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追問

    路麟城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緊盯着芬格爾，似乎沒能想到從一個“頹廢”的留級生嘴裏會冒出這樣一個詞彙來。

    “末日派？什麼末日派？”路明非眉頭皺起，說實話這名字聽起來很像是那些崇拜混沌的異端教派。

    “在Eva的殘存資料裏有提到過這樣一派人，他們認爲隨龍族的甦醒末日也即將降臨，世界會被毀滅，龍類或者是高階混血種的時代將會新生，而人類無力反抗、也不值得去被拯救，祕黨對抗龍族的行爲只是徒勞無功的犧牲。相信這個理論的人就離開了祕黨，祕黨稱呼他們爲末日派……”

    考慮到自家團長似乎對某個詞彙格外的敏感甚至還有一定的PTSD症狀，後面那句“也將他們定爲祕黨叛徒”的話芬格爾沒敢說出來。

    “真是一羣懦夫。”路明非冷漠直白地做出了自己的評價，毫不掩飾對所謂末日派的鄙視，“所以這就是你們在這建立基地的核心原因？”

    如果是整顆星球淪陷，這個基地是用作保存人類最後火種的堡壘和藏身點，那路明非也許會讚許他們勇氣可嘉；

    然而如今地球仍處於和平之中，祕黨、卡塞爾學院處理異端和異形的手段雖然有些兒戲不夠成熟，但也是實打實去流血犧牲對抗龍類和死侍保護人類的和平，這羣末日派卻早早就在最北端的尼伯龍根裏隱藏建立起這樣一座基地……

    路明非曾見證過無數凡人衛兵依靠自己鋼鐵般的勇氣與忠誠去對抗黑暗銀河裏各種恐怖的牛鬼蛇神，因此很難對他們有正面的評價。

    但至少從現在看來，他們不是什麼異端邪教，被混沌蠱惑背叛人類的叛徒……當然也有可能只是暫時的，路明非已經確定有兩頭惡魔就隱藏在這片尼伯龍根空間內，這座居住着人類的基地隨時都有可能會被引爆成混亂的風暴中心。

    路麟城沒有生氣，語氣平淡：“我說過，這是最糟糕的打算，也總得有人爲那一天提前準備。”

    “那準備得可真夠早的，”路明非冷聲說道，“而且那一天不會到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將那些異形逐個逐個地揪出來，全部淨化掉。”

    “看來昂熱那老瘋子給你灌輸了不少主戰派的復仇理論？說實話你這種年紀的中二少年最吃這套。”路麟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說實話兒子，你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幾乎都要認不出你來了。”

    “無論發生什麼變化，我都是路明非；至於是不是你的兒子……”路明非將杯子裏寡淡的酒水喝完，凝視着路麟城，“這也是我接下來要問你的問題。”

    “我這具身體在生理層面上，屬於是你和我媽媽相結合誕下的子嗣麼？”

    “這是什麼問題！？你是在懷疑你不是我和喬薇尼親生的？”路麟城臉色嚴肅，“我很遺憾你對我失去了家人的信任，我能認爲這是昂熱那老家夥對你洗腦的後果麼？”

    “不關昂熱校長的事。相反，他給我講述過媽媽在生育之前你頂着祕黨領導層的刁難和恐慌堅定不移地陪在她的身邊，也講述過我爺爺的爺爺路山彥的故事。”路明非搖了搖頭，“本來我應該先詢問他的，但他身受重傷還在恢復期，所以我就自己過來追問清楚尋找答案。”

    “首先是δ計劃，這個蘇聯制定的祕密計劃旨在培養出可靠的超級戰士，計劃的執行基地位於黑天鵝港，首席執行科學家榮格.馮.赫爾佐格通過研究混血種試圖研究這一計劃；而我在那裏找到了一份屬於我的檔案，我在黑天鵝港裏被稱爲‘零號’，赫爾佐格在‘我’的身體上進行了大量的基因實驗；”

