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不知阿塚是女郎

    園區另一端，騷紫色的跑車幾經漂移後，終是一個甩尾急剎，停到了一棟廢棄的廠房後。

    而即便車子已然挺穩，李清明卻依舊緊抓着扶手，呆盯着前方，一副理智枯竭即將變異的樣子。

    「下次還讓人坐大梁麼？」殷璃滿意地解着安全帶道，「要吐下去吐，不然還得跟周忻兒道歉。」

    「瘋女人，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危險。」李清明卻依舊一動不動，聲音更是沉得可怕，「我怕的不是高速移動，而是注意力崩潰。坐在這臺該死的，隨時有可能失控的車子裏，我將不得不時刻警惕四面八方，任何一個角落都可能鑽出一個橫穿馬路的老人，任何一個小小的坑窪或者大點的石頭都會導致車毀人亡，你開得越快，我的警惕程度也就越高，直至感官和大腦陷入崩潰。」

    「你……認真的？」殷璃看着李清明瀕臨死亡的樣子道，「你明明在祕境都沒這麼認真。」

    「祕境清理比汽車駕駛安全得多，蠢女人。」李清明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道，「無論如何，這是我最後一次坐你的車了，沒有和解的餘地。」

    「？？？你還先來勁了？」殷璃也跟着下車恨恨撞上了門，「聽清楚，那也是我最後一次坐你的自行車，不……是人類最後一次坐你的自行車！」

    「你以爲我願意載你麼？把我大梁都坐溼的，我還要重新塗環保漆料。」

    「？？？那是汗！！」

    「廢話，不然呢？」

    「你……你！！啊！！！」殷璃抓着頭狠狠跺了兩腳，失控罵道，「趕緊的！！我要回家！！」

    李清明哼了一聲，也不再搭理她，這便繞到車前打開了前備箱。

    如他所料，一個八音盒大小的，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快遞盒的小東西就躺在這裏。

    李清明這便將小東西取出，蓋上了車廂蓋，接着蹲到牆邊，像是拆禮物一樣，小心地拆開外包裝，打開塑料泡沫。

    一個小小的黑色正方體這便浮現而出。

    它的邊長不過只有十幾釐米，比魔方大不了多少，但捧在手裏的重量卻堪比啞鈴。

    它光滑得像快豆腐，卻沒反射一絲亮光，他又堅硬如鋼，冷得讓人打顫。

    能量塊就是這樣一種構造，無論是1克還是10000克都是絕對的正方體，如果將兩個能量塊拼在一起，他們會在一瞬間自動完成融合，聚合爲一個更大的正方體。

    同理，職業尖兵只需要把手放在上面，並像開寶藏盒一樣注入意念，便可輕鬆將能量塊掰開，分離的兩個能量塊也將自動重塑爲兩塊正方體。

    至於眼前這個，視覺上可謂無可挑剔，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真貨。

    那麼剩下的就是確定貨物重量了。

    李清明這才想起殷璃，正要回頭叫她稱個重，身後卻已經傳來了引擎啓動的聲音。

    再一回頭，只見跑車一個漂移掉頭，連個招呼都不打便揚長而去。

    哦不對，車窗伸出中指了，如果那算招呼的話。

    沒辦法，女人就是這樣，只是單純地描述事實就會惹她們生氣，遠不如葉淺那麼耐罵扛揍。

    但發脾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以後你再也沒機會坐我的自行車了，瘋女人。

    如此下過決心後，李清明便擡手觸向了眼前的能量塊，一行字符很快彈出——

    藏品：能量塊5003克】

    李清明很滿意。

    不錯，講究。

    寧多毋少，他喜歡和這種人做生意。

    接着，他便將能量塊塞入副胃，又將之前包裝通通點燃燒掉後，這才戴上耳機墨鏡，慢跑回程。

    ……

    幾分鐘後，當李清明跑了三公里回到改裝店的時候，無論是殷璃還是周忻兒都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下那個光頭壯漢小跑着迎了過來，笑嘻嘻地跟着李清明同路跑了起來：「你那個矇眼妹妹還了車就走了，問也不說。怎麼，吵架了？」

    「別多事。」

    「那貨呢……」

    「已經拿了。」李清明拍了拍揹包。

    「那就好，那就好。」壯漢擦了把汗道，「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你說大清早的，誰能想到來了這麼一對跟你們情況這麼相似的，連暗號都對的大差不差，這個意外怪我，我剛剛也跟Duke大佬請過罪了，他的意思是，我在分賬上讓一讓權當賠罪，今後大家還有的合作，你看呢？」

