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祖母綠

    “‘你好呀’是想表達什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是我的辦公室才對。”

    順手虛掩上了背後的平開門，林昀蹙眉看向辦公桌後的妖精玩偶：“擅自闖入別人的地盤，你是否該先向我證明自己沒有敵意？”

    “不要衝動，後生。你無須把剩餘無幾的魔力浪費在這件貧弱的傀儡之身上，我們擁有許多利益上的趨同點，大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妖精玩偶面上的表情十分生動，結合那慢條斯理的語氣和懶洋洋的神情，給人以一種微妙的放鬆感：“雖然現在這樣說有些突然，但我是帶着善意前來此處的。”

    “善意？”

    林昀並沒有因爲對方的話語而鬆開手上的心之寶石：“我覺得善意的前提是彼此開誠佈公，而不是藏頭露尾，躲在一件玩偶之後。”

    他可以確定，眼前的傀儡玩偶並不是對方的本體，自己雖然在與玩偶對話，但是真正與自己交流的另有其人。

    “我非常認同伱的觀點。但是，在你繼續向我展露敵意之前，我們是否可以探詢另外一種可能性：你其實認識我？”

    玩偶懶洋洋地倚靠在辦公椅上：“我們見過面的，後生。而且我相信你沒有理由忘掉我的身份。”

    說這句話時，她特地拖長了“後生”這個稱謂，顯然是想要強調，這個詞語是判斷她身份的一個重要信息。這無疑也提醒了林昀，讓他在短暫的思考後迅速鎖定了目標，畢竟在他的記憶裏，並沒有多少人會對自己使用這樣的稱呼。

    結合眼前這只玩偶的外表特徵，以及它的行動表現，那個躲在玩偶之後的人，其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首席閣下？爲什麼您會在這裏？”

    所謂的“首席”，是對魔法國度的寶石權杖之一，掌管研究院的綠寶石權杖，祖母綠的職位稱呼。

    在魔法國度，曾經有一句古話，翻譯成東華州域的語言後可以這樣說：寧當十世研究犬，不做一日調查人。

    這句話說得再通透一些，其中的含義便是：一個魔法少女，寧願在研究院當苦工勞役幹到退役，也不願意去調查院當一天的班。

    古話的來源已經不可考，沒人知道這句話的原作者是誰，是否已經被那位從不喜形於色的調查院院長大人暗中抓捕。但它最終能夠流傳下來，甚至傳播開來，足以說明這是相當一部分魔法少女的共識。

    魔法國度的五大權力機關之中，如果要問權力最盛的是哪一個，那麼大多魔法少女都會在財政院與調查院之間猶豫不決。但如果要問待遇最好，工作最爲愜意安心的是哪一個，所有人都會選擇研究院。

    要知道，若論工作的清閒和划水程度，五大院中還有魔事院這樣的權力真空地帶。在魔事院工作的魔法少女個頂個的悠閒，每天都能看到三三兩兩的少女捧着茶壺保溫杯甜品聚在一起開茶話會。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哪裏的貴族小姐後花園，而不是國度的重要權力機關。

    能夠和這樣的魔事院進行直接競爭，並且在最終戰而勝之，取得“工作最愜意”的寶座，一切的一切都與研究院的院長——祖母綠有關。

    祖母綠，研究院院長暨首席研究員，王庭研究所首席顧問，花園項目主設計師，舊的花名代號已不可考。和調查院那位堪稱存世古董的院長一樣，也沒人知道祖母綠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就是綠寶石權杖。有魔法少女在背後黑屁這二位的年齡，將她們放在一起，並稱爲“黃綠二老”。

    與一向低調內斂的金綠貓眼不同，祖母綠的形象在魔法國度就清晰許多，知名度也要高上不少。只因爲她十分喜歡拋頭露面，而且經常發表一些令人接不上話的驚世言論。

    最著名的例子便是，據說在數十年前，女王的某次生日宴會，也是紅寶石權杖——鴿血紅的就任儀式上。當女王斥重金，於花園中打造了露天的宴會現場，又在生日當天詢問祖母綠感官如何時，祖母綠的回答是這樣的：

    “說實在的，陛下。露天平坦的會場，中央不設御座和臺階的話，賓客之間互相阻擋的視線可能會讓他們無法看到個子太矮的對象。”

