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虎川一生，民川一笑

    “雲島……美麗、繁華。”

    一名年輕人眼睛上纏着繃帶，拿着一根柺杖緩緩從客船上走下，嘴中發出驚豔的呢喃之聲。

    一笑，這是他的名字。

    他從十六歲開始就開始了自己的旅行，如今二十二歲，他似乎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理想中的世界。

    “有點後悔了啊，這雙眼睛，真想親眼看看這座美麗的城市，而不是去用心看，用心想。”

    自言自語着，他踏上了雲島的土地。

    踩在雲上，並沒有感覺到與土地相似的夯實感，反而如同軟綿綿的蹦牀一樣，感覺能夠一蹦三尺高。

    遠方也有孩童將雲島當做蹦牀玩鬧，只能說不愧是傳言中奇蹟一般的島嶼嘛？

    只是剛剛接觸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神奇。

    用柺杖行走着，突然，一笑碰到了比較堅硬的……雲？走在上方的感覺與走在泥土上無異。

    以心去看，大部分的人來往在這條路上，它寬大，它筆直。

    “額，你好，需要幫助嗎？”

    一名身披海軍正義大衣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在一笑的視角裏，他就是個披了一件披風的時髦青年。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對方要無緣無故的幫助自己，但一笑還是笑着答應道：

    “謝謝！我想要去最近的賭場，你知道在哪嘛？”

    “賭場？雲島沒有賭場，羅斯先生可是明令禁止開設這種東西的，說是會危害納斯達克家族的懵懂少年，也會讓雲島的風氣逐漸變壞，現在這樣子挺好的。”

    青年很有耐心的解釋着，一邊攙扶起一笑的臂膀，一邊帶着他往前走去：

    “如果你真想試着打發時間的話，我可以帶你去聽一聽報紙，雲島的酒館或者飯店裏有專門的說報先生。”

    “可以，麻煩了，還不知你的名字呢，好心人。如果不嫌棄的話，你可以稱呼我爲一笑，一位漂泊在外、居無定所的瞎子。”

    一笑微笑着點了點頭。

    專門的說報先生？可真有趣啊，自從他自瞎雙眼後，可就很久都沒有讀報了呢。

    他那天生就強大的見聞色只能讓他看清世界的輪廓，能夠讓他察覺周圍人的各種情緒。

    在他如今的感知中，除了一些憤怒之外，許多人都是平和的、善良的，唯有很小一部分別有所圖的傢伙。

    “看”那穿着與行動，似乎並不是本地人呢。

    “一笑？真是有趣的名字呢，我叫科裏南，是一名被羅斯先生收養的幸運孤兒，如今是一名光榮的海軍少校。”

    科裏南懷着高興的心情如是說。

    他是剛剛回來休假的，沒想到能遇到一位有趣的盲人，還能夠幫助到他，這讓他倍感高興。

    因爲，他也走在了羅斯先生的道路上，善良且無私，不視弱小而忽，不視殘疾而嫌，不視善小而不爲。

    “羅斯啊，傳聞中那個東海的父親？他的善舉善行我早有耳聞，所以不遠千里來雲島想要見識見識。”

    行走在道路上，一笑很愉快的閒聊着，將自己的目的透露給了這位納斯達克家族的成員。

    科裏南笑了笑。

    羅斯先生的事蹟能被大家所認可，所讚賞，這讓他無比開心，像是這些事蹟都是他做到一樣，得到了他人的認同，一時間，他的話滔滔不絕：

    “摩爾岡斯那鳥人就是瞎傳！不過他說的也很有道理就是了，一笑先生要是願意的話，我還可以抽空帶你去周邊的島嶼逛逛。

    自從亞拓少爺給家族賺了大錢後，羅斯先生就一直在東海興建孤兒院，並且自掏腰包購買物資，有時候還會派人去義務教導呢！”

    “不過這項舉措雖然好，但是非常麻煩，不少人寧願拋棄自己的孩子都不願意嘗試繼續扶養，導致原本預估的孤兒數量上漲了數倍不止呢。

    要我說啊，羅斯先生就是善良的一點兒眉目都沒有，還不如挑選孤兒培養成治安官，讓他們在各個島嶼上挑選真正的孤兒挨個領養。

    畢竟，對於咱們來講，真正的孤兒一眼就能看出來！”

    一說到這個科裏南就來氣，作爲經常在東海這一片巡視的海軍，他可是不止一次看見有人將自己的孩子故意拋棄，然後丟到納斯達克孤兒院中。

    他每次都想去阻止，可是……

    看着那些父母無所謂的神情，再看看他們本就殘破不堪的家。

    就算真說了，或許也無濟於事吧？畢竟他不可能一直待在一個地方，強制將孩子送還回去，說不定還會遭到故意虐待之類的。

    這種事情，是真正發生過在他眼前的！

    人性的醜惡在善良面前往往可以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深邃光芒！

    “不過這也是我發發牢騷而已，你別放在心上，這個話題有點沉重了，下一個吧，比如咱雲島的特色教育怎麼樣？”