    「嗯？」李清明有點不明白，他已經白嫖了200多萬的貨，怎麼還有分賬？

    但既然對面已經送到這裏了，他還是勉爲其難點了個頭，願聽其詳。

    壯漢這便比劃起來：

    「你看，我們原計劃是520萬成交，現在等於是那個小姐替你付了，還額外多給了980萬，刨去稅務和其它成本，大概還有700萬，這部分就算是咱們的分賬空間。

    「照理說，因爲是我的場子我的貨，我應該多分一些，但畢竟是我搞錯在先，而且你拱火擡價把握的還是很有一套的，功不可沒，所以我願意讓幾分給你。

    「最後跟Duke商定的是，你我各300，Duke100，你看可以麼？」

    「哦。」李清明隨口應了，他知道這裏面明顯還有水分，但也懶得撕這點破錢。

    壯漢見狀也才鬆了口氣，跟着又問道：「Duke還讓我順便問你，這筆錢你是準備折25%洗了提現，還是寄存在他那裏以後再進貨？」

    「寄存。」

    「好嘞。」

    聊到這裏，李清明也已經跑到了自行車前，開始取鑰匙開鎖。

    壯漢見他無意多聊，便也當即拱手相送：「一回生二回熟，方便的話加個聯繫方式，今後有朋友買車歡迎介紹，提成絕對夠意思！」

    聽到這個，李清明已經完全理解爲什麼周忻兒會出現在這裏了。

    但他顯然瞧不上這種掮客買賣，只默默地挎上車座，拍着大梁道：「不必了，如你所見，我是個環保主義者。」

    「環保……嗯好吧，環保。」壯漢搖了搖頭正要走，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哎那我就得問一句了，環保主義者對哥布林巢穴是什麼態度？」

    「好奇，研究，生態保護。」李清明隨口一答，轉過了車頭。

    「原來如此。」壯漢趕緊又拉了拉李清明，「方向反了，哥布林巢穴在那邊。」

    「一個破佈景而已，沒興趣了。」李清明這便擡手一揮，俯身騎走。

    壯漢看着他孤單的背影，也是長長一嘆。

    「果然，哥布林巢穴不能沒有女騎士。」

    ……

    離開園區後，李清明並沒有駛向學院，反倒一路向北，騎上了盤山公路。

    週末來一場山地騎行，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但實際上，他是在特意尋找一片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展開他的實驗。

    用大量能量塊餵養太刀殘骸，這怎麼想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小則滾刀魔人再臨，大則引爆祕境，這些事李清明自信自己能應付，但捲入太多人會很麻煩，到時候又是周城、小眼鏡兒什麼的一羣人圍過來搭小帳，也該讓他們歇一天了。

    於是，李清明不得不耗費了一些時間，深入野山林地，爲了避免被衛星捕捉，甚至還特意找了一處茂密林蔭，這才像是露營一樣清理了周圍的

    枯枝爛葉，並將太刀和能量塊拿出放在面前。

    正式開始前，他先喝足了水，尿盡了尿，順便關掉手機打坐10分鐘恢復了體力。

    雖然他現在強度已有了不少提升，面對滾刀魔人不會再那麼狼狽，但狀態仍需要提升到最佳。

    如此整備完畢後，他才終於雙手握起刀柄，將鏽跡斑斑的刀身湊向能量塊。

    很快，震動產生了，這玩意兒像是磁鐵一樣，距離能量塊越近，吸力也就越大，震動也就越狠，猶如一隻飢渴的野獸。

    但也正因如此，反倒令李清明警惕起來，將刀身停在了距離能量塊幾釐米的地方。

    會不會太多了，萬一它吃太飽幹不過怎麼辦？

    李清明這便又強行拉回了太刀，準備先將能量塊進行拆分。

    也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魔性的女聲溢出了刀身，浸入了李清明的腦海。

    ‘不……不……滿足我……求求你……滿足我……"

    雖然與當初「張麗雅版」滾刀魔人的音色有所不同，但這語態一定是那位沒錯了，只是沒想到，原版的聲音更爲年輕和癲狂，完全就是個腦子壞到不能再壞的女人。

    ‘塚？"李清明試着傳念道。

    ‘是我……我是塚……你是……你是……你是那個擊敗我的存在……"

    ‘那不是我，是史自強。"

    ‘不不不……他只是對我的宿主完成了致命一擊，在此前真正擊敗我的是你……太痛苦了……太折磨了……太強大了……"

    ‘態度突然變這麼好？"

    ‘我……我感覺到了……你餵養給了我了不少能量……感謝你……友善的人類……"

    ‘給你一次機會糾正形容詞。"

    ‘那……博愛的人類？"

    ‘再見。"

