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夜幕的紫黑光柱之下，殘獸的嘶吼在摩絲的話語聲中逐漸平息。

    即便身上仍然佈滿了瘡口，包裹身體的肉繭也已經遍佈傷痕，但是摩絲的出現就好似一個特別的信號，使它重新變得安靜，彷彿一隻乖巧的寵物一般。

    “小心，這個女人很危險！”

    趴伏在林小璐肩膀上的摩可一本正經地提示道，但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關心它在說什麼。

    除了摩絲以外，魔法少女們都嚴陣以待着。

    “那麼，在正戲開場之前，讓我來對號入座，確認一下吧。綠色魔力的孩子……你是‘觸’的那羣手下找到的祭子，對吧？那羣無能的螻蟻沒能帶走你，也好。”

    側過臉，摩絲望向一旁的白靜萱，維持着面上的平和笑容：“你的身上有很棒的味道，與一般的魔法少女不同，反而和那羣雜種更加接近。”

    她的話讓白靜萱爲之一愣。

    摩絲所說的，顯然就是數個月前，“兵觸三”等人襲擊福利院的事件。這段發言似乎說明，那次襲擊其實與她有關。只不過，她顯然不打算順着這個話題拓展下去，僅僅是提了一嘴，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夏涼。

    “2個月的芽級，5個月……這是已經快要觸到葉級了嗎？真的是可怕的天賦，可怕的孩子。放任不管的話，未來的伱恐怕會是國度中相當了不起的存在吧。”

    她裝作模樣地感嘆了一番，然後不加掩飾地望着夏涼胸口的心之寶石，莫名地舔了一下嘴脣：“所以，你的魔力也會是最上等的食材。”

    她這意有所指的說法，讓向來笑臉迎人的夏涼面上也撇下嘴角，露出了有些冷淡的表情。

    摩絲繼續移動目光，在先後評價了另外兩人之後，把目光投向了林小璐。

    “……有些遺憾，真的一點都不像啊。”

    她開口道：“作爲魔法少女，跟你的母親比起來，你實在是太過普通了。”

    短短一句話，就讓林小璐的面色大變。

    “爲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握緊了手中的魔杖，林小璐沉聲道：“你見過我的母親？你想要表達什麼？”

    “不要那麼緊張，孩子。我想要表達什麼，取決於你們想要知道什麼。”

    摩絲面色和緩，若是不看場合，她的神情就像是佛一名慈祥的長輩一樣：“我知道很多你們不知道的事情，在正戲開始之前，你們可以慢慢瞭解。”

    “我不覺得一個把市中心變成廢墟的人出現在我們面前，只是爲了聊聊天，充當一會知心奶奶。”

    一旁的夏涼突然開口，冷靜地質詢道：“你必然有什麼別的謀劃，否則根本就沒必要冒出來。”

    “聰明，你說得很對。”

    摩絲拍手稱讚：“但是你可能搞錯了，我的謀劃早就已經完成了，再討論過程並沒有意義，現在的我，只是需要一些觀衆而已。”

    “觀衆？”夏涼抓住了這個詞語。

    “對，觀衆。耗時2年，19座城市，9座祭壇，如此多的準備，只爲了現在這一刻的結果。”

    摩絲嘴角噙笑：“這麼精彩的一幕，如果現場沒有一些觀衆，未免太過寂寞了。”

    “……2年？”

    無論是對於夏涼還是林小璐來說，這都是一個足以引起應激反應的年份。所以就連林小璐也一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

    “沒錯，兩年。”

    摩絲微微擡高下巴：“從代號爲櫻的魔法少女，也就是你的母親死去開始。”

    一瞬之間，林小璐的瞳孔收縮了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從敵人的口中聽到自己母親的代號。

    自己的母親是作爲魔法少女而死，這件事她早已從父親的口中得知，但是自始至終，她都不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對於母親的死亡，她擁有的只有兩年前在墓碑前泣不成聲的記憶，以及期間數不清的哀傷與懷念。

    在身體上留下一道見骨的傷口，傷痛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平復；傷口會伴隨身體的自愈而彌合；但是疤痕卻永遠都不會消失。

    更何況，對於林小璐來說，“母親逝去”這道傷口的痛，她時至今日也絲毫不曾忘卻。

    “你和這件事情，是什麼聯繫？”

    她張口，也直到張口說話的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的顫抖：“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個問題，我明明已經自我介紹過了，我是蛾。”

    摩絲依然淡然地笑着，然後，微微拉動黑袍的領口，露出了一道自脖子側面一路向下延伸的疤痕：

    “黑燼黎明的十二名王前燼侍，也是你母親，櫻曾經的敵人。”

    “曾經的敵人？”摩絲的話語讓林小璐感到有些發矇。

    “是的，孩子，曾經。”

