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最初的病歷

    就在李清明沉思之間，殷璃也已快速翻完病案，滿臉失望地搖了搖頭。

    「找不到有用的線索，而且時間要用完了。」她說着背上了機械弩，「準備擊殺主宰吧。」

    李清明卻沒回話，依舊低頭直視着熊軒手寫的《值班記錄。

    「可以了李清明，我們已經做出全部努力了。」殷璃對着鏡子整理着矇眼佈道，「我們醒來，扮演，收集線索，撐到最後，沒法做的更好了，如果這都不行，只能是這個祕境是真的沒救了，主宰活該被清理，沒什麼可灰心的，大多數扮演類祕境都是這個結局。」

    李清明依然低頭不語。

    「唉……」殷璃嘆道，「那我來定擊殺策略——趙昕和鄒傑正面進攻，我射擊弱點，等我們儘可能削弱熊軒後，你用對付胡梓睿的那招，配合手術刀解決他，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沒了。」李清明隨口道，「那招用不了了，一次性的。」

    「？？？」殷璃大驚失色，「那你哪來的自信有恃無恐！熊軒的強度是我的兩倍以上，你的三倍以上！沒你那招我們不是死定了？」

    「一，我不需要自信；二，我無恃也無恐；三，你就沒個什麼隱藏大招麼？」李清明看着筆記，點着眼眶道，「摘下矇眼布解開封印，眼睛射激光不會麼？沒個鐳射眼也好意思戴矇眼布？」

    「鐳你個頭啊！這就是我的全部了，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好的，那就別考慮擊殺了，我們不可能做得到。」李清明穩穩點頭道，「滿足主宰是唯一的方案，自始至終都是如此。」

