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背叛與回答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離人橫川字數:4235更新時間:24/06/26 17:03:20
    窄窄的一張紙條上,一共就寫了這五個字。

    字寫得很難看,到了根本看不出筆跡的地步,從第一筆就在顫抖,越寫越是潦草,最後那個逃字幾乎不成型,最後一筆幾乎飛起,拖出了長長的曳尾,後面再也沒有了,似乎寫字的人再也寫不出一筆來。jújíá?y.??m

    湯昭左看右看,死死盯着紙條,彷彿要把這五個字看到天荒地老。

    然後,他放下紙條,看到了茫然的江神逸。

    江神逸是憤怒的,也是茫然的,剛剛一瞬間砸了杯盤的是他,現在坐在桌上呆若木雞的也是他。

    此時此刻,很難用一種情緒形容心情。

    兩人對視良久,江神逸終於道:“什麼意思?”

    湯昭張了張口,最後只能重複道:“大師兄叛逃了。”

    江神逸聲音變得嘶啞:“什麼叫叛逃……怎麼算叛逃?大師兄要怎麼叛逃?”

    他連續重複了幾遍,湯昭知道他這話的意思——對於琢玉山莊來說,大師兄要怎麼做才算叛逃?

    琢玉山莊又不是軍隊,又不是什麼祕密組織,有什麼叛逃不叛逃的?

    當年二師兄和師父大吵一架,自行下山,一走數年不曾回來,薛閒雲現在提起他就是破口大罵,可是這樣難道算他叛逃嗎?

    大師兄和師父更是親如父子,就算爆發了什麼衝突,一怒跑了,哪怕說砸了些東西,甚至傷了人,最多師父也罵他一通,甚至開革出門,終究也提不上叛逃吧?

    他究竟做了什麼?

    江神逸目光微動,突然指着桌上的貓頭鷹道:“我想起來了!那是……大……石純青的貓頭鷹!”

    湯昭點點頭,一開始他也沒認出來,但看到那幾個字後就想起來了。那正是他們離開琢玉山莊時給石純青慶祝生日時,薛夜語送給師兄的禮物。

    當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江神逸有些急切,道:“它來幹什麼?送信嗎?單獨給你送信?信上寫的什麼?”

    薛夜語的信是給他們兩個的,而石純青這封信是給湯昭的。

    那貓頭鷹進來之後,直接找到湯昭,擺明是給湯昭的私信。

    而且,它放下信就不走了。之前湯昭以爲這猛禽是餓了,想要修整。但看到信之後突然醒悟——

    它不走,應該是石純青的命令,送完了信,就別回去了。

    或許是爲了防止追蹤,或許是表明,和琢玉山莊的一切,都要斷的乾乾淨淨。

    湯昭忍住心情起伏,強自鎮定地將細竹管打開,同樣掏出了一張紙條,一看之下陡然變色,伸手一捏,將紙條捏成一團,手指微微發抖。

    江神逸反而一怔,他發現湯昭已經出離的憤怒。

    湯昭生氣這不奇怪,江神逸也生氣,但他剛剛看到石純青叛逃那幾個字時,明明並沒有那麼生氣。

    到底石純青給他寫了什麼,讓他突然這麼生氣?

    石純青叛逃不給其他人寫信,唯獨寫給湯昭,難道還是有什麼不平事,專門來嘲諷他?

    江神逸生出幾分好奇,上前接過險些被湯昭揉碎的紙條,展開一看,發現是兩行字,乃是一副對聯:

    “十年辛苦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除此以外,沒頭沒尾,沒有落款。應該是石純青的筆跡——江神逸不認得石純青的字。

    這是……

    江神逸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道:“這是他的剖白嗎?他覺得山上太辛苦,付出太多,沒有人在意他,因此做出這等事來?”

    雖然江神逸之前沒有多想過,但這兩句話十分直白,不難理解。

    因爲覺得不公平,所以叛逃了嗎?

    有可能,但是……何至於此?!

    “是剖白,也是給我的回答。”

    湯昭回答了一句,仍是氣憤難平,想從桌上拿點什麼摔一下,可惜能摔得都被江神逸摔完了,只給他留下滿腹鬱氣。

    “那天過生日的時候,我給他寫過一副楹聯——”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他走的時候,專門又給了我回答。就是這兩句——可惡!”湯昭最終還是狠狠地錘了一下桌子,發出咚咚的聲音。

    江神逸疑惑道:“這不是祝福的好話嗎?說他付出必有回報,必然苦盡甘來,他爲什麼要專門回答你?難道說他覺得你站着說話不腰疼,不配勉勵他,所以才寫信來反駁你?等等——”

    他原地轉了半個圈,“不對,太古怪了。你們這一問一答,好像有別人不懂的默契。你們關係那麼好嗎?還是說……在山上的時候,你已經察覺到他有問題了?甚至有什麼猜測?”

    他越想越對,一伸手抓住了湯昭,道:“我猜的對不對?湯昭?!”

    湯昭和他四目相對,過了一會兒,輕輕點了下頭。

    江神逸大怒,把他狠狠一推,道:“你混蛋!你早猜到……爲什麼不告訴恩師?爲什麼不告訴我們?你和他一夥兒的嗎?”

    湯昭反問道:“誰說我沒告訴師父?我既然察覺了,爲什麼不告訴師父?”

    江神逸呆住了,道:“你都告訴恩師了?那怎麼還……”

    還弄成這個樣子?

