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翠雀的打算

    明澄的燈光下，瓷白的餐盤微微映射着油光。木質的餐桌上，零散的餐具或是規整或是凌亂地擺放着。翠雀靠在椅背上，環抱雙手，右手的指頭在臂彎處緩緩地敲打着。

    餐桌對面，林小璐和夏涼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

    她們中間的桌面上擺放着幾盤尚有餘溫的家常菜，從賣相上來看應該味道不差。只不過這些家常菜都餘下了不少，顯然沒怎麼被動過。餐桌邊的每個人都神情緊繃，就連妮妮也正襟危坐，只有桌角的摩可正毫不介意地大快朵頤。

    晚餐時間過後，翠雀讓兩名女孩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得知自己給出去的教輔錢全都被挪用了之後，抿着脣，許久沒有說話。

    這讓原本就心虛的林小璐更加緊張，雖然坐姿端正，然而視線一直盯着自己的膝蓋，好像地上有什麼寶貝一般；夏涼雖說不像林小璐那麼擔驚受怕，但顯然也知道自己真的做錯了事，面上掛着討好的笑容，望着翠雀的眼神中是滿滿的求饒意味。

    翠雀的目光在兩人的面上來回掃視着，半晌，閉上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也就是說，你們倆都把我給出的教輔錢用掉了，但並沒有買書。”

    兩名女孩一動不動，也一聲不吭，顯然是默認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你們也是大孩子了，合理用錢這種基本道理也不需要我教。”

    她眯着眼，語氣逐漸放緩：“我是你們的前輩，不是伱們的父母，沒有義務去教訓你們這種事情的對錯，雖然我其實有點不滿，也有點失望，但都不足以讓我多麼嚴厲地批評和指責你們。”

    “我只是稍微有那麼點無奈，畢竟我在學習的事情上也算是你們半個老師，但是交代過的事情，你們卻忘的有點徹底。”

    “大概也是我給你們的擔子太重了？畢竟之前你們也不需要獨自巡邏，現在白天要去學校上學，放學了要去安全巡邏，回家了還要被我督促着學習。相比於同齡人來說太辛苦了一點，我是不是應該多給你們一點個人時間？”

    “如果你們在這些事上對我有不滿，隨時都可以說出來，我會減少一些你們的工作……嗯？你怎麼了嗎，白玫？”

    翠雀口中的話還沒說完，便發現面前的女兒神情有些異樣。

    林小璐先是肩膀微微顫動，接着眼角和鼻頭泛紅，抽泣了兩聲之後，眼淚就撲簌撲簌地流了下來。

    “我……嗚嗚，我不是……”

    她似乎是想開口解釋，但是話語被哽噎阻斷在了喉嚨裏，半天都說不完整。

    這般反應也吸引了一旁幾名女孩的注意，夏涼的面上帶着一種“我就知道”的無奈笑容，白靜萱的神情裏則滿是疑惑和不解。

    “什麼情況？”

    這讓兩秒前還一臉嚴肅的翠雀頓時有些慌了神，連忙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跑到了林小璐旁邊，側過身看着林小璐道：“你怎麼哭了？爲什麼要哭？是我話說得太重了嗎？”

    “不是的……我，我沒有忘記翠雀你說的話，我也沒有想向你抱怨。我怎麼可能不重視或者討厭你說的事情，我明明沒有那樣想過，一點都沒有……”

    林小璐捂着口鼻，肩膀止不住地抖動着，一頓一頓地道：“我真的只是不小心點錯了，對不起……”

    “真的只是不小心？那好，我誤會你了。”

    翠雀儘量放柔聲音：“我知道了，不錯怪你了，總之先別哭，好嗎？”

    “我，我沒想哭……”

    林小璐努力抑制着嗚咽聲：“我只是，只是忍不住。”

    “沒關係，忍不住那就稍微哭一小會，沒事。”

    翠雀雙手虛張，微微擺了擺：“不用憋着，先哭，我不介意的。”

    “哭了好難看……”

    “不會的，魔法少女哭了也很可愛。”

    “我不想幹壞事的，你不要討厭我。”林小璐吸了兩下鼻子。

    “我沒有討厭你，你不用擔心這些的。”翠雀努力讓自己的回答聽上去足夠認真。

    在她半哄半勸之下，林小璐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淚，只不過哪怕哭完了也還是拽着翠雀的袖子，一副生怕人跑了的架勢。

    經歷了這樣一番混亂之後，餐廳中才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安撫完了林小璐，翠雀這才想起來自己話還沒說完，只是氣氛到了這一步，哪怕想要板起面孔也很難了。

    她只能頗有些疲憊地環顧四周，最終視線停留在了夏涼的身上的：“白玫已經解釋完了，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對不起，小前輩，我下次不敢了。”夏涼立刻雙手合十，低下了頭：“饒我一命，求求你。”

    “……唉，那就這樣吧。”

    翠雀嘆了口氣，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白靜萱，指了指夏涼：“看到了嗎，你以後可千萬別學她們。”

