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女王年

    ——“紀念災後二十年的特別考覈？”

    在祕密基地的女孩們氣氛劍拔弩張之時，正行駛在回程公路上的翠雀略有些疑惑地向麻生圓香問道：“爲什麼要紀念這種事情？”

    結束了對安雅的祭奠，離開了方亭市的公墓，考慮到接下來要返回祕密基地，所以車上的林昀再一次變成了翠雀的模樣。

    此時的她正一邊開着車，一邊和麻生圓香談論着有關認證考覈的事。

    對於麻生圓香此前的提議，也就是“方亭市小隊需要勝過柏安市小隊再去參加考覈”一事，她也感到十分不解。

    “嗯……如果真要說有什麼原因的話，那也只能是因爲，明年是又一個二十年了吧？”

    斜靠在副駕駛位的窗戶上，麻生圓香望着車外閃過的街景：“你知道的，每二十年一次，薔薇宮的大門要打開了。”

    大災大慶。

    這是一個刻印在每一個魔法少女生命歷程之中的詞語，對應着十九年前，那樣一個極爲特殊的年份。

    所謂大災，指的是在物質界中爆發的“大獸災”，其影響範圍之廣，戰鬥之劇烈，傷害之慘重百年未遇。所以，在挺過了這樣一場堪稱天災的浩劫之後，魔法少女們無不例外地將這個詞語銘記在心。

    而大災，也僅僅只是這個詞的前半。它的後半，是“大慶”。這個大慶，所說的則是另外一件事，一般被魔法國度的國民稱作“女王年”。

    對於國度來說，這是每二十年一度的，女王離開薔薇宮，在國度之中進行活動的年份。

    作爲整個魔法國度的權力頂端，國度女王並非時刻處於人前，不如說，在大多數國民的心目之中，女王遠比任何人都要神祕，因爲幾乎沒有人親自面見過女王。

    大多數時候，女王都會深居在薔薇宮中，最多也只會外出前往薔薇宮外圍的“花園”，只有王庭的高層，女王的親信，以及花牌以上的魔法少女才有入宮覲見的資格。

    而萬事總歸會有例外，這個例外就是“女王年”。

    在這個年份裏，女王會主動前往國度四處視察民情，考察五大院的工作情況，甚至親自率領魔法少女抵禦敵人。

    所以十九年前的大獸災，不光是百年難遇的浩劫，更重要的一點是，它撞上了“女王年”這個特殊的年份。

    也因此，國度女王親自下場參與指揮了這場戰鬥，這次災難的勝利也被描述爲“在女王英明指揮下的榮譽之戰”，最終又舉行了一場百年難遇的大慶典。

    大獸災，大慶典，二者合一，這樣的一年最終在國度歷史裏留下的，便是“大災大慶”這樣的名字。

    眼下，大災大慶已經過去了十九年，明年，也就是二十周年。這不光意味着又一個“女王年”的到來，也意味着大獸災的勝利已經到了二十周年的紀念之時。

    “薔薇宮……”翠雀念着這個詞，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所以這又是誰沒事找事想出來的主意，又打算幹什麼？只是爲了去拍馬屁嗎？”

    “我們調查院這邊得到的消息是，陛下明年會親自觀摩這一次的考覈。”

    麻生圓香說道：“而爲了紀念二十年一度的特殊日子，由財政院、研究院和魔事院聯手，將會在傳統的資格認證考覈之外，追加一項新的考覈。而通過新考覈的魔法少女也可以獲得種種特別的好處。”

    “新的考覈……”

    聽到這裏，翠雀的心中已經滿是不詳的預感，但爲了印證這種預感，她還是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問道：“她們想出來了什麼主意？”

    “模擬大獸災。”

    麻生圓香嘆了口氣：“一定比例還原當年大獸災的狀況，讓考生實地去體驗那時的場景，同時磨礪在危機之中生存和戰鬥的能力……至少推進這個項目的時候她們是這麼說的。”

