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體驗

    異策局爲祖母綠安排的私人研究所，地處異策局下轄的商業地產區，位於一棟人氣不怎麼旺盛的寫字樓之中。

    好處是鬧中取靜，不太容易被人發現；壞處是地方不大，很難談得上氣派。

    在商議選址的過程裏，祖母綠一度覺得這種待遇實在配不上自己寶石權杖的身份，對此頗有微詞。但是林昀也不願同意她開口就是“一整層”的要求，最終就妥協成了兩間房。

    乘坐電梯來到了寫字樓的廊道，林昀與妖精玩偶並排行走着，來到了祖母綠的研究所門前。

    “先變身。”祖母綠突然說道。

    林昀略微挑眉，但終究還是不疑有他，拿出心之寶石，變成了翠雀的模樣。變身完畢之後，她立刻就發現：自己面前的門變得不一樣了。

    原本看上去只是寫字樓中普通的防盜門，此時卻變成了一堵銘刻着繁複符文，閃爍着魔力光芒的金屬門扉。

    “——”

    站在門扉之前，玩偶張開口，一串完全不似人類語言的聲音從其口中傳出。每念出一個音節，門上便會有一個原本暗淡的符文亮起，直到其唸完了一整句話後，閃亮的符文終於連成了一個圈。

    喀嚓。

    房門應聲而開。

    翠雀跟在玩偶的身後，走進了這間已經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房間，擡頭四處張望，只覺得哪裏都看不出寫字樓原本的影子。

    房間的內飾金屬以銅鐵爲主，地面上則鋪着由某種木材製成的地板，其中的陳列看上去魔幻卻帶着科技感。

    高大的書架塞滿了用不知名文字記述的文獻和手札，透露出一股古老而沉靜的氣息。陽光透過窗戶灑下，將書架上的塵埃映成金色的光斑。靠窗的實驗臺上，擺放着形態各異的試劑瓶。瓶子裏的液體卻又閃爍着五彩的光芒，看十分引人注目。

    一旁的牆壁上，銅鐵的紋飾之中鑲嵌着數個巨大的鏡面，鏡面上方此刻正羅列着密密麻麻的數據與符文，似乎起到了顯示屏幕的作用。

    而在研究所的角落，還有一臺看上去格外顯眼的設施。

    如果翠雀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一臺治療牀。雖然和物質界醫院之中的治療牀形象有着很大的不同，但無論是其大小還是輪廓，都讓翠雀聯想到了這種常在醫院見到的醫療器械。

    “所以？你那麼堅持要我過來，是爲了什麼？”

    掃視一圈研究所的陳設後，翠雀扭頭看向一旁的妖精玩偶：“就只是單純向我炫耀一下自己的新屋子？”

    “不要那麼急切，後生。”

    祖母綠的聲音悠然響起：“想來你也很清楚，我會喊你過來，自然還是爲了交易的事情。”

    “如果還是之前的那些條件，我恐怕依然不會答應。”翠雀皺着眉迴應，“我說過的，伱給出的條件越好，我越會懷疑你的動機。”

    “真是的，我已經說過了吧？不要着急。”

    妖精玩偶轉了轉腦袋，大概是想表現出“搖頭”的動作：“既然讓你過來，我肯定是要給出一些新的條件的。”

    一邊這麼說着，它一邊伸出了爪子，遙遙地對向了不遠處的治療牀：

    “就比如說，先看看那個吧。”

    “……那個是幹什麼的？”

    “如你所見，是一臺治療牀。基本功能就像物質界醫院裏的那些一樣，只不過是針對魔力與靈魂的優化版。”

    玩偶走到了一旁的光幕之前，伸手轉動着操作臺上的旋鈕：“如果你之前答應了我們之前所說的交易的話，那個治療牀應該是給你做前期調理用的。”

    “前期調理？”這個詞讓翠雀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是，想要修復你本相的裂痕其實是個大工程。畢竟論體量是花級，論傷勢又十分嚴重，並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玩偶頭也不回地發出聲音：“雖然明年才能才能去往國度進行最後的修復工作，但是在此之前的工作還是可以進行的。”

    “具體來說？”

    “具體來說就是要用各種手段穩定你的傷勢，先確保你的魔力不會繼續流失和外溢。再這樣下去沒等到明年你就要退化到芽級了，後生。”

    玩偶擡頭望向屏幕：“解釋起來實在是太麻煩了，你自己躺上去，我來讓你嘗試一下吧。”

