是1小時。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43分鐘後，也就是我們機械錶時間的16點整，白日會落山，紅日會升起，氣候會逐漸回到我們能接受的程度。

    「當然，意外總會發生，或許白日落山後並沒有紅日升起，而是直接進入黑夜，又或者中間升起一個更大的太陽，甚至是兩個，真那樣我會有相應的對策。

    「但現在，我們還是優先考慮兩個太陽輪值情況，暫時假定接下來會是涼天。

    「那樣的話，溫度將會在50分鐘後回降到能忍受的水平，屆時我們以剛纔行進速度的兩倍前往河邊。

    「有誰自告奮勇開路麼？可以獲得額外的兩升水。」

    「我。」巴迪亞直直舉手道，「不需要額外的水，另外我可以15天不吃東西，餅乾也讓給大家。」

    K趕緊在旁踹了起來，滿臉都是「你傻啊！」

    「別搞什麼犧牲精神，按我說的做沒人會有危險。」李清明說完後又望向其餘人，「沒問題的話，吃喝完畢後立刻睡覺。」

    衆人一哄應了，各自取過補給開始補充。

    李清明隨後又望向了林沅芷：「這個熱天由森林奇蹟自行安排輪流‘守夜"，你們既要防範主宰，還要防範發瘋的周亞軒和可能突然冒出來的第三個太陽。」

    疲憊感也隨之更加難捱，接連倒頭陷入酣睡，李清明本人更是7秒內瞬間入睡。

    至於森林奇蹟這邊，林沅芷也讓三位隊員先行睡去，自己與寸頭隊員守在棚子兩側，約定

    20分鐘後換班。

    可很快，隨着沉沉的呼聲此起彼伏響起，對側的寸頭隊員也連連打起了哈欠。

    算算時間，進入祕境已經超過了1個小時，這也就意味着身體時間超過了12個小時，現在已經相當於凌晨兩三點的狀態，外加之前受了那麼多累，現在的氛圍又如此燥熱無聲，還能睜着眼已經實屬難得了。

    林沅芷見狀輕聲道：「累的話先睡吧，我一個人也行。」

    「別……一個人會……呼哈……睡着的。」寸頭男精靈雖然這麼說，但他自己的眼睛卻也越來越睜不開了，「那個……要不……我歇5分鐘……你記得叫我……咱們換……」

    「好。」

    寸頭男隊員這便沉沉睡去。

    林沅芷就此獨自靠在棚邊，順着蓋板的縫隙，看向死氣沉沉卻又亮得耀眼的外面。

    爲了應對不斷累加的疲憊感，她不得不時不時掐自己一下保持清醒。

    好在，時間過得也很快，5分鐘轉瞬即逝。

    只是當她看向對面寸頭男的時候，那位正吐着泡泡，已經睡得比誰都香了。

    再看其他人，同樣如此。

    都累壞了吧……

    林沅芷也只好無奈一笑，握緊了手中的長弓，繼續獨自「守夜」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已經守到腦子發麻，兩眼酸脹的時候。

    「瘋了麼？」

    李清明的聲音突然傳來。

    「啊！」林沅芷驚叫一聲，慌忙回望，「有危險？？？」

    其餘人也紛紛被這聲驚叫吵醒，嚇得趕緊拿起寶具。

    然而他們卻只看到一個陰着臉的李清明，和一臉茫然的林沅芷。

    「整晚都是你？」李清明不可理解地問道。

    「啊是……」林沅芷這才反應過來，幹吞了口吐沫道，「我看大家睡的都很死，乾脆就撐一撐守下來算了……」

    「我不是剛剛才說過，別搞什麼犧牲精神，按我說的做沒人會有危險。」李清明沉着臉道，「反過來說，亂搞什麼犧牲精神，違背我的命令，反而會讓所有人陷入危險。」

    「這個……我沒事的。」林沅芷連連點頭道，「周亞軒、哲布和渡邊遙都不在了，我現在既是資格最老又是強度最高的，理應都擔負一些責任。」

    「然後呢？」李清明搖着頭拿起水袋喝了一口說道，「神志不清，體能下降，肝、腎、腦和甲狀腺透支，免疫力下降，你要知道，打仗的時候出現一個傷員等於損失三個戰力，浪費三倍的補給。」

    「不會的，我撐得住！」林沅芷頂着大眼袋使勁點頭道。

    「我不在乎你的許諾。」李清明已狠狠啃起了餅乾，「但我是那種會直接殺死傷兵，以提升所有人倖存率的將領。」

    一陣冷冽的氛圍中，寸頭男精靈咽了口吐沫緊跟着說道：「你過分了吧……沅芷明明是爲了大家好。」

    分頭男隨之爭辯道：「再說了，大家都還沒適應累得要死，你就直接安排我們守夜，不是有意針對？」

    聽到這些，李清明還沒說什麼，殷璃卻先繃不住了，「咔咔」上了下弩，直接掐死了他們的發言。

    「你們幾個拿這裏當過家家麼？」她冷眼掃過幾人道，「設立隊長的意義就是爲了不讓你們這種人廢話的，要麼老老實實遵命，要麼就學學哲布，像個男人一樣，留下補給，滾。」

    幾人聞言頓時一縮，再多說一個字怕是就要跟猴子們一樣了。

    林沅芷那邊更是瘋狂點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全是我的責任，今後我會注意的。」

    「你還是沒聽懂我的話。」李清明搖了搖頭，卻也懶

    得再多說。

    他就此看了眼表，又看了看縫隙外西垂的白日。

    「補500毫升水，吃半塊餅乾，5分鐘後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