    那一天的宴會當晚，據說所有的客座前都擺放了女王親自挑選的小蛋糕，而祖母綠的座位上放着一個空盤子。

    除了此次驚人發言以外，祖母綠另一個爲人津津樂道的事蹟便是她在研究院中推行的主張。作爲一院之長，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懶惰是研究進步的階梯”。

    她不僅不管偷懶，也不整治研究員們偷懶，甚至親自帶頭偷懶，辦公時間帶着枕頭四處睡覺是常有之事。

    用她的話來說，偷懶是爲了更好的靈感，而想要偷懶的慾望會促使人們創造出更多的研究和發明。

    令人難以反駁的事實是，她確實是這麼做的。

    在如此高強度的睡眠和划水之下，祖母綠依然保持了全國度第一的發明創造速度，不管是魔力驅動的器械裝置，還是龐雜繁複的魔法術式，她都是相關研究領域的第一人。

    也正因爲如此，哪怕身上籠罩着層層光環，擁有數不清的學術成就與榮譽稱號。但祖母綠最喜歡擺出來的還是研究院首席這個身份，所以，大多數人對於祖母綠的尊稱都並非“院長”，而是“首席”。

    此時，林昀眼前的傀儡玩偶，其身上顯然使用了相當高超與先進的魔力驅動技術。它高度擬態了純血妖精的外表，以至於忽略其外表上機械的部分，看上去就像一隻真正的妖精。

    能夠使用這樣的技術，又擁有十分強大的魔力，再加上掛在嘴邊的“後生”這一稱呼。在林昀的認知中，也只有祖母綠這一人了。

    這個回答得到了對方的肯定。

    “正確的推測，但並不是我願意出現在這裏，而是你需要我出現在這裏，後生。”

    妖精玩偶搖了搖頭，配合它那完全看不出脖子的外形甚至有些滑稽：“當然，作爲物資裝備的提供方，我總歸要來看看自己提供的產品是怎樣的狀況。”

    “產品？”林昀反問。

    “對啊，產品。”

    玩偶慢悠悠道：“你從調查院那裏要來的魔法武裝；以及你在這裏投入的僞裝監控；甚至包括對那個叫朝顏的孩子進行的治療，都是我們研究院的發明成果。不然的話，你能指望誰？那個腦袋被茶多酚泡成糨糊的老太婆能幫你做出這些東西嗎？”

    “希望您別忘記自己在跟調查院的巡查使說話。”

    林昀提醒道：“院長可能會對您稱呼她的方式有些意見。”

    “沒人會在意一個連自己活了幾歲都記不清，終日以暗算和踢皮球爲樂的人有什麼意見。我衷心期望正常的哺乳生物壽命限制能作用在她的身上，讓她不至於因爲常年的感情生活缺失而成爲一個內分泌失調的老妖婆，後生。”

    玩偶平淡的語氣中透露出些許嫌惡之意，半眯着眼道：“拋開這個晦氣的話題吧，你現在對我們研究院提供的產品感覺如何？”

    “魔法武裝尚且需要更多的使用數據。”

    林昀平淡地回答，看不出任何喜好：“但特殊的監控系統確實已經起到了一些作用，不管是隱蔽還是易用性都很高。”

    “嗯……可以理解爲‘滿意’的意思嗎？”

    “可以。”林昀不動聲色。

    “那麼就好說了，我們來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吧。”

    扶着椅子的扶手，宛如一顆毛絨圓球般的玩偶艱難地直起身：“你需要一些增值服務嗎？”

    “……增值服務？”

    林昀挑起眉頭：“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喲。”

    玩偶伸出那對短小的爪子，大概是想表達出“供給”的肢體語言：“我可以提供更多的產品，而且它們都對你很有用，你想不想瞭解一下？”

    “您想在調查院之外，與我建立另一層交易關係？”

    林昀略微思忖着，直接挑明了對方的來意：“爲什麼？而且我不覺得自己能夠支付相應的代價。”

    “你當然可以支付，我想要的東西只有一件。”

    玩偶微微向前挪動身子，翠綠色的眸子看上去有些幽深：“黑燼黎明的王前燼侍‘摩絲’，她死後留下來的‘獸之源’，在你那裏對吧？”

    “獸之源？”

    這個陌生的名詞讓林昀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就意識到對方說的到底是什麼——那是摩絲用於培養殘獸，據說可以讓其產生變異的紫黑色晶石。