    白靜萱乖巧地點了點頭，一副受到了教育的模樣。

    見到最小的孩子沒有因爲此事受到什麼壞影響，翠雀心頭微鬆。她重新轉過臉來，看向犯了錯的女孩們：“總而言之，下不爲例，我明天會再給你們轉一份買書的錢，希望你們這次能說到做到。”

    “我馬上就把遊戲刪掉。”

    林小璐蹙起眉毛抹着眼角：“我以後再也不在遊戲裏面充錢了。”

    “我也不會亂花錢了，我保證。”

    一旁的夏涼舉起手，又擡起頭：“不過小璐那邊的遊戲，其實倒也不急着刪吧？手機遊戲一般都是有退款通道的，也有未成年人衝動消費這樣的理由，我覺得試一下說不定能把錢退回來哦？”

    林小璐點點頭：“那，那就先把錢退掉……”

    “停，你們先打住。”

    翠雀輕輕敲了兩下桌子，另一只手擺了擺：“我還沒有不近人情到那個份上，也不至於連遊戲都不希望你們碰。就像小錦做了頭髮，我不可能把你的髮梢燙平；白玫也是一樣，你既然在遊戲裏花錢，就說明你有想要的遊戲物品？錢花都花了，那就繼續玩吧。”

    “可是，玩遊戲本來也就不好。”林小璐甕聲甕氣。

    “所以要適當遊戲，管理好時間。”

    翠雀擡起一根手指：“以及，我還有另外一個要求，就是把你玩的遊戲給我看一看。我得知道到底是什麼遊戲讓你想要花錢；並且確保遊戲的內容是適合你們這個年紀的。”

    其實這才是她的原本目的。比起批評女兒在遊戲裏面花錢，她更想知道女兒爲什麼要在遊戲裏面花錢。

    年輕時的林昀雖然也玩遊戲，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和小隊成員們一起去街機廳，或者是一起玩合作類的派對遊戲。他本人幾乎沒有玩過長線運營的網絡遊戲。

    林昀也知道，在現如今的物質界，遊戲是青少年成長過程中不可避免要接觸的事物，雖然許多家長都將之視爲洪水猛獸，但他的態度卻相對開明。在他想來，孩子玩遊戲這種事情堵不如疏，與其嚴防死守，最後導致孩子在學校心裏不平衡，或者是背地裏偷偷玩；還不如認真去瞭解一下孩子到底在喜歡什麼，然後光明正大地進行管理。

    只不過以往的林小璐一直對遊戲沒什麼興趣，大多數時候都沉迷於電視上的動畫節目。如今難得發現女兒在玩遊戲，甚至還往裏面充了錢，翠雀也挺好奇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那我還不如把遊戲刪了……”林小璐小聲嘀咕。

    “嗯？”翠雀哼聲提醒道。

    “……知道了，我給你看。”林小璐只好乖乖地拿出了手機。

    接過了女兒的手機，翠雀一眼就看到了最後一行上《魔法少女戰隊》的圖標，心中的疑惑先消除了三分。

    她是知道女兒自幼時開始對“魔法少女”的嚮往與執着的，此前與林小璐一同走夜路回家時也聊過這些事。如果是一款關於魔法少女的遊戲，那的確有可能吸引自己的女兒。

    點開了遊戲界面，她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遊戲的美術風格，發現是繪本風格的清新畫風，遊戲裏的魔法少女似乎也穿着頗爲齊整，沒有什麼太過傷風敗俗的打扮，潛意識裏的認可度又上升了一點。

    而當她點開了角色圖鑑，一目十行地從遊戲中魔法少女預覽圖上掠過時，動作卻是越來越慢，最後，在其中幾個角色身上停下了視線。

    “這個遊戲……”

    她微微挑起眉毛：“用了現實裏的魔法少女做原型？”

    “我們的推測是這樣。”

    林小璐不願意說話，夏涼便在一旁解釋：“畢竟我們甚至看到了跟櫻前輩有點相像的魔法少女。”

    “哪一個？”翠雀問。

    “叫曙草。”夏涼乾脆地回答。

    沒有注意到旁邊林小璐恨不得鑽到地裏的表情，翠雀在角色圖鑑裏劃拉了兩下，找到了代號爲“曙草”的角色。

    而當她點開頭像，聽到了對方的臺詞與問候之後，神情略有些發怔。

    “你想要的……是這個角色嗎？”

    她不禁向林小璐問道：“因爲看到了她？所以才往遊戲裏充錢？”

    “……嗯。”林小璐點了點頭。

    翠雀的神情頓時變得復雜起來。

    那是一種任何人都分辨不清的，夾雜了各種情感的表情。哪怕是夏涼這樣善於察言觀色的孩子，也沒能完全看明白。

    “我明白了。”

    半晌後，翠雀將手機重新遞給了林小璐：“我同意了，就當這些錢是我給你們零用的吧。”

    “給我……零用？”

    林小璐有些吃驚地擡起頭：“這樣子真的好嗎？”

    “當做是大人的禮物就好。”翠雀伸手在手機背面上拍了拍，“給你們巡邏這麼多天的禮物。”