    “……神經病。”翠雀也只能給出這樣的評價了。

    作爲大獸災的親歷者，不會有誰比她和麻生圓香更清楚當年的景象，那種遍地殘垣斷壁，哀鴻遍野，以及彷彿無論怎麼戰鬥都殺不完的殘獸，隨便拿出一樣便足以讓人遍體生寒。哪怕如今的她們都還忘不了當時的無力與絕望感，更何況眼下這批新生代的魔法少女？

    要知道，作爲整個魔法國度最重要的考覈體系，每年的資格認證在萬全的安保之下仍然免不了零星的傷亡，總歸會有魔法少女因爲不合規的操作，或者考覈對手下手沒輕沒重而遇上大大小小的事故。

    這樣一場原本就有一定風險的考試，再加上一項沒有任何實際檢驗的新考覈，安全上的風險無疑會被進一步放大。

    “太亂來了。”

    大概是因爲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不合理，所以翠雀又補充了一句：“是實地模擬還是意識模擬？具體是誰在負責這件事？現在能叫停嗎？”

    “晚了，場地和術式都已經佈置完畢，雖然不清楚細節，但說是已經有大量的人力和財力被投入了相關建設工作中，現在叫停這件事的話，恐怕只能去找現任紫鑽或者王庭貴族了。”

    麻生圓香搖頭：“說實話，我根本猜不透那些傢伙到底在想什麼。但這也是爲什麼我要提議這樣一場比試——我們小隊中有兩名成員都是今年初就拿到白牌的魔法少女，你教出來的那些孩子能戰勝她們，才能保證一定程度的自身安全。如果贏不了，哪怕參加了考覈也可能遇到危險，你願意看到那樣的情況嗎？”

    “……怎麼可能。”

    翠雀長舒一口氣：“讓後輩置身於那種險地，難道你就願意嗎？”

    “我肯定是不願意啊，所以我才要跟你挑明這件事。”

    麻生圓香輕聲道：“我們柏安小隊明年是不打算參加資格認證的，白薊和含羞草暫時達不到字牌的標準，木百合那孩子……我對她真的一點都不放心。”

    兩人說到這件事，一時間頗爲一致地沉默了。

    翠雀在思考。

    如果說先前希望女孩們去參加考覈，只是因爲自己不知道具體情況。那麼現在，在知道了明年的考覈可能比往年更加危險以後，她還應該鼓勵她們去參加嗎？

    她自己也知道，“魔法少女”原本就是整個生涯都伴隨着戰鬥的身份，自己不可能永遠都把後輩們隔絕在危險之外。但是，真的有必要爲了一場考覈，就平添一份原本不存在的風險嗎？

    這讓她感到有些迷茫了。

    不過這份迷茫很快就被她壓到心底，隨着suv駛回祕密基地，她必須保持好自己的精神面貌，至少不能讓自己的顧慮影響到那些孩子。

    在一場簡短的歡迎會之後，8名魔法少女與1只妖精齊聚餐桌旁，共進晚餐。

    餐桌上，翠雀與麻生圓香一同向後輩們公開了這件事。

    ——“我得很嚴肅地告訴你們，‘大獸災’的危險程度是遠遠超過你們現在能夠應付的範疇的。哪怕到時候的考覈不會百分百還原，甚至會因爲你們的實力進行一定程度弱化，也一樣是十分危險的項目。”

    看着餐桌對面的後輩們，翠雀很嚴肅地說道：“此前我並不知道這個消息，但現在看來這次考覈不會有預想的那麼簡單，我希望伱們能夠好好考慮以後再作決定。”

    “而作出決定的人——我和這位瑪格麗特前輩商量過了，你們需要與柏安市的魔法少女進行一次對戰，勝利了再去參加國度的考覈。”

    這番話音落地，餐桌對面的魔法少女們神色各不相同。

    柏安市一邊，因爲原本就不打算去參加明年的考覈，所以幾名魔法少女的神情都比較輕鬆，代號爲含羞草的寡言少女面無表情地小口喝着湯；代號爲木百合的金髮少女則得意洋洋地看着方亭市幾人；至於白薊，大概因爲早就知道這件事，她也只是向兩位前輩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曉。