    ‘別！別丟下我！再來一口……再來一口能量……我就要醒了……醒來的我，可以在祕境中現出真身，爲……爲你效力，主人！"

    ‘這麼乖的？"

    ‘是你拯救了我，是你用善意感化……"

    ‘破玩兒意，扔了。"

    ‘等等主人！你到底想聽什麼啊？我猜不透啊！！"

    ‘重要的不是內容，而是態度。"李清明默默傳念道，「我能接受邪惡，但討厭虛僞，你只是隨手搞的小玩具，我沒工夫跟你鬥智鬥勇，所以現在開始，每句話都給我坦誠相待，別惹我煩。"

    ‘是……主人……"

    ‘那麼下面真誠點，告訴我，你對我的真實印象。"

    ‘殘暴……我的主人，並不是那種嗜血的殘暴，而是精緻、冷靜的殘暴……嗚嗚嗚……現在想到都會顫抖……你聽到我的真誠的震顫了麼……主人……"

    順着她的話語，破損的刀身果然盪出了一陣陣金屬的鳴聲，聽到這些有趣悅耳的聲響，李清明當場神色一展，伸手掰出了幾十克能量塊扔到了刀身上。

    ‘啊……啊……嗚嗚！！"如此一陣滿足的呻吟後，塚卻又緊跟着暴躁起來，‘再來點……再來點，我的主人！"

    ‘別急，一點點來。"李清明問道，‘你的身份？"

    ‘是主宰，你們是這麼稱呼我們的。"

    ‘你的由來？"

    ‘不記得了……我似乎在很久以前被擊殺了……卻沒

    有死亡，而是被某個自稱爲工匠的人抓到了……他開始捶打我……折磨我……擠壓我……碾碎我然後黏貼我……啊啊啊……瘋掉了瘋掉了啊啊啊！！！"

    ‘不錯的叫聲。"李清明享受道。

    ‘………………你……你不反感這些麼，主人。"

    ‘未來可能會，但現在是新鮮期。"

    ‘那……那我要繼續叫麼？"

    ‘不必了，太頻繁會膩。"李清明又掰了十幾克能量塊喂了過去，‘繼續介紹你自己。"

    ‘嗚嗚嗚……好美味……感謝你主人……你比那個該死的工匠要仁慈……"

    ‘嗯？"

    ‘要粗暴得多！！你差點噎死我，超級恐怖無敵的主人！"

    ‘可以了，不用這麼刻意，繼續說。"

    ‘繼續……是的，繼續，只是我並沒有那麼多故事，主人，雖然那個工匠試圖重組我，將我變成某種工具，但我卻始終保持意志與他抗爭，在經歷不知道多少折磨後，最終他放棄了，將我困在了這柄刀裏，直至上次見面之前，我才被磅礴的怨念引燃。"

    ‘所以你最喜歡的食物是怨念？"

    ‘怨念，怨念最棒！我的主人！但恐懼也能吃，能量塊也上癮，直接吃祕境生物、其他主宰，或者人類也不錯。"

    ‘廢話真多，不就是什麼都吃麼？"

    ‘不包括你，主人，我畏懼你，絕對不會對你流口水。"

    ‘夠了，不用再這麼迎合我，你只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李清明漠然傳念道，‘當你再次蒞臨祕境時，如果依舊選擇毫無理智地肆虐進食，那麼結局只能是再次被清理，就算我放過你也會有別人做。"

    ‘是的，主人……我能理解這件事，其實在工匠無盡的折磨中，我已經擁有了一些理智，能控制自己的行爲了，只是上次見面的時候，我以爲我不可能輸才那樣的……"

    ‘既然能想到這裏，不如再多想一步——"李清明擡手道，‘如果你想更多地進食，更長久地活下去，正確的選擇應該是？"

    ‘……爲你效力！主人！我只進食你允許的獵物，而你帶我蒞臨一個個祕境，太棒了我的主人，我們是天作之合，我們是獵人與鷹犬。"

    ‘這不是挺聰明的麼。"李清明滿意點頭，再次掰了幾十克喂了過去。

    ‘滿足……我很滿足主人，滿足到想發出一陣慘叫，嗚啊啊啊啊啊！！不要再喂了啊啊啊啊主人！！！"

    ‘夠了，有點膩了。"李清明擦了擦耳朵道，「那就到此爲止，下個祕境我會試着使用你。」

    ‘等等……還不夠！眼下的能量還不夠，需要更多的能量才能喚醒我……不然我依然會被困在那柄刀裏。"

    ‘差多少？"

    ‘啊……嗯……像剛剛那麼多的……再來50份吧。"

    ‘太貴了，不養了，找個廁所衝了。"