    祖母綠說的沒錯，那塊晶石現在其實就在他的手裏。

    因爲知道這個東西是人工製造殘獸的禍根之一，所以翠雀一直用術式將之封印在祕密基地的空房間裏，還讓摩可對晶石的狀態保持監視與關注。而自從落到了魔法少女手裏後，這塊晶石就表現得十分安定，若非是其中還有微弱的魔力波動，甚至會讓人以爲這是一件純粹的死物。

    “我無法把這種東西拿出來交易，首席閣下。”

    林昀略有些警惕地眯起眼：“尤其在不知道您會拿它去做什麼的前提下。”

    摩絲使用這塊晶石所造出的殺孽堪稱駭人聽聞，不知多少人因爲她那殘暴的“研究”而失去性命。而如今，研究院的院長卻又試圖同他交易此物，讓他不得不產生一些不太好的聯想。

    他對魔法少女這個羣體的認同感並不算弱，也相信這個世界上大多的魔法少女都有着良善的心靈。但是對於寶石權杖，這些在權力之巔停留太久，早就與一般魔法少女產生鴻溝的存在，他不得不保持些許警惕之心。

    如果僅僅因爲對方背靠國度，屬於魔法少女的陣營就果斷交出那塊晶石，他無法保證這塊晶石是否又會施以某些邪惡的用途。

    “……看來你並不瞭解我的爲人，這讓我多少感到有些傷心。”

    玩偶清晰地傳達着祖母綠的話語，只是那毫無波動的語氣卻完全聽不出“傷心”的成分：“但也無妨，獲得獸之源的是你，要不要把它拿來交易的決定權也只在你的手上。先聽聽我能給你帶來什麼吧，或許這樣你就會改變心意了。”

    “請說。”林昀從緊繃的狀態略微放鬆。

    “嗯，那……從哪條開始說起呢，我的備忘錄放在了哪裏來着？”

    隨着林昀給出肯定的態度，玩偶的口中穿出了翻找東西的聲音，不多時，祖母綠的聲音再一次傳出：“啊，對了，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你的現狀了吧？”

    “哪怕沒有我在這裏多嘴，你應該也能感覺到了，你的心之寶石，已經在徹底破碎的邊緣了哦。”

    “魔力在不斷地外溢，本相也極其地不穩定，就算在這個距離我也能感覺到它的不堪重負。”

    “你現在就算全力釋放魔力，又還有多少戰鬥力？葉級？芽級？再這樣下去的話，你的力量只會越來越衰弱，直到某一天降到種級的低谷吧？。”

    祖母綠的話語可謂是一語中的。

    魔裝破碎，本相損傷的代價註定是高昂的。除了心之寶石總是會失靈，使得林昀自己都控制不住變身以外，力量上的降級也在所難免。

    如果說在與摩絲戰鬥之前，普通狀態下翠雀的全力大概在蕾級；那麼現在，哪怕使用全力，她也已經觸摸不到蕾級的魔力量了。

    再加上魔裝的形態三去其二，“織命”這個完整的魔裝現在可以說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部分，宛如一堵漏風的牆一般，自然是很難再起到其應有的功能。如今的翠雀，想要去單挑一隻蛹階殘獸恐怕都夠嗆。

    “又因爲魔力的外溢，你本相和本體的界限也在被逐漸打破，作爲魔法少女的魔力開始反向灌入你現在的身體。這點你應該也發覺了，現在的你，可以在不變身的狀態下就動用一些魔法少女的力量。”

    “……是的。”林昀輕輕點頭。

    “那就對了，或許從短期內看來，這樣的狀態沒有問題，甚至能夠讓你更便捷地使用力量；但是長期看來只是有害無益，男性的身體是無法兼容和使用魔法少女的魔力的，它最後會縮減你身體的壽命。”

    玩偶輕輕拍了兩下桌子，擡起頭，滑稽的面上帶着肯定的神色：

    “到那一步的話，別說是使用力量了，就連你的生命都會所剩無幾。”

    感謝書友虎羽玖小葉空與watglthhml打賞的盟主支持，也感謝其他各位打賞的讀者們，愛你們。

    以及之前的第一卷的章節感言設置錯誤，導致變成了付費章節，雖然後續更正了，但也害不少自動訂閱的讀者白白多訂閱了一章，這件事最近有讀者向我表達了強烈不滿，在此我向各位表示，真的十分抱歉！（鞠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