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清理者

    路麟城回到了他的辦公室。

    雖然這間辦公室裏堆滿了各種文件資料，各種複雜得令人頭昏眼花的數字、參數、圖形是這裏枯燥的主題，但他此時覺得這也要比那個家、去面對自己那個“兒子”時壓力要來得小。

    他從角落的冰箱裏翻出來伏特加和酒杯，繼續給自己一杯一杯地灌酒，似乎想用酒水按下內心的不安。

    “砰！”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喬薇尼衝了進來，神色不善。

    “明非他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路麟城沒有着急回答，而是將杯裏的酒水喝完，吐出一口渾濁的酒氣：“你還覺得他是你的兒子麼？”

    “他不是我兒子那誰是我兒子？！”喬薇尼的音調提高了幾分，顯然有些激動與生氣。

    “別再自己騙自己了，薇尼。”路麟城聲音低沉，“去年這時候你看了他的報告還在擔心他會不會因爲全校都知道自己暗戀女同學而因此有抑鬱甚至自殺傾向；你再看看他現在的樣子，鎮靜、冷酷、敏銳，面不改色地來到這裏，向我追問他察覺、他調查到的東西……你還覺得他是那個需要媽媽關懷、渴望家庭給他溫暖的孩子麼？”

    “母親扮演遊戲已經結束了，薇尼。”

    “……你打算對他怎麼樣？”喬薇尼冷着臉問。

    “我已經向委員會提交最終處理方案，既然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特殊性，那我就給出問題的答案，讓他正視真正的自己。”路麟城給自己倒酒，“在此之前，先安撫他，讓他儘可能地放鬆。”

    喬薇尼低下頭，雙拳攥得死死的，沉聲說道：“他只是變得更加成熟冷靜，他仍然是個好孩子。”

    “這不是你說了算。”

    “你在害怕他對麼？路麟城。從你見到他那一刻起，你就變得很不安。”她擡起頭凝視男人的雙眼，“你爲什麼要害怕自己的兒子？”

    “……那是因爲我不像你一樣，被無謂的感情影響、支配。”路麟城語氣微微一頓，又灌了一杯伏特加，“我比誰都更清楚他來源於何處，這關乎到整個避風港，甚至是整個世界的安危。”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喬薇尼話音未落，一道身段窈窕的身影走進了房間，她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

    “委員會全體委員同意執行方案，並開放了‘最終聖所’通行權。”穿着白襯衫和黑色包臀裙的年輕女人用輕柔的聲音彙報說。

    “辛苦你了，娜塔莎。”路麟城像是喝醉了，眼神有些迷離。

    喬薇尼轉身就走，一句話也不想多說，路麟城在背後補充了一句“不要做節外生枝的事情”好像都沒聽見一樣。

    名叫娜塔莎的年輕助理在後邊輕輕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她說我害怕……我怎麼會害怕呢？”路麟城有些迷離的眸子看向辦公桌堆積着文件的角落裏，那裏擺放有一個相框，照片是他們一家三口的模樣，跟“家”裏那個相框的照片是同一張。儘管這張照片是合成的，但他還是會想起那段時光，僞裝成一個落魄的知識份子和喬薇尼生活在那個不起眼的小城市，當着那個孩子眼中普普通通但珍貴的父母。

    有時候他也會失態，孩子上小學時開家長會時其他家長在他面前耀武揚威說着自己家多麼多麼地好開什麼好車接孩子上下學給孩子買什麼買什麼……這時他就衝動得想要拋掉僞裝展現出自己耀眼的卡塞爾學院精英的身份，他們所說的一切根本微不足道；

    但他不能，只能繼續裝成那副落魄研究員的模樣安慰成績差懷疑人生的低落小孩，順帶買上兩條烤熱狗在回家的路上偷吃完，那個在孩子不知道的世界裏閃耀如同寶石般亮眼的女人在家裏卻穿着五塊錢一雙的地攤拖鞋風風火火地給他倆做飯。

    一時間，路麟城的眼眸短暫地恢復了些許明亮。喬薇尼說得對，他爲什麼會懼怕自己的兒子呢？原本懦弱膽小的孩子成長得堅強可靠，這不是每個做父母的都願意看到的麼？

    他要起身，想要回家跟那個變得有些陌生的孩子道歉，說爸爸也愛你……

    但被娜塔莎輕輕按回了座位上，他的眼神重新變得迷離。

    看着眼前年輕貌美身材妖嬈的助理，來自人類最原始本能慾望化作火焰自心頭升起，將他先前心裏所想的一切全部焚燒成灰燼。

    娜塔莎撫摸他的臉龐，含情脈脈地柔聲說道：“你需要放鬆一些，祕書長。”

    這是委員會安排在他身邊的女人，旨在優秀的基因相互結合繁衍出更加優秀的子嗣，在這個要對抗世界末日、與外面世界隔絕千年自給自足的小世界裏格外重要——路麟城很清楚這一點，喬薇尼是他最重要的女人，娜塔莎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情人，純粹的肉體交流並不能改變這一點。

