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底龍宮

    第二次下潛的人足足有六個，看上去就像是組團參加某個安全無害的水下遺蹟參觀活動。

    尤其是曼斯教授，他的潛水服有些特殊，在腹部位置有一個凸出的硬質透明材料圓艙，裏面是那個被稱爲“鑰匙”的嬰兒，有額外的輸氧管道確保這個圓艙有充足的空氣。

    “要帶這麼小的孩子下去？”路明非微微皺眉。

    相比其他正在穿戴各種潛水裝備的人，他只需要帶上自己的劍刃即可。

    “他是行動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曼斯教授在助手塞爾瑪的幫助下掛好壓縮氧氣瓶，“下去你就知道了。”

    “教授你看上去像是一隻潛水的袋鼠。”葉勝開玩笑道，拍了拍圓艙去逗那個嬰兒。

    “那你像一隻跑我這裏來偷小袋鼠的狐狸！準備好，我們必須爭分奪秒！”

    “噗通——”

    葉勝、酒德亞紀、李吟星和曼斯教授接連落入湍急的江水中，依靠加重塊快速下潛；路明非最後一個下水，在落水的瞬間魚符咒自主激活，名爲“方舟”的言靈領域覆蓋在他的身上，水體帶來的浮力壓力阻力統統消失不見，就像是在做着自由落體運動，但又能掌握自己運動的方向與速度。

    “他就像是漫畫裏的‘海王’。”

    曼斯教授看着那道俯衝而下的激涌水流，總算能明白葉勝之前所說“S級像是一顆魚雷俯衝而下”是什麼意思了。

    “有他陪同我們參加任務，我安全感簡直不要太滿，”葉勝笑着說，他又看向了酒德亞紀，“說實話要是我們再晚讀幾年的話我還擔心你會被他吸引去追求他，我自認爭不過這種級別的對手。”

    “他的樣子……看上去不像喜歡女生。”亞紀小聲說。

    “難道他喜歡男生？那這樣的話我不介意以身相許去報答他的救命之恩。”葉勝哈哈一笑。

    “我喜歡女生，亞紀姐姐有沒有興趣跟着本小姐啊~”

    李吟星划動腳蹼湊了過來，笑吟吟地湊到了兩人的中間。

    “李小姐，你們這邊難道不會感覺惋惜麼？路明非這種血統和天賦的大才被祕黨招攬……這已經算得上是嚴重的人才流失吧？”

    酒德亞紀禮貌地轉移了話題。

    “流就流唄，在我們這就算齊格飛來了也得給那羣老不死的敬個酒下個跪……開個玩笑，”李吟星滿不在乎地說，“那羣固步自封的老不死們很看重宗族族姓，從不與普通人聯姻結合，而正統又不存在路明非的‘路氏’……不過他要是願意入贅某個正統氏族的話，那我估計搶他的氏族會打得頭破血流。”

    “閒聊時間該結束了。葉勝，亞紀，準備進入通道。”

    曼斯教授提醒道。他腹部圓艙的那個嬰兒目睹這種環境後不僅沒有哭喊，反而還好奇地轉頭四顧，瞳孔中流動着淡金色的微光。

    那道通往白帝城的“盜洞”靜靜地躺在水底下，路明非在一側平靜地站立着，似乎早已等候多時。

    看到他們過來後，他背負着大劍一馬當先地衝入了那漆黑的洞窟中。

    “真可靠啊。”葉勝輕聲感嘆，打開探照燈順着路明非那水流進入洞窟。

    十多米的距離放在地面上也就跟從學院宿舍陽臺走到門口差不多，但在這水下漆黑不算寬闊的壓抑環境裏，這段距離顯得有些漫長。

    “天啊。”

    探照燈的光芒迷失在了幽綠色的水裏，從壓抑漆黑洞口裏鑽出到這片水下一百米深度的巨大水域的衆人目睹到了令人震撼的景象。

    在他們的視界之內矗立着一面青銅巨牆，它向着四面八方像是永無止境般的延伸至視線所不能及的黑暗之中，就好像沒有邊界一般。

    無限大。

    這樣的場景本該在夢中或者是巨物恐懼症的藝術構圖裏出現，人類的渺小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白帝城……就跟傳說中他在北歐冰雪上鑄造的那座青銅之城一樣，”曼斯教授神色震撼，“我們發現了龍王的宮殿，這成就對混血種來說不亞於人類登上了月球。”

    路明非則毫無感覺，畢竟他連質量和大小能夠引發行星地心牽引現象的超巨型星堡都親眼見過。不過他對此還算滿意，軍團的軍工廠就該是這種規模才對，聖血館地下一層的實驗室未免太過寒酸。

    而對於那些引死侍過來襲擊他們的人，路明非已經將對方定爲異端，他是不容許任何異端對這座鍊金城市有任何想法的。

    “現在我們要在月球上邁出第一步了。”

    曼斯教授遊向了青銅牆壁，其他四人緊跟而上，而在他們貼近牆壁時，水流發生了微妙的變動。

    “白帝城被激活了？”曼斯教授也察覺到了這變化，神色一緊。

    “不，你看牆上，多了個東西。”李吟星提醒，她也沒有流露出過多的震驚情緒，而是在仔細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果然，他們面前的青銅牆壁某一處正在發生變化，只不過跟其巨大的主體比起來有些微不足道。