    摩絲微微回頭，望向自己身後的那只巨大的殘獸：“不過現在，很多事情已經不同了。”

    她的動作讓林小璐心中一突。

    “餵養一隻殘獸，尤其是想要餵養出一隻資質足夠優秀的殘獸，精緻的食材是不可獲取的。”

    摩絲淡淡地解釋道：“普通的人類，肉體凡胎之中固然也有魔力的存在，但是沒有底色的魔力說到底也不過是劣等的食糧。勉強充飢尚可，滋養成長不足。”

    “想要讓一隻殘獸變得足夠優質，也唯有投喂高級的食材：只有殘獸，魔法少女，妖精的魔力才是有價值的。而這其中，自然是越強大、越純化的魔力越好。”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需要感謝你的母親。”

    “你在……說些什麼？”林小璐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你感覺不到嗎？”

    摩絲依然目不斜視地望着遠處的殘獸：“它身體之中，可是有着你母親的魔力啊。”

    哪怕已經猜到了摩絲想要說什麼，但在得知事實的那一刻，林小璐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她下意識便要舉起自己魔杖。

    “別衝動，白玫！”

    感覺到身邊魔力的涌動，夏涼幾乎立刻就伸手攔在了林小璐的身前，她不希望林小璐貿然與對方展開戰鬥，很有可能會吃大虧。

    可是，當她的手觸及了林小璐的手臂，才發現林小璐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

    淺綠色的魔力亂流從她的身側猛地爆發，一個身影在魔力噴涌之中就這麼衝到了摩絲的面前。

    “薄雪？”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在場的幾名魔法少女之中，白靜萱雖然年紀最小，但一直都是表現最爲懂事和安靜的。哪怕她平日裏的戰鬥風格有些過激，但面對這樣實力不明的敵人也沒有理由貿然行動才是。

    但現在，就連林小璐都還因爲劇烈的情緒激盪而沒有動手，白靜萱卻已經衝了出去。

    這真的是最糟糕的時機。

    一瞬間就理解了白靜萱爲什麼會這麼做，夏涼只覺得嘴裏發苦。

    在此之前，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曾告訴白靜萱，魔法少女，“櫻”已經死亡的事實。在此基礎之上，也同樣沒有任何人告訴過她，林小璐是櫻的女兒。

    直到如今，白靜萱還一直以爲櫻僅僅是方亭市魔法少女們的共同前輩，爲了某些特殊的任務離開了方亭市，所以才沒有更多消息。

    大家都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就算把真相告訴了白靜萱，也能夠控制安撫其情緒，不讓她的情緒太過低落的時機。

    所有人都知道，白靜萱成爲魔法少女的核心精神支柱就是櫻。

    她是因爲憧憬和感謝櫻才成爲魔法少女的，成爲魔法少女後最大的願望也是見櫻一面，這種情感驅動構成了“薄雪”這名魔法少女，甚至可以說，這就是目前白靜萱的全部。

    她作爲魔法少女的一切都是潛意識對櫻的模仿。

    所以，在聽到摩絲的話之後，她才會第一時間就衝了出去。

    八音盒的音樂不知何時被奏響，白靜萱就連絲毫防禦的打算都沒有，就這麼用魔力強化了一番身體，然後就不管不問地提着魔杖揮向了摩絲。

    摩絲靜立在原地，不偏不倚，用自己的左手接下來了白靜萱的揮擊。

    “不錯的力道，完全不像是芽級的身體素質。”

    感受到了魔杖上傳來的力道，她略有些意外地評價了一句。但意外並不代表重視，截下這次攻擊後的她鬆開抓住魔杖的手，又用手臂順着魔杖纏繞而上，直接向白靜萱的脖子抓了過去。

    危急時刻，白靜萱及時側頭躲開了。她的攻勢也並沒有因此而減緩，而是轉動身子，再一次用手中的魔杖向着摩絲的腦袋砸了過去。

    “沒用哦。”摩絲勾起嘴角，就這麼硬碰硬地接下了白靜萱的攻擊。

    白靜萱微微擡起頭，面上依然是一臉平靜，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但是那一對黃綠色的異色瞳，此時居然全都微微染上了血紅色：

    “真的？”

    言罷，強烈的魔力波動順着她與摩絲接觸的魔杖涌動起來。不知何時，八音盒奏響的樂曲已經變了旋律，白靜萱體內內斂的魔力波動開始變得無比狂暴。

    然後，白靜萱的魔力，在於摩絲極近的距離處炸開了。

    這不是什麼明智的做法，因爲白靜萱自已也沒有規避這種爆炸的手段。粗暴的把狂躁的魔力激發，縱然能夠在這種距離命中摩絲，但她自己也一定會受傷。

    只不過，預想之中兩敗俱傷的場面並沒有出現。

    因爲當白靜萱激發自己魔力的那一剎那，她所爆發出的所有魔力，就憑空消失了。

    “真的。”摩絲含笑點頭。

    然後，她隨意地擡起手，紫黑色的魔力在指尖凝聚成了一個點，輕輕地戳在了白靜萱的額頭上：“太調皮了，祭子。”