    “現在嗎。”

    “現在，不需要任何代價和利益交換。”

    玩偶回過身，妖精般毛茸茸的面上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就當做是產品推銷時的客戶體驗環節吧，好好感受一下它的效果就好。”

    翠雀沒有說話，然而面上懷疑的神色完全不加掩飾。

    她走近了祖母綠所指的治療牀，伸手在其牀面上摸了摸，然後擡起手看了看：“好像沒什麼異常的魔力波動，似乎不是機關和陷阱。”

    “不會有那種東西的哦。”

    祖母綠嘆了口氣：“雖然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但我還是要再強調一次，我是一個擁有高潔美好品質的人，不會去做那種下三濫的事情。”

    翠雀沒有回話，沉默着將雙手按在治療牀的牀沿，然後一同用力將自己撐起，輕輕一躍，轉身坐了上去。

    坐到了牀面上後，她停頓了兩秒，重新開口道：“還挺舒服的。”

    “簡單的對人體優化罷了，要知道，它在我們研究院都算醫療方向最尖端的成果。”

    玩偶離開了屏幕牆，走到了治療牀邊：“就算是我想要偷偷把它帶到物質界來，也得花不小的功夫呢。”

    “……偷偷？”

    “是，偷偷。這可是我委託心腹，從走私航道不遠萬里運過來的。”

    玩偶擡起爪子，撫拭着儀器的輪廓：“你應該感到自豪，後生。這可是我第一次在物質界自建研究所，而且這個位置目前只有我們兩人知道。”

    “是麼。”

    音調毫無起伏地應了一聲，翠雀視線掃過整個房間：“那麼，冒昧問一下，這個房間裏有什麼東西是走官方渠道，而不是偷偷運送過來的嗎？”

    玩偶沒有說話，十分自信地指了指身後。

    翠雀沿着其所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裏有一方巨大的實驗臺。

    “……那個試驗檯？”她有些不確定地道。

    “不，是我放在上面的記事本。”祖母綠確定地道。

    “除了這個呢？”

    “沒了。”

    祖母綠慵懶的聲音從玩偶之中傳出：“畢竟我根本就沒跟陛下報備呢。”

    翠雀略微思忖，重新擡起頭：“首席閣下。”

    “怎麼了？”

    “我們物質界一般管您的行爲叫做‘偷渡’以及‘私自建造違法建築’。”

    “那還挺巧合的。”

    玩偶低下身，點開了治療牀邊的操作屏：“在國度好像也是這樣的定義。”

    “我覺得這不叫做巧合，而是單純因爲您的行爲違規了。”翠雀面無表情道。

    “唉，畢竟不能讓陛下知道這件事啊。”

    祖母綠有些無奈：“你好好想一下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管是幫你捏造假身份，還是偷渡回魔法國度，可沒有一樣是合法的。所以我在這裏的事情肯定不能被別人知道。”

    “所以才用分身？”

    “所以才用分身。”

    玩偶伸出爪子在翠雀的胳膊上推了推：“好了，儀器已經調試完畢，先躺下吧。”

    翠雀便不再多言，應聲躺到了治療牀上。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玩偶在一旁點按着操作屏，隨着其動作，一道道微弱的魔力波紋從機器內部盪漾而起，在翠雀的身周規律性地滌盪着。

    淡淡的魔力光芒將翠雀籠罩其中，一種酥麻感緩緩爬上了翠雀的四肢。

    細微的機器轟鳴聲成爲了研究所中唯一的主旋律，而玩偶在屏幕上的點按聲則是它的伴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玩偶終於將爪子擡起，看向翠雀道：

    “行，接下來把衣服脫了。”

    “多少？”

    “全部。”

    玩偶隨口說道，說完卻發現翠雀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怎麼了？爲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首席閣下，我記得你剛纔才說過，自己是個擁有‘高潔美好’品質的人。”

    翠雀面無表情地看着它：“您剛纔說的話包含在這份品質之中嗎？”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都說了，這是在治療，治療。不是爲了什麼不堪而齷齪的目的！你在物質界的醫生也會這樣處處質疑嗎？我現在可是你的主治醫生，後生！”

    玩偶叉着腰，不滿道：“先不說我沒有你想象中那樣荒唐的興趣，哪怕我有，我也不會對你這樣的小丫頭身材感興趣的，你在擔心什麼？”