    青銅牆上浮現出了一張凸起的人臉，嘴裏咬着一根燃燒的木柴，火焰狀的圖案包圍着它，它彷彿也因此表情變得扭曲而痛苦，鋒利的牙齒咬着木柴不肯鬆口。

    “這座城市……察覺到了我們的到來？”葉勝低聲說。

    “不愧是龍族鍊金術的最高成就和體現……這東西應該就是寄宿着活靈的‘門鎖’。現在只希望‘所羅門的小鑰匙’還能夠幫助我們開啓一道通往城市內部的小門。靠近一點。”

    曼斯教授伸手按在青銅牆壁上，閉上眼睛低聲吟誦，像是在歌唱又像是在咆哮，磅礴響亮的音節透過氧氣面罩在水中迴盪開來。

    言靈.無塵之地。

    圍繞着曼斯的江水旋轉起來，一個透明的水殼以他爲中心迅速地向外擴大。

    直徑數米的球形空間裏，水被強行排開，渦流圍繞着他們高速地旋轉，酒德亞紀迅速幫忙扯開曼斯教授身後氧氣瓶的管子，泄露出的高壓氧氣飛速填補這個水泡的空間。

    在無塵之地的領域影響下，他們居然能夠憑空站立在空氣中。

    “接下來就靠你了，寶貝。”雙眸綻放金芒的曼斯教授小心翼翼地從潛水服腹部的圓艙中抱出了嬰兒。

    這個黃金瞳的寶寶看起來只有幾個月大小，肥嘟嘟的臉上還叼着一個奶嘴，穿着印有奶牛圖案的連體嬰兒服，腦袋上還只有些稀稀疏疏的胎毛。

    可就是這樣一個孩子，他挺直腰背，臉上的神色肅穆得像是個在舉行彌撒的神父。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嬌嫩的手指點在青銅人臉眉心凸起的鋒銳處，鮮紅的血液從皮膚破裂的位置流出。

    低沉好似巨鍾轟鳴的音節正從這個孩子的嘴裏涌出，下一秒，這張宛如青銅雕塑的臉像是活了過來，露出一種欣喜的神色並張開大嘴似乎想要吸食更多的血液，好在曼斯教授迅速果斷地將孩子抱了回來。

    青銅牆壁後方深處響起了沉重的轟鳴聲，就好像機械引擎在運轉，一個直徑約有一米的圓形洞口突兀地出現在整體無痕的牆壁上，洞口內部上下都是鋒利的青銅尖齒，看上去就像是一張蠕蟲的巨口，令人心生畏懼。

    路明非只是覺得這種開門方式有些褻瀆，這是異端信徒才會使用的獻祭方式。

    “這是言靈麼？言靈.鑰匙？”葉勝輕聲問。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一種‘血源刻印’，”曼斯教授正拿着止血繃帶小心地層層裹在嬰兒流血的小指頭上，“通過遺傳獲得的能力，而非後天覺醒的言靈。這個小寶貝能通過鮮血無視其製造者規定的權限獲得其控制權，當然僅限於鍊金物品，你想抱着這個寶貝去開銀行保險庫是不可能成功的。”

    “好了，我要解除言靈了，通道灌水後你們就能游進去，”曼斯將嬰兒放回自己腹部的圓艙內密封好，亞紀在一旁幫他把輸氣管接到新的氣瓶上，“進去之後隨機應變，因爲另外一夥可能存在的勢力干涉，你們除了要小心死侍以外，還要小心來自人類的襲擊。兩個小時後——如果摩尼亞赫號沒有特殊情況，我會再帶着寶寶下來給你們開門。”

    “明白。”

    無塵之地的領域解除，巨大的空氣球一瞬間碎裂爲無數的泡沫，急速向着上方升起，洶涌而來的水體撞得幾人身形不穩。

    路明非沒有多言，俯下身子就準備從這個令人不適的洞口進去，可隨即這個洞口瞬間就消失不見，恢復成原本整體無痕的牆壁模樣。

    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看向了不遠處那個牆壁上的凸起人臉，考慮是否要用阿斯塔特慣用的更加“高效”的開門方式。

    “教授！門又關上了！”葉勝趕緊通過通訊系統叫住了準備轉身離開的曼斯教授。

    “這是什麼情況？”曼斯教授瞪大了眼睛，這樣的情況是他沒有想到的，“小寶貝的能力失靈了？”

    就在他想要發動言靈再走一次開門程序時，這座巨大的青銅城內又響起了沉重的轟鳴聲，一個新的入口打開了。

    原先那好似蠕蟲大嘴一般的醜陋洞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出現了一座高大莊重的實榻大門，青銅門板上雕繪有無數繁奧花紋與繪雕，格調瞬間就提升了無數倍。

    大門緩緩向內兩邊打開，但卻沒有引發水流的變化，一切都是那麼地平靜；在大門後方的巨大長廊內，一盞又一盞的長明燈亮起，映亮了提着它們的一座座作俯首姿態的青銅雕塑，就好像是在歡迎主人的歸來。

    “看樣子……我們是收到了諾頓殿下的邀請函？”酒德亞紀看着這震撼的一幕，低聲說道。

    “不是‘我們’……也許是他。”葉勝的目光落在了停留在大門前的那道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