    方亭市那邊的情況就區別比較明顯了。

    夏涼應該算是三人最冷靜的一位，但哪怕是她，在聽到考覈增加了如此不講道理的項目後也是有些發愣，面上的笑容中不由得掛上幾分難色。

    白靜萱則是一副半懂不懂的模樣，她大概也能明白“考覈變難了”這個事實，只是好像並沒有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問題。

    至於林小璐，她原先就沒怎麼動筷子，碗裏的飯菜幾乎沒動，聽完翠雀的話後，沉默半晌，放下了手裏的碗。只低聲丟下一句“我吃飽了”便在衆人視線中離開了餐桌。

    她甚至沒有多給一句解釋。

    這讓原本還在考慮其他問題的翠雀都愣住了。

    “……總之，你們現在不需要立刻給我答案，可以先好好消化這件事，多考慮幾天，我們再一起商量作決定。”

    半晌後，她才緩緩開口：“以及，誰知道白玫這是怎麼了？”

    沒人回話。

    不光是柏安市的三人一言不發，就連方亭市的兩名同伴似乎也對這件事一頭霧水。

    唯有麻生圓香，在掃視所有人一圈後，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白薊一眼，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麼。

    問話無果，翠雀也不便再繼續這個話題，哪怕心裏對林小璐的行爲有些疑惑和擔憂，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繼續主持這場晚餐，直到用餐結束。

    也因爲柏安市一行人都是第一天到來，來者是客，所以翠雀不得不多花費一些時間招待一二。如此一拖，直到接近晚上九點，她才有時間前往林小璐的房間，去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夜深人靜的走廊，她站在門外輕輕敲動，“咚咚”的聲響在走廊中迴盪。

    “白玫？”翠雀如此呼喚。

    呼喚聲結束後，門內先是傳來了一陣布料擦動的聲音，然後是有些匆忙的腳步聲，翠雀隱約似乎還聽到了人的身體和木頭撞擊的聲音，以及門把手被轉動的聲音。只不過，把手轉動聲並沒有持續下去，僅僅只是發出了鎖頭刮動的聲響後，便戛然而止了。

    門並沒有被打開。

    很快，林小璐有些發悶的聲音就在門後響起。

    “抱歉。”

    她這樣說道：“翠雀，我想一個人思考一會可以嗎？我會調整好的。”

    “我只是想問問你是否遇到了什麼困難。”翠雀平靜道，“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它。”

    “……抱歉。”

    然而，林小璐只是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便沒有了其他動靜。

    藉着走廊外的月光，翠雀能看到房門的把手其實又被微微向下壓了一截，但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林小璐終究還是沒有開門。

    就連走動的腳步聲都沒有，這孩子還在門後站着吧？

    翠雀略有些擔憂地想着，意識到眼下自己似乎稍微進一步就可以進入房間。但她並沒有這麼做，考慮到自己女兒那有些彆扭的性格，自己這麼貿然闖進去恐怕並不能解決問題。

    最終，她也沒有再多作詢問。而是默默地離開了。

    她離開了林小璐房間所在的走廊，一路行走到了樓層與樓層之間連接的樓梯間，纔剛下下樓，卻突然發現樓梯間裏還站着一個身影。

    是白薊。

    這名此前一直保持着平和穩重態度的少女，此時則是微妙地眼眶泛紅，一隻手抓着另一只手的小臂，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嗎？”翠雀有些疑惑地問道。

    “……非常抱歉，巡查使大人，這件事都是我的錯。”

    但白薊也只留下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道歉，便捂着嘴，小跑着去了四樓。

    這般奇怪的表現讓翠雀更加一頭霧水，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轉角，也沒好意思追上去問。

    帶着滿腦子的疑惑，直到她回到了一樓客廳，才從麻生圓香那裏得到了一點有價值的消息。

    “不好意思，我們隊的小家夥跟你們那邊挑事了。”

    麻生圓香一邊靠在沙發上看着電視，一邊陪笑道，“我已經狠狠教訓過她一頓了，讓她去跟你道歉，她去找你了沒有？”

    原來是這樣。

    聽完對方的解釋，翠雀才終於知道眼下發生了什麼事：

    ——林小璐和白薊吵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