    慾望的火焰愈燒愈旺，路麟城雙眸染上了迷離的粉色，他喘着粗氣娜塔莎抱在辦公桌上，粗暴地撕開了她的襯衫與黑色包臀裙，美貌的助理祕書嘴角噙着莫名的微笑，主動去迎合着他。

    ……

    “電腦是局域網，沒法跟外邊建立起鏈接，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接收外邊信息的。我試着看能不能黑掉系統，不過得花費很長時間……”

    芬格爾沒有閒着，搗鼓着屋子裏的電腦，“噼裏啪啦”地在鍵盤上一頓敲敲打打；路明非坐在沙發上，養精蓄銳。

    就在這時，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了，芬格爾趕忙切到遊戲界面——這臺電腦上居然裝有路明非以前最愛玩的遊戲《星際爭霸》。

    喬薇尼進屋之後立即四下掃視，看見路明非還在時才鬆了口氣，她關上房門，神色嚴肅。

    “發生什麼事了麼，媽媽。”路明非冷靜地問道，視線移向窗外，有那麼一瞬間金色染上了他的瞳眸。

    “趕緊做準備，我得帶你們離開這裏，跑得越遠越好。”喬薇尼從儲藏櫃拿出一口黑色的皮箱來，輸入密碼打開箱子裏面是一把粗獷的重型手槍，1990年柯爾特公司生產的“巨蟒”左輪，槍管下的凹槽裏排列有整齊的兩排火紅色子彈。

    “我沒打算離開，媽媽。我來這裏就是爲了尋找答案的。”路明非按住了母親隱約有些顫抖的手掌，“而且如果有東西想傷害你，那就得先經過我或者芬格爾兄弟。”

    “別在乎什麼答案了，這裏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那老爹也是純廢物一個，靠不住的！”喬薇尼憤憤地道，“臭小子去卡塞爾不到一年就牛逼哄哄了是吧！趕緊給我鬆手！”

    她這才發現兒子力氣出奇地大，自己居然沒法掙脫，無奈之下她只能看着臉色平靜的兒子服軟道：

    “好好好，乖兒子你想問什麼趕緊問，問完咱娘倆趕緊閃人。”

    路明非簡潔地將先前面對路麟城的問題重新複述了一遍，喬薇尼的臉色也從一開始的不耐煩轉變爲不敢置信的震驚：

    “這是你自個是查到的？還是昂熱他多少給你透露了點線索？”

    “所以媽媽你能給我答案？”

    “你總在乎這些幹什麼！你只要知道老媽愛你你是老媽最自豪的兒子不就完了麼！”喬薇尼又惱怒起來。

    “這對我很重要，我需要搞清楚我這具身體的起源以及與那個路鳴澤的關係。”路明非搖頭，不認可這種回答。

    “行行行，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東西，但我知道的也並不多，”喬薇尼好像是被搞得有些焦頭爛額了，“你說的那個路鳴澤，其實是一個力量強大疑似龍王的不明物種，他身受重傷被我們捕獲，就被封印在這座避風港基地裏，包括這片尼伯龍根都是圍繞他才得以被建立起來。”

    “當初老媽生你的時候就在這鬼地方，可能是因爲你老爹參與捕獲他的過程中出了主要力量，所以懷恨在心通過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超自然力量寄生在你的體內妄圖以後有一天能夠佔據你的身體成爲新的主人，因此連帶着他本身的部分記憶也對你產生了些許影響，你才會誤認爲你自己會是他，曾以他的視角經歷過某些事情。我知道的已經說完了，能放手了嗎我的乖兒子？”

    路明非默不作聲地聽完了，側頭看向了一旁也在聽戲的芬格爾。

    “額……我怎麼感覺這劇情有點熟悉呢？”芬格爾也聽出了不對，一臉狐疑地撓了撓頭，“那個被封印在這裏的物種是不是長着九條尾巴？”

    ……

    辦公室裏有電話聲叮鈴鈴地響起。

    路麟城短暫地離開了桌上那具白皙嬌嫩的肉體，撿起地上的眼鏡，踩着散落一地的文件紙，走到房間角落聽起了那部覆蓋有一層灰塵的電話。

    他抓起聽筒放到耳邊，但只是沉默。

    “數十年未曾聯繫卻在這種時候打斷了你，我真的很抱歉。”電話裏另一頭的男人說道。

    “……所以，他是你透露消息專門送過來的？”路麟城說。

    “是啊，”男人嘆了口氣，“畢竟總得有人過來清點和清理倒閉公司的財產。相信我，絕對沒有比‘你兒子’更適合的人選了。”

    在路麟城身後，赤裸着完美胴體的娜塔莎從桌上坐起，雙眸充斥着迷離的粉，似乎想要看穿電話裏另一頭的人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