    路明非腦海回憶起在那段真實幻境中，自己遊離於無人的黑天鵝港的時間，那個時候黑天鵝港還沒被摧毀，還有大量完善的資料檔案可供閱讀。不過他不是什麼生物賢者，在一堆複雜的數字、化學符號組成的公式報告裏，他選擇了比較容易閱讀的檔案記錄。

    “其次是‘我’的克隆體，也許是因爲我軀體的特殊性，隱藏在幕後所謂的暗面君主異形通過克隆這種褻瀆的技術複製了我的身體，雖然我不清楚還有多少我的克隆體存在，但我確確實實地毀滅掉了其中的一具。”

    “最後，是路鳴澤。在我體內寄宿着這樣一個用我堂弟名字稱呼我爲哥哥的未知精神體，但他卻又擁有能夠影響現實的強大力量，在更加偉大的意志介入之前，這個精神體明確表現出想要與我進行所謂‘交易’，他能實現我的任何願望，而代價是四分之一的靈魂。而在一位黑天鵝港的倖存者口述中，他似乎才是真正的零號，而我身上只是存在着他的影子。”

    “作爲這具身體的父親，你能夠給予我的這些問題明確的答案麼？”

    路麟城注視着眼前的青年，從他口中敘述的那些簡潔話語裏，有的蘊藏着巨大、爆炸性的信息，有的聽起來像是應該被徹底銷燬的絕密檔案裏的內容，有的……像是精神分裂患者的中二臆測。

    但對方從始至終都冷靜得如同一塊風雪中沉寂的精鋼，沒有任何感情波動，路麟城能夠感覺到路明非內斂了自己強大的氣場，那是從屍山血海、從槍林彈雨、從生死殺伐中淬鍊而出屬於真正戰士的光環，不是依靠僞裝、扮演或者自我催眠幻想就能有的東西。

    房間裏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對於縮在椅子角落安靜吃瓜的芬格爾來說確實如此，感覺就好像去朋友家玩結果朋友正跟家裏鬧矛盾吵架一樣。

    這種沉默持續了大概四分鐘，路麟城沒有回答路明非的問題，就給自己倒上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直到酒瓶見底，他才一言不發地起身朝門口走去。

    “如果你不能或不願意回答的話，那我就自己去找答案。”路明非平靜地看着他的背影。

    “別那麼心急，兒子，”路麟城回頭過來，他的模樣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吐出一口濃重的酒氣，“比起我蒼白的回答，問題的答案還是由你親眼來見證更好。說實話，這次父子見面比我以往想象中的溫馨畫面完全不同。”

    “好的。”路明非平靜地點頭，似乎沒有聽到路麟城後面所說的話。

    在路麟城離開後，房間裏又只剩下路明非和芬格爾兩人。

    “好吧，如果硬要看家庭劇我還是更喜歡看閤家歡大團圓再包個餃子的那種……團長您大老遠跑到這上演這一出家庭矛盾的戲碼讓我很尷尬啊！”芬格爾低聲吐槽。

    “我來這就不是爲了家庭團聚，而是搞清楚我是誰，而且跟帝皇陛下拯救人類的偉大宏圖與征程相比，我不應該拘泥於家庭的溫情……”路明非語氣頓了頓，想起了喬薇尼那張關心自己的臉龐，“如果我真是他們的孩子，我自然會保護好他們不受侵害。”

    “那……我是說如果，如果不是呢？”芬格爾試探性地問道。

    “保護人類同樣是我們的職責。比起關心我的家庭，你還是養精蓄銳做好戰鬥的準備吧，芬格爾兄弟。我能感覺到惡魔在蠢蠢欲動了。”

    路明非心有所感地走向窗前，雙眸重新染上金色的光輝，在窗外這座覆蓋着白雪的避風港裏，有那麼一縷怪異的粉色光芒像是細長的飄帶般在隨風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