    「可這個祕境無解啊，我們已經收集全部信息了！」

    「沒有無解的祕境，只有迷路的尖兵。」李清明默默點了點《值班筆記道，「我看好久了，這個字跡，我以前肯定見過。」

    「這不是廢話？」殷璃難以理解地說道，「你們的病歷和我的工作守則都是這個字跡，明顯都是熊軒手寫的啊！」

    「不不不，我說的是以前，在進入這個祕境之前。」李清明按着額頭閉目道，「這個字跡，在住院前我就見過……嗯……那好像是一本病歷……一本比較真實的病歷……」

    說至此，二人同時一震，異口同聲。

    「陳雪見的病歷！」

    他們說的當然不是陳雪見手裏的那份。

    而是在祕境突變前，殷璃在一層診室裏搜出來的那本。

    李清明說它是破玩意兒，但還是收進囊中的那本。

    不及多想，李清明迅速拉開揹包側袋，將那本病歷拍到了池臺上。

    展開病歷第一頁，那段病態的告白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只需要理解你。

    只需要看住你。

    只需要陪伴你。

    沒期限的等你。

    沒理由的信你。

    沒條件的愛你。】

    當時第一次看到這些，李清明只以爲這是一段精神病人的囈語，那個雙馬尾花裙子女患者的發病語錄。

    但現在看來，這字跡是如此的工整，筆法竟如此的清秀，實在很難相信是個失去理智的人寫出來的。

    這麼單獨看還不明顯，可一旦把它和熊軒的《值班筆記放在一起……

    字跡一模一樣……

    一切已昭然若揭。

    搞錯了，搞錯了。

    這段病態的示愛不是陳雪見寫的。

    是熊軒。

    有病的不是患者。

    是醫生！

    是這樣麼？

    真相原來是這樣嗎？

    拼圖我拿反了麼！

    李清明火速翻到了病歷的第二頁——

    忘不了你。

    怎麼都忘不了你。

    一天都在想你，整夜都夢到你。

    醒來卻沒有你，失控般思念你。

    20.09】

    這字跡依然工整，筆法也依然清秀。

    只是這個日期……這個時期……好像剛好與什麼吻合……

    「病案！」李清明幾乎是吼着伸出了手：「病案，給我陳雪見20年9月的病案。」

    不用他說，殷璃已經翻出了那份擺在他面前——

    患者病情突然出現反覆，並轉移爲鍾情型妄想症。

    她認爲我向他表白了。

    奧氮平，加大藥量。

    熊軒

    20.09】

    這個瞬間，李清明和殷璃同時抽了口涼氣。

    看似矛盾的事實，在此刻悄然統一了。

    真正的故事，第一次浮現在他們眼前。

    20年的9月。

    主治醫生熊軒，在病歷本上，向他的患者陳雪見，表白了。

    再結合祕境中的其它線索，後面的事已不難想象。

    陳雪見看到了這些後，一定會去找熊軒詢問。

    可熊軒卻否定了這件事，從而順理成章地將陳雪見定義爲鍾情型妄想症。

    是這樣的，只能是這樣了！

    這不是妄想，患者的病情沒有反覆。

    是醫生真的在病歷上表白了！

    李清明就此翻開了病歷本的下一頁。

    今天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記得準時來公園。

    我會爲你做頭部按摩。

    可別小看我的技法。

    我能讓你舒服的睡過去。

    20.10】

    不用說，殷璃已翻出了對應日期的病案。

    患者妄想出我和她在公園約會，並爲她頭部按摩，她舒適的睡過去了。

    看來是耐藥了，換成利培酮吧。

    熊軒

    20.10】

    就連見多識廣的李清明，此時頭皮也開始發麻。

    不不不，陳雪見，這不是妄想，是真實發生的。

    熊軒真的約你去了公園，所有的一切都真的發生了。

    你早就痊癒了，有病的不是你！

    再下一頁病歷。

    我是個傳統的人，女子無才便是德。

    既然我們已經訂婚，希望你能終止學業。

    還有，在家從父，出

    嫁從夫，今後你只許聽我一個人的管教。

    記得，每天都要跪着聽我訓話。】

    20.11】

    對應的病案則是：

    患者病情急劇惡化，不得不辦理休學。

    她認爲她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而我是個傳統的人，要求妻子每天跪着聆訓。

    耐藥了，換藥。

    氯氮平。

    熊軒

    20.11】

    再下一頁：

    今夜，是我們的婚禮。

    披上最白的婚紗。

    戴上最閃的鑽戒。

    與最愛的人。

    共赴最美的婚姻。

    20.12】

    病案：

    患者的精神分裂已經失控。

    她穿着婚紗來到快餐店，與幻想中的我舉辦了婚禮。

    放棄治療，再見。

    熊軒

    20.12】

    至此，李清明已不忍再翻。

    什麼幻想中的他，那就是他。

    他示愛，他約會，他求婚。

    他用真實的行動，僞造了妄想的病情！

    他讓陳雪見以爲這些都是妄想，深陷其中，難以治癒。

    這又怎麼可能治癒，她根本沒病，這一切都是真的！

    即便李清明對精神控制持開放態度，可領略到這樣的故事，肝火也難免蠢蠢欲動。

    變態，這個變態。

    熊軒才是真正的變態，難以想象的變態。

    此時的殷璃也同樣顫個不停，甚至有些依賴地拉了拉李清明。

    「李清明……知道我當時爲什麼覺得這本病歷是好東西麼？」

    「爲什麼？」

    「因爲它是真的……」

    「嗯？」

    「它不是主宰的造物，是真實存在的，是真的病歷，是一本流落在祕境空間內的，卻又來自現實世界的紙質病歷……」殷璃有些哽咽着捂住了嘴，「真的有個女孩叫陳雪見……真的有個醫生叫熊軒……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李清明短短一震。

    隨後，面如止水。

    「好的，我最後的疑慮也打消了。」

    正因這本病歷是真實存在的，這才打消了陳雪見用妄想虛構一切的最後那麼一丁點可能。

    李清明就此直視向殷璃，滿臉都是恍然的微笑。

    「我們以爲自己找到了祕境的最後一塊拼圖。

    「可我才發現。

    「它早在第一秒就交到了我們手上。

    「病情是捏造的，殷璃。

    「病情是捏造的。

    「我們第一秒就知道了，不是麼？

    「我沒有自閉症，趙昕的心臟沒問題，鄒傑也沒有痔瘡。

    「我們沒一個人有病。

    「是熊軒僞造了症狀，是熊軒定義了病情。

    「是熊軒篡改了規則，也是熊軒拿捏瞭解藥。

    「和陳雪見一樣，我們都是被冤枉的，我們都是被控制的。

    「我們卻又都對此深信不疑，爲了被治癒，任由一個變態擺佈。

    「啊……

    「太明顯了，這一切都太明顯了。

    「讚美主宰，她是真正的藝術家！

    「她早在第一秒就給了我最終的答案！

    「她讓我感受到了與她相同的冤情和屈辱，與她相同的弱勢與無辜。

    「我和她一樣任人擺佈，也和她一樣徒勞掙扎。

    「她是如此的大方，又如此的殘忍。

    「我就是個笨蛋，被規則矇蔽了思維，忘記了扮演的本質。

    「代入角色，感同身受。

    「這才是扮演。」

    此刻，李清明平靜地閉上雙眼，海量的細節如決堤般噴涌而出。

    那一塊塊拼圖飛速地翻面重組，每個缺口和每個凸觸都絲滑連接，一切都終於變得完整。

    爲什麼我每天的餐食都如此可口？

    爲什麼我如此輕鬆的贏得雄競？

    爲什麼趙昕明明曾經雙腳離地卻逃過了懲罰？

    爲什麼有些字是打印的，有些字卻是手寫？

    這一個個孤立的細節，此刻終於連城一體。

    在這異常通透的爽感中，真正的拼圖，已悄然浮現。

    目標：看清故事的全貌，完成。】

    獎勵：請盡情享受此刻的滿足，沒有比這更好的獎勵了。】

    李清明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大口呼吸。

    對的，享受此刻。

    滿足，我很滿足！

    可正當他沉浸之時。

    「按摩完了，他們出來了！」趙昕突然衝到了廁所，「熊軒回去就會發現筆記被偷了，沒時間了二位，開幹吧！」

    李清明瞬間被驚醒。

    他才發現興奮的汗水已他將浸透。

    來不及再想任何事，他摸出手術刀扔給了趙昕。

    而後雙手插兜，微含着胸向外走去。

    「回病房，幫我儘可能爭取時間。

    「我其實更喜歡悲劇收尾。

    「但前提是。

    「沒有我參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