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重現

    13：26：54。

    嘀嘀——嘀嘀——

    平靜的指揮帳內突然發出了幾聲刺耳的鳴響。

    瞬間，帳內的每個人都像炸毛貓一樣聳身而起，瞪向聲音的來源——監控屏。

    雖然看不懂太多的波形與數據，但看到主屏上本來平滑的橫線突然來了個像下樓梯一樣的走勢，每個人也都不禁屏息凝神，齊刷刷地望向了屏幕前的小眼鏡兒。

    小眼鏡兒則根本沒時間猶豫，第一時間打開了麥克風的公共頻道，用不大的音量，有點發顫地說道：「祕境內出現犧牲……重複一次，出現犧牲。」

    未等頻道內有人發言，小眼鏡兒身後的管理人女士先是搶上問道：「哪個？？能看出死的是哪個？？？」

    「171……」小眼鏡兒緊盯着屏幕道，「現在祕境內尖兵的總強度大約是171……也就是說多出了45點左右的容納空間……綜合入場尖兵的強度，死者爲孫牧晨、戴小芸和唐糖……都有可能……」

    管理人女士聞言神色一獰，接着握起電話便向賬外走去。

    另一邊，小眼鏡兒正要對着麥克風再說什麼，周城的聲音卻率先傳來。

    「不必驚慌，這個情況並不意外。

    「全員繼續堅守崗位，保持專注。

    「顧偉，祕境入口那邊尤其要小心，嚴防祕境偷渡。」

    「收到，局長。」

    顧偉的這聲沉穩回答過後，頻道中便再無聲響，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但指揮營帳中的衆人卻依舊在目目相覷，無人落座。

    出現了這種事還按兵不動麼？

    局長在想什麼！

    這種時候他不坐鎮中軍，出去溜達個什麼勁！

    這麼下去，後面真出了什麼情況，誰又不得跟着扣績點！

    在衆人的如此眼神威壓下，小眼鏡兒不得不硬着頭皮接通了周城的頻道。

    「局長，容我進一步彙報一下情況。」

    「嗯，快些。」

    「由於突然出現的犧牲，現在祕境內剩餘的容納空間已高達49，是否需要考慮緊急召集這個強度的尖兵進行增援？」

    「不作考慮。」周城直直說道，「如果有這個考慮，我早就會發出召集了，怎麼可能等到出了事才想起來。」

    「可……讓一個強度49的人進去增援，怎麼都會增加救援成功率吧？」

    「誰告訴你的？」周城無奈笑道，「你忘了麼，李清明與生人合作的成功率，遠低於他獨行的成功率。」

    「這是兩碼事吧？」小眼鏡兒急道，「我們可以命令增援尖兵，在入場後全盤聽從李清明的指揮，這樣相當於李清明多了個高強度幫手，怎麼看都會更強吧？」

    「哎，你怎麼還不明白。」周城嘆道，「一個能讓這種級別救援小隊受困的祕境，其內部的情況一定是我們難以揣度的，既然我選擇相信李清明，就要爲他排除一切干擾，讓他盡情清理到最後一刻。」

    「我理解您的意思，周局，畢竟之前發生過那些小插曲，可現在明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吧……」小眼鏡兒的呼吸愈發粗重，最後心一橫，半捂着嘴低聲道，「周局，如果最後真的出現死祕境的情況，那麼在後面的事故調查中，我們的每個決策和細節都會被置於放大鏡下觀察，到時候您在這裏按兵不動的決策，必然是要被歸咎的，屆時您怎麼解釋？是因爲信任麼？還是真心？與其相比，現在立刻召集增援入場，才是最合乎常理與AI計算結果的決策，就算結果不那麼好，至少將來被調查的時候您是安全的……」