    ——“所以是怎麼樣？我沒見過櫻前輩本人啦，所以只有小前輩你清楚了，真的像嗎？”

    兩人的對話讓夏涼大感好奇，不知何時又湊到了翠雀的旁邊：“還是說僅僅借了個名字？”

    餐桌另一邊的白靜萱也隨之豎起了耳朵，大概是因爲聽到了“櫻”這個代號，所以注意力格外集中。

    “……不像。”

    在兩名女孩期待的注視中，翠雀漸漸閉上眼睛：“但是，確實有很多會讓人產生聯想的地方。”

    “不像，但爲什麼會讓人產生聯想呢？”白靜萱緊跟着問道。

    “並不是只有相像才會讓人聯想。”

    翠雀神情複雜：“如果真的足夠熟悉的話，僅僅只是一段對話，一個理念，一種喜好，都有可能讓你想起某個特定的人。”

    “我還是不懂……”白靜萱搖了搖頭，但是卻沒有再多問什麼了。

    她和夏涼都能看出來，在涉及遊戲中這個名叫“曙草”，實際上映射着“櫻”的角色之後，翠雀和林小璐的情緒都不是很高漲。

    “先不說這個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這個遊戲裏有這麼多原型是現實裏魔法少女的角色……”

    夏涼擡高聲音，試圖活躍氣氛般轉移了話題：“那麼，裏面會不會也有哪個角色的原型是小前輩？”

    她的這句話，頓時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不管是此前還在好奇的白靜萱，還是情緒有些低落的林小璐，都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向她，然後看向了裝載着遊戲的手機。

    “我怎麼沒想到！”

    林小璐頓時有些興奮起來：“這裏面說不定真的有翠雀！”

    “……原型是我的話反而沒意義了吧？”

    翠雀在一旁反駁：“畢竟我本人都在這裏了，爲什麼非要去遊戲裏再找一個我？”

    “那不一樣！”

    林小璐一邊說着，一邊點開了圖鑑：“我很想看看遊戲裏的翠雀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我也想！”白靜萱連忙也從座椅上蹦下來，小跑着來到了林小璐的身邊，再加上原本就已經走過去的夏涼，三個人頓時擠作一團。

    翠雀只能在一旁看着三個女孩的行爲，一時居然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三小只就這樣一行行地掃過了圖鑑，但最初的興奮興趣卻隨着時間緩慢流逝，當她們徹底掃視過一圈圖鑑之後，居然都莫名地沉默了下來。

    “怎麼了嗎？”這下反而是翠雀感到好奇了。

    “沒有……”林小璐有些不開心地開口道：“沒看到像是翠雀的魔法少女。”

    “倒是有那麼一個風格和顏色都跟小前輩有點像的魔法少女。”夏涼思考着開口道：“但是那個魔法少女個子不矮，代號還是‘銀花草’，應該指的是別的魔法少女吧？難道說是天都市的藍星前輩？”

    “爲什麼會沒有媽媽？”白靜萱顯然也興致不高，以致於沒注意到她脫口而出的稱呼怎樣引來了周圍驚異的目光：“明明媽媽是魔法國度的大人物吧？”

    “不……那個，你……”

    林小璐顯然是最關心這個稱呼的人，她先是開口想問些什麼，但是突然又想起來幾天前的那一場烏龍，便又把後半句話吞回了肚子裏：

    “算了，你就當我沒說吧。”

    幾名女孩繼續湊在手機屏幕邊尋找了一會，發現的確沒有原型疑似翠雀的魔法少女，最終便熄了那份心思，四散而開了。

    林小璐原本也是這樣，只不過意識到翠雀已經同意自己充錢了，又突然想起自己還有那距離保底的12抽沒有兌現，便又抿了抿脣，重新退回了遊戲的主菜單界面，想要繼續去抽卡。

    只不過，當她退回主界面的時候，遊戲突然彈出了一則通知。

    那是一則對於日後遊戲內活動的預告。

    【親切可愛的各位妖精們，你們好，《魔法少女戰隊》將於11月28日開始新一輪的劇情活動，活動名爲《襲來！利爪》。閱讀活動劇情，挑戰活動副本與boss，以此來獲取豐厚的獎勵吧！】

    【劇情梗概：擊敗了襲擊城市的超巨大殘獸之後，魔法少女戰隊獲得了一枚奇特的晶石，然而此時的她們卻不知道，這塊晶石已經引起了某個特殊組織的關注，一場圍繞着晶石的爭奪戰即將展開。而爲此，新的敵人也出現在了她們的面前……】

    【活動參加範圍：完成了第二十二章主線的所有劇情關卡。】

    【活動維護時間：11月28日，9:00~13:00】

    【活動加成角色：【思念重現】卡池角色：【超稀有】牽牛】

    “……什麼玩意？”

    林小璐看着這則公告，一時間忽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但是卻說不上來具體是哪。

    短暫的思索之後，她見到其他人都已經開始收拾餐桌，便也不再糾結這件事，而是將之和自己尚未完成的抽卡事業一同拋到了腦後。

    於是，她熄滅了手機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