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莫問江湖字數:3168更新時間:24/06/26 17:15:19
    素有“空中府邸”之美譽的道府第三號府主級飛舟在升龍府外的歸劍湖緩緩降落。

    張月鹿望着窗外連綿的陰雨,嘆了口氣。

    在馬上就要離職的最後這段時間,她還是決定爲南洋做一點實事,將南洋各國都跑了一遍,推動了不少實實在在的事情,簽訂了不少契約,結果一聲通知,讓張月鹿馬上來升龍府參加道府議事,張月鹿便不得不中斷行程,返回升龍府。

    這很有可能是張月鹿最後一次參加婆羅洲道府的道府議事。

    同行的祕書柯青青已經開始幫張月鹿收拾行李,張月鹿沒有動,望向窗外。

    天色昏暗,雨霧迷濛,歸劍湖的湖面上白茫茫一片。再加上窗玻璃上也掛滿了雨滴,景狀顯得十分模糊。

    這似乎不是一個好兆頭,也讓張月鹿的心情有些低沉。

    張月鹿不是第一天做道士,她當然知道婆羅洲道府的局勢並不太平,看似肅清了王、孫餘毒之後,形成了新的權力格局,不說鐵板一塊,也是內外團結,畢竟大多都是全真道之人。

    可實際上沒有那麼簡單,東華真人的人和姚家的人已經有了裂痕,不再像過去那樣親密無間,偏偏如今的掌府真人姚恕就是姚家的核心成員,這次突如其來的道府議事便是由姚恕親自主持。

    張月鹿心裏很清楚,隨着人事調整逐漸深入,有人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她,各種議論都有。很多人希望她一腳踏空,雖不能說是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但也是提前退出競爭。

    所以,張月鹿並沒有因爲這是最後一班崗就放鬆警惕,反而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比如這次議事,她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齊玄素爲什麼可以不緊不慢地收官?一杯清茶,三言兩語之間就定下了後續走向,因爲他聯合了最大的地頭蛇西道門,團結了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可張月鹿偏偏得罪了南洋的地頭蛇們,那麼很多事情就只能張月鹿獨自面對了。

    張月鹿在衆人的簇擁下走下飛舟,前來迎接的是蘭大真人的祕書,同時兼任社稷宮第一輔理,也是張月鹿的老部下,孫永楓。

    張月鹿與孫永楓略作客套寒暄,登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孫永楓也跟着上了張月鹿的馬車,顯然是有事要跟張月鹿彙報。

    張月鹿沒有阻攔,坐定之後,開門見山:“什麼事情?”

    孫永楓壓低了聲音:“張首席,北辰堂和風憲堂都來人了,說是聯合辦案。”

    “辦案?辦誰的案子?”張月鹿一驚,但面上還是保持着平靜。

    雨更大了,甚至還夾雜着電閃雷鳴,電光將車廂內幾人的臉色映得雪白,又轉瞬即逝。

    車廂外的天好似塌了,大雨如瓢潑,水柱連成水幕,彷彿是水世界——這也就是南洋,中原這會兒可沒有這麼大的雨。

    在低沉的雷聲中,孫永楓仍舊在說話,聲音不大,可一字一字卻要勝過外面的驚雷:“是謝教峯的案子。”

    張月鹿皺起眉頭:“怎麼是他?就算是謝教峯出事了,也該由我們道府處理,怎麼會牽涉到北辰堂和風憲堂?”

    孫永楓道:“有人直接拿着材料舉報到了玉京。”

    張月鹿直接問道:“知道是誰嗎?”

    孫永楓嘆了口氣,“據說是老謝的情人南宮夢,這個南宮夢也是道士,長袖善舞,人脈很廣,據說跟一些真人也能說得上話。”

    張月鹿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孫永楓接着說道:“這個南宮夢跟了老謝很多年,一直想要轉正,要個名分,老謝就一直拖着不給,於是兩人不知怎麼鬧翻了,南宮夢作爲枕邊人,掌握了老謝的很多……情況,威脅老謝說要去揭發老謝,老謝也是被逼急了,先一步讓人把南宮夢給拿下了。”

    張月鹿打斷問道:“這件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孫永楓道:“就在您離開獅子城開始南洋各國之行的第三天。”

    張月鹿的臉色有些陰沉,她竟是不知道這些事情,可是也沒辦法,一個人的時間有限,精力也有限,她過去忙得焦頭爛額,哪有時間去關心屬下的私生活,而且一個女上司打聽男下屬,也不像話。

    只是她沒想到,竟然有人給她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張月鹿示意孫永楓接着說。

    孫永楓道:“這個南宮夢是那種比較擅長鑽營的女道士,有幾個好友,雖然職位不高,但在玉京人脈很廣,與很多高品道士都有往來。”