    「謝謝你的忠告，但請相信我，現在的決策絕非意氣用事，一切

    都是基於經驗和思考決定的。」周城淡然道，「也請相信機關，既然安排我來指揮，而非AI，就一定有其用意。」

    「……是，局長，是我多嘴了。」小眼鏡兒也只好默默掛掉了頻道，繼續盯向屏幕，履行起自己的職責。

    與此同時，祕境入口。

    網球男已焦躁地抓起了頭：「開什麼玩笑……這都不叫增援麼？局長還想不想幹了……瘋了麼？」

    「不，他是對的。」坐在旁邊的顧偉冷靜地擦着墨鏡道，「增援入場，然後呢？再死一個，再派一個，葫蘆娃救爺爺？把主宰喂到突變？」

    「…………」網球男一陣沉默過後，依舊不甘地問道，「偉哥，我知道那小子很強，但既然已經出現犧牲，就證明他也沒那麼強……裏面局面在失控，難道不該考慮加個人進去麼？」

    顧偉見狀笑道：「我看你是怕馬上再死一個，然後把你派進去吧？」

    「……」

    「放心吧，不會的。」顧偉指着窗外道，「安全局既然沒再額外召集救援尖兵，就證明最終解決方案已經在這裏了。」

    「啊……」網球男一愣，他首先低頭看了看自己。

    還他媽穿着網球體恤呢，怎麼都不太像。

    那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網球男就此寂然看向顧偉。

    顧偉也跟着點了點頭。

    「可……」網球男僵僵說道，「如果要偉哥你入場……他們至少還要再死……3個？」

    「顯然，這就是局長的判斷。」顧偉說着重又戴上了墨鏡，躍躍欲試地望向了祕境入口「想不到一個2級祕境能這麼有趣，就算是我，也有點激動了。」

    「……」

    ……

    α22103469祕境內。

    李清明呆靠在311門前，已沉靜良久。

    在自責麼？

    不，一點也沒有。

    這是他該做的事，不去做才會自責。

    戴小芸的死亡固然不幸，但這同時也帶來了不少的信息。

    首先，這4位救援尖兵雖然已化爲人蛹，在外形上與那些失能老人並無二致，但他們的身體暫時還是完整的，有很大機會能救回來。

    但前提是不能破蛹。

    那個蛹就好像是一套生態系統，維持着他們在現有狀態下的機體存活。

    又或許是保持「獵物」的新鮮，從而一點點完成消化。

    而一旦蛹破人亡，這些血肉也便對死去的機體失去了興趣，繼而紛紛褪去。

    至此，這個祕境的情況已初具雛形，主宰應該就是這個血肉本身。

    而對於它的行爲機制，有兩套猜測。

    其一，它類似於「食肉植物」，誘騙獵物進入它的體內，繼而用某種方法困住獵物，將其包裹在蛹中，慢慢完成消化。

    其二，它是某種超乎想象的母體，雖然同樣是誘騙並困住獵物，但它並不是爲了進食，而是爲了同化，讓獵物加入它，成爲它的一部分。

    這兩個方向暫時都說得通，唯一的問題在於……

    獵物的實力遠強於獵手。

    蜘蛛可以抓到蒼蠅，螳螂，乃至是老鼠。

    但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捕獲更大的獵物了。

    無論如何，這個祕境的強度也只有2級。

    這位主宰再狡猾，再強大，也不可能如此毫無痕跡地將一個如此級別的小隊據爲己有。

    而通過剛剛對戴小芸身體的觀察，她也沒有任何受傷或者中毒跡象，顯然是非常平和地躺上了牀，輕而易舉被血肉包裹化作了蛹。

    這種

    感覺就像是催眠詛咒，類似扮演類祕境的那種。

    可即便這裏的主宰真的有這種詛咒能力，應該也只能對強度20以下的尖兵才好用，強度只要到30就可以相當程度的抵禦了，而這隊尖兵的底線強度都是45，根本就該完全免疫才對。

    但結果擺在這裏，現在的李清明必須暫時跨過這個問題，放棄對它的循環思考。

    此刻，一旦選擇徹底忽略這件事，一旦毫無道理地相信這一切就是成立，李清明的思緒也瞬間輕鬆了不少，繼而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到了走廊正中，直視着走廊的盡頭，在腦海中復現起那隊尖兵出事前的情況。

    根據便利貼最後的敘述，他們在發現破蛹的後果後，滿心自責，於是決定放慢速度，耐心清理。

    短暫商議過後，他們選擇切斷每扇門前的血肉連接，嘗試用這種方法斷絕主宰和蛹的聯繫。

    雖然這樣或許會導致「蛹」的死亡，但這已經是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嘗試了，就像李清明不得不撕破戴小芸的蛹一樣。

    於是，他們兵分四路，從走廊四角的房間開始對向切割。

    從李清明現在的結果來看，這個行動顯然失敗了，那些快速生長的血肉很快又覆了上去，以至於李清明沒有發現任何切割清理過的痕跡。

    但他們一定還是做了這件事的，誰讓他們是這樣一個心慈手軟的小隊。

    此刻，李清明站在走廊中央，好像看到了那四個人影，正從四角向內清理。

    爲求效率，他們應該只是專心快速地對眼前門框上的血肉進行切割，暫時不會發現血肉重新生長的事情。

    於是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他們便清理完了26個門框，在走廊中段會師。

    這時，他們理應會回到最先切斷血肉的房間，去觀察蛹與血肉斷絕聯繫後的生命體徵。

    那麼按照他們的行動軌跡和現有情況推斷，這個房間應該正是326房，最遠端被第一個破蛹的那間。

    但當他們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才發現，這裏的血肉已經重新生長，再次順着門縫延伸，與蛹體重新建立了連接，與最初並無二致。