    ‘40！！40就夠！"

    ‘仔細想想，養你這麼個玩意兒不如買個寶具踏實。"

    ‘20！給我20，保證在下個祕境內爲你服務，主人！"

    「15。」

    「15……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樣的話我太弱了，沒法爲你擊敗強敵，主人。」

    ‘你搞錯了，不是用你打正面的。"李清明輕聲細語地傳念道，‘偷襲，暗殺，綁架，搶劫，偷盜，這才是你的工作。"

    ‘這……這些與我的風格不符……但既然是主人的要求，我會儘量改變自己的。"

    ‘記住你的話。"李清明這便掰了近14的能量塊，一口氣扔到了刀身上，‘我對屬下的背叛是零容忍，絕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

    ‘嗚嗚嗚……好多……好多……嗚嗚嗚……我永遠忠於你，主人！！！"

    ‘忠誠的確必不可少，卻又同時一文不值。"李清明緩聲問道，「如果鷹犬沒能爲獵人帶來足夠利益的話？」

    ‘會被吃掉，主人！我不想被吃掉，主人，但如果是被你進食……我竟然……竟然顫抖並期待着。"

    ‘很有趣的反應。"李清明滿意問道，「最後的問題，你對那個工匠還有印象麼？」

    ‘沒有的，主人……只是依稀知道那是個工匠。抱歉，主人，我不願再回憶那段痛苦……連食物都變苦了……"

    ‘算了，吃吧。"李清明擺了個手，不再言語。

    工匠，又是工匠。

    聽起來最平平無奇，實際卻最深不見底的角色。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潯龍境裏張三的那些閃光彈什麼的，大概率也是黑工匠的手筆，這類工匠無疑是藏得最深的犯罪大師，雖然自己從不出手，卻能像哆啦A夢一樣掏出一件件尖貨，並用其支配整個祕境犯罪行業。

    至於正常公開的工匠，無疑更加前程似錦，無論實力如何，只要擁有鑑定天賦，都會無條件獲得機關的高額聘書。

    畢竟，如果沒有他們鑑定，寶具的信息和價值將無從確定，沒有他們編織，外套的數量也將大大減少，更別提還有在這之上的寶藏拆解與打造，其中類似於閃光彈那樣的消耗品，更能將一個隊伍實力短暫提升到他們望塵莫及的程度。

    可惜的是，從得到尖兵權限至今，李清明還從未在交易平臺見到過一個工匠外套，甚至連過往交易信息都找不到。

    這已經不是稀缺性的問題了，根本就是戰略級的寶藏，甚至可以說是類似於核武器原料一樣的違禁品，正常渠道幾乎不可能獲得。

    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勾起了李清明的興趣。

    ‘進程，我可以身披雙外套麼。"李清明隨口傳念道。

    ‘啊？"吃到一半的塚不解叫到，‘主人你在犯病麼？需要我陪你？"

    ‘不是你，繼續吃。"

    ‘哦。"

    ‘進程，滾出來。"

    進程只是看你與那位名爲塚的女士聊得很投緣，不忍打擾。

    從進程的數據庫來看，歷史上是存在雙角色尖兵的，只是這樣的尖兵在祕境中，也將額外承受數倍的理智壓力，驚不起任何意外，多數都會在成長過程中崩潰身亡，很難找到成功的個例。

    同時，在已經身披外套的情況下再披一件，這件事本身也會造成精神錯亂與理智湮滅，就好比讓演員在同一場景，同一時間，同一鏡頭中分飾兩角。

    因此可以說，嘗試雙角色是一件風險近乎無窮的事，收益卻僅僅是幾個天賦祕能，只有瘋子才會嘗試。

    好吧……你已經動心了……進程就該說只有‘善良的好人"才會嘗試！】

    另外進程還要提醒你，那個名爲塚的女士明顯不值得信任。】

    ‘這我知道，滾吧。"李清明傳念道。

    ‘再給我點時間啊，主人！！我還沒吃完！！！而且我只能震沒法滾！！"

    ‘不是你……"

    ‘哦。"

    李清明也跟着揉了揉眉頭，總感覺現在的社交狀況有點太複雜了，是時候迴歸自我享受一段孤獨了。

    仔細想想，進入學院後一直都在清理祕境，幾乎就沒怎麼打開過內部資料庫，也沒學習過任何知識，以至於跟戴小芸聊祕境理論的時候都有些吃力，還要人家翻譯成幼兒園語言才能勉強聽懂。

    想至此，李清明神色一恍。

    哦，對了。

    還有這件事。

    公佈我們的實驗，完善你的論文。

    我答應過你的。

    戴小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