    翠雀認真地與玩偶對視了片刻，只可惜從這具只是傀儡的身軀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思前想後，她覺得自己似乎確實沒必要如此防範對方，於是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心之寶石上。身上的藏青色連衣裙頓時化作了光芒籠罩的魔力絲線，絲線又從嚴密到稀疏，漸漸地向四周擴散而去。

    魔法少女的衣裝主要以魔力構成，想要穿脫也不需要像正常的衣物那般麻煩，再加上翠雀的能力本就包含絲線，對於衣物的操縱自然是不在話下。

    只不過，正當她打算把衣服從身上褪下時，卻發現面前的玩偶正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一對綠寶石般的瞳孔幽深而專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翠雀還能在它的的眸子中看到莫名跳動的數字與符文。

    “……首席閣下，就當是爲了基本的交際距離和禮數，您能稍微背過身去一下嗎？”

    “我只是把分身放在了這裏而已，本體已經背過身去了，你放心脫。”祖母綠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微妙的不和諧。

    “那能請您把這具分身的眼睛閉上嗎？”翠雀耷拉着眼瞼問。

    “抱歉，這具分身沒有閉眼的功能。”玩偶眨着眼說道。

    翠雀漸漸鬆開了按在寶石上的手，再一次與玩偶沉默地對視着，二者就在治療牀邊陷入了長久的僵持。

    不多時，她倏地從治療牀上坐起，跳到了地面上：

    “抱歉，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失陪了。”

    她總覺得祖母綠把自己帶到這裏來別有所圖，而此前拋出那麼多誘餌更是違背常理。以對方滿口“交易”與“利益”的性格，必然沒有理由平白讓自己佔這麼多好處。

    對方會突然出現在方亭市，主動向自己提供各種幫助就已經足夠奇怪了，眼下甚至還要提供什麼“客戶體驗環節”？再加上對方執意要在過程之中盯着自己，這份違和感就更加強烈了。

    雖然她並不會因爲袒露肌膚而有什麼羞澀的情緒，也相信對方不是出於什麼“荒唐的興趣”，但她總覺得這其中還有什麼別的理由。

    所以，在確認了這一點後，她果斷停止了所謂的治療，打算徑直離開這裏。

    “喂，別走啊，我好不容易要到手的數據……不，我好不容易才能把接下來的功能介紹給你呢！”

    妖精玩偶連滾帶爬地從治療牀邊跳了下來，就這麼跑到了翠雀的面前：“就只是脫一下衣服而已，稍微那麼一下下嘛！又不會少塊肉！”

    “‘好不容易要到手的數據’……是吧？”

    翠雀俯下身，手掌摁在了玩偶的腦袋上：“首席閣下，您能跟我解釋一下，到底是什麼數據嗎？”

    “唔……你聽錯了！”

    玩偶努力揮動着爪子，試圖夠到翠雀的手：“我這都是飽含着善意與誠意的提案，怎麼會有數據這種冷冰冰的東西？”

    言罷，它勾到了翠雀的手腕，開始努力向着治療牀的方向用力：“來，我們回去繼續一下，三分鐘……不，兩分鍾就好！”

    然而翠雀就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就因爲你們寶石權杖總是這個樣子，我才會不信任你們啊。”

    聽到祖母綠的話以後，她不知爲何嘆了口氣，再一次邁動腳步，向着研究所的大門走去：“不勞您送了，祝您在這裏的研究生活順利，再見。”

    被其丟在身後的妖精玩偶擡着一對小短腿怎麼也追不上去，眼看着她就要這麼離開研究所，終於認輸般在原地站定，然後擡高了聲音：

    ——“行啦，你先別走！我說！”

    雖然還是那般慵懶散漫，但祖母綠的聲調中明顯帶上了些許無奈：“不就是我要獸之源的理由，以及帶你來這到底想要啥嗎？我說就是了。總之，你先回來吧。”

    翠雀停下了腳步。

    然而她也沒有像對方所說的那樣回到治療牀邊，而是繼續保持沉默，靜靜地看着地面上的玩偶。

    你先說點實在的。

    這就是她想表達的意思。

    “……要我先說嗎？你這後生，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明白了翠雀的意思，玩偶只能嘆息着晃了晃腦袋：“好吧，那我就先告訴你一點東西，真正展現一下自己的誠意好了。”

    “就比如說，我想一想……”

    “哦，先從‘爪痕’說起，怎麼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