    此刻，他們不得不進行下一步的商議。

    但在此之前。

    那位路標的書寫者，那個名爲唐糖的尖兵，她首先要來到病牀旁，摸出藏品筆，在P3便利貼最下方寫下了P3結束，轉右側P4】。

    接着，她摸出了整本的便利貼，準備將剛剛的情況寫在上面。

    但就在這時。

    她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平靜，且毫無抵抗地，躺在了旁邊的牀上。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了她的那三位隊友身上，只是他們要走遠一些才能找到空白的牀位。

    而這位最先躺下的唐糖已陷入了徹底的靜默，周圍的血肉向她延伸，最終將她完全包裹，化爲了人蛹。

    推演至此，李清明也已不覺站在了這個人蛹的身側，擡手輕撫。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也感謝戴小芸的犧牲。」

    接着，他長吸了一口氣，感受着空氣中的藥味，默默閉目。

    「我想，已經足夠了。」

    就在李清明享受滿足的同時，一行醜陋的字符浮現在李清明的眼前。

    啊？足夠了？】

    被打斷了雅興的李清明頓時眉頭一抖。

    ‘……別煩我，滾！"

    可怎麼就足夠了？進程完全不理解啊。】

    ‘我說了，滾！"

    就這一次，李清明先生，進程真的很想搞明白，不然就是不滾，煩

    死你！】

    ‘……就這一次。」李清明耐着性子傳念道，「先說個最蠢的方案——只要我重複一遍他們做過的事，就可以復現出他們團滅時的狀況。"

    ！！！妙啊！

    這麼說的話，他們在出事前破了一個蛹，然後清理掉了所有門框上的血肉。

    而你現在已經破完蛹了，只需要把外面門框的血肉都清理掉，就可以引出大BOSS了！

    所以現在你要出去清理26個門麼，李清明先生？】

    ‘當然不，我都說了這是最蠢的方案。"

    那更聰明的方案是？】

    ‘我懶得教弱智，滾吧。"

    進程要收集更多資訊才能變聰明，李清明先生，你也不想進程一直這麼弱智吧！】

    ‘通常我懶得訓練AI，因爲總會有更新的版本問世。"

    但進程只有這一個遠古弱智版。】

    ‘……這是唯一一次，再打擾我我就刪了你。"李清明「說」着嘆了口氣，指向了周圍，「藥味。」

    嗯？】

    ‘從剛進入這裏開始，就一直有一種令人作嘔的藥味，說到底這也只是個療養院，藥味怎麼說也不該比醫院還濃郁。"李清明「說」着走出房門，指着311房間道，「而這股藥味，在給戴小芸破蛹的時候濃烈到了極致，甚至逼得我不得不閉氣躲避，由此可見，藥正流淌在這些血肉之間，並雲集於蛹的體內。」

    ！！！進程悟了！

    按照你的推測，「催眠」他們的

    正是這股未知的藥味「分子」！

    最初，這些「分子」的濃度還無法引發「催眠」。

    可隨着他們搗破了一隻人蛹和大面積地清理走廊內的血肉，越來越多的「分子」溢出到「空氣」中，最終導致他們失去神智，繼而任由主宰掌控。

    是這樣麼，李清明先生？】

    ‘大差不差，滾吧。"

    等等……雖然這個推測聽起來很唬人，但核心問題依然沒有解決啊。

    這裏畢竟只是個2級祕境而已，主宰製造的「分子」應該很難對這種級別的尖兵造成傷害的。】

    ‘是的，正因如此，他們才和最初的我一樣，忽略了這些藥味，以爲這只是可有可無的祕境環境，構不成什麼威脅，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李清明點着自己的鼻子，‘破戴小芸蛹的時候，如果不是我本能的閉氣，現在我大概也躺在那裏了。"

    ……有點嚇人，李清明先生，可這到底是爲什麼呢？憑什麼2級主宰製造的「藥」能催眠如此高強度的尖兵呢？】

    ‘這個該死的問題也困擾了我很久，每一次推測都會卡在這裏，怎麼都想不通，於是我決定放棄思考，直接忽略它。想不到的是，很快，一個極其簡單，極其質樸的推斷自己就冒出來了。"李清明「說」着美美一笑，‘既然主宰做不到這件事，那他就是做不到。於是從頭到尾催眠這些尖兵的，就只能是‘藥"本身了，根本就與主宰的能力無關。」

    啊？】

    ‘還不明白麼？"李清明興奮地看着四周的血肉，高舉起雙臂：

    「是藥啊！這裏全是藥！

    「血管裏流淌的全是藥！

    「空氣中瀰漫的全是藥！

    「就像小雪見那本真真正正的病歷一樣。

    「這些全是貨真價實的藥！

    「超級！超級！超級！過量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