    白靜萱有些泛紅的雙眸爲止一縮。

    ——咚！

    沒有人能夠看清楚摩絲的魔力彈究竟何時被激發，更遑論躲避，僅僅一瞬之間，白靜萱就被魔力彈迎面擊中，直接被砸飛了出去。

    轟！

    被摩絲擊中的白靜萱就像天墜流星一般自高空中砸落，直接撞進了地面的建築物之中，連帶着一整座大樓都隨之崩塌。

    “小萱！”

    原本趴在林小璐肩膀上的摩可一下子就跳了下來，急忙向着下方的廢墟飛了過去。

    夏涼也眼睜睜地見證了整個過程，並非是她不想上去幫忙，而是實在太過短暫。僅僅數秒之中，戰局就從白靜萱衝上去變成了被打飛，變化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但還沒等她回頭去救白靜萱，她便感覺自己一直攔在林小璐身前的手被撥開了。

    再一看，林小璐也已經提着魔杖衝了出去。淺藍色的魔力軌跡幾乎與白靜萱被擊飛前的淺綠交纏在一起，兩人前赴後繼地向摩絲展開了攻勢。

    “都說了別衝動！她就是想要激怒你們！”

    夏涼擡頭，有些徒勞地對着林小璐的背影喊道，但顯然喚不回自己已經飛出去的同伴。短暫地抉擇後，只能也跟着林小璐衝了出去：

    “啊！真拿你們沒辦法！”

    而此時的林小璐已經顧不得夏涼說了什麼了。

    因爲就在她向摩絲發起攻擊的同時，摩絲就一同擡起了手，紫黑色的魔力再次在她的指尖匯聚，然後化作一道道波紋向着四周盪開。

    “危險！”

    跟在後方的夏涼旋即調用魔裝，將引離擋在了即將擊中林小璐的波紋之前，而還沒等她發動轉移魔力的能力，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就猛地作用在她的鏡面之上。

    喀嚓！

    魔裝的鏡面，直接被摩絲的術式擊碎了。

    “嗯哼！”

    魔裝的損傷讓夏涼頓時感覺腦袋一痛，悶哼出聲，就連周邊尚未受損的鏡面都變得虛幻了幾分。

    術式製造的波紋略作損耗便粉碎了夏涼的鏡子，餘下的威勢也是絲毫不減，繼續向林小璐擴散而去。

    林小璐渾然不懼。

    她周身的淺藍色魔力，在這種情況下陡然一變，於燃燒之中透出了些許銀白色。

    她渾身上下彷彿燃燒着銀白色的火焰一般，擡手一揮，白色的烈焰便於紫黑色的魔力波紋撞在一起，激烈的對撞後消散一空，但紫黑色的魔力也被削弱了不少。

    林小璐故技重施，再次揮動手中的魔杖，連着數道銀白烈焰的阻攔，終於把摩絲的術式攔了下來。

    然後，她擡手，烈焰化作了數十發魔力彈，於爆鳴聲之中向着摩絲打了過去。

    “白色的魔力？術式？不對……”

    摩絲的語氣之中帶着些許疑惑，伸手接住了一發銀白色的魔力彈，卻感覺手心頓時如同被燒着了一樣，整個手掌的皮膚都變得焦黑一片。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勾起嘴角，面上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神色：“居然是從來沒見過的性質？有趣。”

    在她感慨之時，林小璐仍未放棄自己的攻勢，銀白色的魔力在她的手中再一次凝聚，這一次，則是凝聚成了一把虛幻的烈焰長槍。

    她一言不發，死死地盯着不遠處的摩絲。

    對方臉上玩味的笑容讓她感覺心中莫名不安。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管攻擊能否奏效，她都不可能放棄這一次攻擊的機會，於是揮動手臂，便要把手裏的長槍扔出去。

    ——“別動手”。

    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讓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湛藍色的光輝於她的頭頂照耀而下，數不清的魔力絲線如流蘇道道垂落，一個身影不知何時擋在了她的面前。

    正是突然出現的這個人，叫停了林小璐的攻擊。

    不遠處的摩絲面上笑容更甚。

    身後的夏涼微微鬆了一口氣。

    林小璐則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那個人，有些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然後遲疑地開口：

    “……翠雀？”

    “嗯，所以別動手。”

    自粲然的湛藍色中回頭，翠雀看向林小璐，聲音有些溫和：

    “已經沒事了，讓我來。”

    這章算昨晚的，因爲寫了一版不滿意，刪了一大半，所以拖到今天中午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