    湯昭沒回答,道:“至於你們……我怎麼告訴你們?怎麼告訴其他的同門呢?我當時也只是察覺不對罷了。當時大師兄離開了一年,帶回來師父鑄劍用的珍貴材料‘苦寒之氣’。師父也分給了我一點兒。我去分析時,發現那苦寒之氣並不純粹,摻雜了一部分性質相近又南轅北轍的‘惡寒之氣’,如果師父不加甄別的用此氣鑄劍,一定會在最後關頭失敗的。”

    那天晚上他把苦寒之氣投入池水,仙女竟然上來兩次,第一次是爲苦寒之氣,第二次是爲惡寒之氣,從那時他就猜到了——石純青心思不對。

    其實再早一些,他難道就沒有發覺跡象嗎?

    時隔一年,石純青從北邊的涼州回來,居然被南邊靈州的百雄山盜追殺,這不奇怪嗎?一南一北,根本不同路,繞都很難繞過去,他的敵人怎麼會是百雄山?而且當時他身上只有苦寒之氣這味材料,雖然珍貴,但那是標準的鑄劍師材料,百雄山一夥兒盜匪,求的是富貴,要這些材料幹什麼?

    再者,說到處置被俘虜的百雄山盜賊時,石純青要將他們問也不問,全部殺死,急匆匆彷彿滅口。柳掌櫃並沒有直接全殺死,是想拷問一番,結果這羣盜匪居然紛紛自殺,這哪裏像盜匪?分明像是死士。

    這其中的牽扯,說都說不清。

    這還是有根有據的懷疑,若說沒根據的……從石純青回來的一言一行,湯昭都隱隱不安。

    可是,憑着些就能指證爲琢玉山莊任勞任怨二三十年的大師兄了嗎?

    別說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就算是惡寒之氣也大有狡辯餘地,就說是一時不小心,採集的材料不純,又或者遇到意外污染了,最多道個歉,又能怎麼樣呢?

    反而湯昭,別看他受兄姊寵愛,但如果和大師兄對峙,即使他有一些證據,只要不是鐵證,他是絕對不可能贏的。

    山莊如家族,一家人裏,誰有道理誰就能贏嗎?難道不是誰跟大家親厚誰贏嗎?

    本來湯昭是打算旁敲側擊,甚至走之前用書信給師父報警提醒一下的,但思慮再三,還是趁夜偷偷面見了師父,將自己所知和盤托出。直到他離開都沒有得到回覆。

    結果還是成了這樣。

    別看江神逸此時憤怒,如果之前湯昭拿着那些線索跟他一五一十的說出自己猜測,江神逸站在誰那一邊可真不一定。

    也只有此時此刻,他再跟師兄覆盤了。

    “其實大師兄從回來之後就很奇怪,他長吁短嘆,動不動就說自己天資不足、蹉跎年華,對天賦更高的師弟妹們滿是羨慕,鬱郁不得志之意溢於言表。這可能是他的真實感受,但再三提起,就像是下定這麼決心一般。”

    “是嗎……”江神逸皺起眉頭,深深回憶,其實石純青回山之後和他接觸很多,是他把受傷的石純青帶回山莊的,可是……那時候有不對嗎?

    湯昭正色道:“是的。當時沒發現他真的藏有禍心時,我以爲他只是心情鬱悶,心中有愁結不解,便生了個愚蠢的想法,是不是因爲我們太少關心大師兄了?他年復一年的照顧我們,教我們知識,送我們禮物,關心我們的生活,可是我們雖然尊敬他,但很少真的親近他。比如說……那天我跟他閒聊起花師妹的生日時,才知道他和花師妹同月生日。可是我從來不知道。我年年給花師妹過生日,從沒給他過過。”

    江神逸怔住,輕聲道:“這個想法……不愚蠢。我也不知道他的生日。我比你早上山好幾年,竟然從來沒想過問一問。我一點兒也不瞭解他。大師兄……對我來說就像父兄,我只覺得他是個好師兄,照顧我們,包容我們,幫助我們……”

    “可是——”江神逸突然憤然道:“他若真的覺得失望不平,自然因此厭煩我們,惱恨我們,疏遠我們,爲什麼要背叛恩師呢?”

    湯昭搖搖頭,石純青和薛閒雲的糾葛他怎麼知道呢?他只是按照心中愚蠢的想法,想盡力用愚蠢的方式補救,比如叫上大家一起,給師兄熱熱鬧鬧過個生日,大家圍着他祝福,給他送禮物,讓石純青知道,我們這些弟弟妹妹不是真的沒心沒肺,大家都喜愛你。

    又比如,送他那副楹聯,那不是勉勵的雞湯,而是提醒石純青,不管我們這些小的們如何忽視你,師父始終最看重你,他老人家心裏你是最重要的,誰也比不上。他對你這樣好,難道你們之間要出現後悔終身的遺憾嗎?

    然而最終,蠢辦法就是蠢辦法,它也許能遮掩一些瑕疵,卻不能使破鏡重圓。

    覆水難收!

    好在湯昭並非一根筋犯蠢,他終究選擇了正面提醒薛閒雲,就在他下山前的那個晚上,孤身一人進了攻玉館。

    結果嘛,饒是他說得委婉,薛閒雲暴跳如雷,一路追着他,湯昭只得連夜逃跑下山,讓老頭自己想明白。

    或許還是他太保守了。

    不管是雷霆手段還是動之以情,薛閒雲並沒有好好處理這件事,總之事情還是走到了今天。他本來不是個手段高明的人,不然親父子一樣的師徒何至於走到今日?

    誰知道他的處置是化解還是激發了矛盾?

    或者一開始就是無解的。

    “不知山上怎麼樣了……”湯昭想到這裏,只剩下擔憂,“別的事都先放下,咱們回山!”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彷彿對什麼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爲常。

    因爲這裏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麼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爲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爲兩個職業,一爲鎮守使,一爲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爲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羣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

    .jujiaz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