    張月鹿面無表情。

    這種女道士從來不會少了,這也是女道士的優勢,天知道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道士,背後會牽扯出什麼大人物,說不定就是誰的後宮成員。

    “南宮夢留了個心眼,提前寫了一份血書,在她被抓的前一天,將這份血書和一些材料交給了她在玉京的一個好友,這個好友又幾經週轉把血書和材料送到了一位真人的手裏,最終由這位真人轉交到了風憲堂,驚動了風憲堂,才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孫永楓說完之後,悄然觀察着張月鹿的臉色。

    張月鹿陷入沉思之中。

    謝教峯有問題,那就嚴查謝教峯,她沒什麼意見,也不會包庇謝教峯。可她也沒有幼稚地認爲與自己無關。

    什麼叫幼稚?認爲切割了謝教峯,人家就會放過她;認爲人家單純來查謝教峯,這只是個巧合;認爲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一切與自己無關;這就是幼稚。

    什麼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張月鹿還是知道一點的。

    兩任婆羅洲道府首席副府主,都是謝教峯的直屬上司,出了這樣的事情,有沒有領導責任?有沒有失察的問題?這都可以查嘛。

    拔出蘿蔔帶出泥,如果謝教峯有經濟問題,那麼作爲直屬上司,有沒有利益往來?也可以查嘛!

    謝教峯落到人家的手裏,沒有問題也會整出一些問題。

    進可以打齊玄素,退可以打張月鹿。最好的結果是兩個全都打,在這個關鍵時期,讓兩人灰頭土臉。

    過去一直是張月鹿和齊玄素查人家,現在人家反過頭來查張月鹿和齊玄素了。這種感覺還是有些陌生。

    過了片刻,張月鹿問道:“舉報內容具體都是什麼?”

    孫永楓回答道:“現在還不知道,屬於專案組的機密,不過老謝紮根南洋多年,歷經兩位掌府真人和三位首席,又是在獅子城那麼個繁華地方,經濟上多半是不乾淨的,也許還會牽扯到更多的人。”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將天地間照得亮如白晝,許久之後,一個悶雷炸響了,轟隆隆地滾過天際。

    孫永楓接着說道:“我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說是從老謝家裏搜出了幾十萬太平錢,各種房產地契數不勝數。好像還與一些女人不清不楚,要我說,這也是某種常態了,只要不查,個個都是好人,可一旦要查,誰又能經得住呢?”

    張月鹿閉上了眼睛。

    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沒有冤枉了謝教峯,那麼問題就嚴重了。

    謝教峯竟然是這樣的人,她忙於跟老道士們鬥法,忙於推行新政,竟然忘了燈下黑的道理,疏忽了這一點,是她的責任,她不會推諉,也可以在議事上向道府做出檢討。

    只是她更要警惕後續的一系列變化,風是雨的頭,隨着這陣風而來的,還有針對她本人的狂風暴雨。

    張月鹿也明白,孫永楓過來說這些,必然是得到了蘭大真人的授意,蘭大真人還是站在她這邊的;孫永楓能知道這些情況,多半是徐教容的功勞,徐教容也是站在她這邊的。

    道府還沒有變了天。

    不過道府通知她回來議事,還是說明問題已經很嚴重了,蘭大真人和徐教容也沒有很好的辦法。

    現在要緊的不是任何莽撞的行動,而是冷靜。

    儘管問題很嚴重,但這把火終究是還沒燒到張月鹿的身上,更沒燒到齊玄素的身上。張月鹿不相信她一進議事堂的大門,就會有人來對她採取措施,還沒到那一步。

    只要還沒到事不可爲的地步,她仍然是婆羅洲道府的首席副府主,是婆羅洲道府中僅次於掌府大真人和掌府真人的第三號人物,也許還有能力組織一場防禦戰,打退敵人的進攻。

    其實仔細一想,這也在情理之中,該來的終究要來。而且選擇的時間十分巧妙,正是她離開獅子城的時候。如果她留在獅子城,拿下謝教峯必然無法瞞過她的眼睛,那她就有足夠的反應時間,而不會被打個措手不及。如今她在南洋各國跑了一遭,獅子城竟是換了人間。

    有什麼辦法呢?沒有辦法,樹欲靜而風不止。

    齊天淵說得好,想要謀國,得先學會謀身。想要與天鬥,先要學會與人鬥。

    張月鹿收拾心情,問道:“掌府真人現在是什麼態度?”

    孫永楓好像早就等着張月鹿如此一問了,立刻回答道:“掌府真人指出,對於這個案子的查處,必須在道府的直接領導下進行,若是涉及道府的其他高層成員,既要慎重,也不能怕這怕那,要一查到底。”

    張月鹿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

    姚恕的“既要也要”態度,讓她嗅到了危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