    科裏南的話語滔滔不絕，而一笑也是一位合格的聆聽者。

    從【泛商業區】到【遊樂園】再到【居民區】。

    一路上，兩人邊走邊聊，但大部分時間都是由科裏南開口，只有部分比較關鍵的地方一笑才會插嘴。

    而一邊聆聽着，一笑也在用自己的見聞色看着繁華的雲島。

    數年的完善，讓它已經徹底成了一座繁華且別具特色的城市。

    外圍的泛商業區有着來自四海的商人亦或者本地人做的小買賣。

    數個港口建立，來來往往的遊客不絕，每一個在親眼見到雲島後都會發出自內心深處的感慨。

    再往後，遊樂園的遊樂設施林立，匯聚了幾乎四海與偉大航路所有遊樂設施的精髓。

    摩天輪、雲霄飛車、旋轉木馬、牛仔射擊、碰碰茶杯、鬼屋等等。

    還有雲島極具特色的雲海泳池小樂園，裏面有不少穿着清涼的小姐姐，由於海雲的緣故，讓他們穿着泳衣的模樣若隱若現。

    以及雲泥沙盤，你甚至可以在上面使用軟軟的【加工雲】製作一個戰場模型，雕刻屬於自己的藝術進行展示。

    雲的可塑性讓雲泥沙盤受到了許多藝術家的追捧，所以經常可以在小孩子最熱鬧的地方看到一羣老頭子或中年人爭吵藝術理念。

    ………

    來到居民區，一笑對於這裏的評價很一般，與絕大多數王國的村鎮亦或者外城區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也是值得他側目的，便是每一位民衆心中的滿足、歡樂與寧靜。

    “前面就到酒館了，我請你喝一杯吧。”

    科裏南如今已經與一笑勾肩搭背起來，短短時間內似乎就成了好兄弟一般。

    “破費了，但有些遺憾，我不能喝酒。”

    話落，一笑指了指自己被繃帶纏繞着的雙眼。

    這推辭的話語並沒有讓科裏南感到掃興，只是覺得非常尷尬，的確，酒精對於大腦的刺激很強，而一笑的眼睛明顯是傷瞎的。

    剛剛的話語屬實是有些沒過腦子了，他趕忙道：

    “那就喝茶吧，酒館裏有一些普通的茶，等你眼傷好了我再帶你喝酒！”

    “謝謝。”

    說着，二人走進一家平凡的酒館之中，是由當地居民開辦的，裏面有個說報的小先生在訴說着今天的重大新聞。

    例如《海軍精英訓練營即將召開》

    《傳奇大海賊約翰船長身死，留下一份不知所蹤的神祕藏寶圖》

    《蜂巢島內訌，新世界格局大變》等等。

    一杯很普通的茶，一杯麥芽酒，兩人就如同平常客一般坐在酒館內靜靜的聽報。

    直到報紙說完，說報的先生下去休息，等待下一批客人的到來。

    “這說報的行當還真是新奇，哪怕像我這樣的盲人也可以知曉一些趣聞，沒事的時候也能當做消遣，比賭場之流可安靜舒服多了。”

    “嗯，可惜說報這種業務只有咱們雲島以及周邊的島嶼在開辦，大海不安寧，貴族當道，能有閒情雅緻聽報的人才有多少？”

    “科裏南，你說……這個病入膏肓的世界究竟該怎麼醫治呢？實不相瞞，我一直在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自從我將自己的眼睛親手戳瞎後。”

    “親手……戳瞎自己的雙眼？”

    科裏南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笑。

    這位新交的朋友，路子稍微有那麼一點點野啊，自廢雙眸？哪怕再如何絕望的人也不會這麼做吧？大不了一死了之而已。

    一笑對於科裏南的反應並沒有感到意外，幾乎每一個知道他經歷的人都會如此。

    或是覺得他精神有問題，或是感慨他決心之大，亦或是覺得此舉不值得等等。

    一笑很好奇，科裏南在聽過他的事蹟後會是如何反應，以及，在暗中偷窺的某位島主，他開口緩緩問道：

    “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嘛？”

    看着一臉好奇坐在旁邊的科裏南，一笑將他的故事娓娓道來。

    一笑出生在偉大航路的某座有國島嶼之中，天生就有着敏銳的感覺，這是他唯一自傲的東西，也是困擾了他直到現在，甚至將來一生的東西。

    他的本名叫做虎川一生，在寧靜的生活中，他以這個名字度過了人生幸福的九年。

    但在第十年時，海賊的襲擊與王國的不作爲將一切毀於一旦。

    憑藉着出色的天賦，他活了下來，但在流浪的過程中卻看到了太多悲苦，敏銳的感覺也讓他能夠直觀感受到那些人內心的情緒，並直接的影響到了他自身。

    彷徨、無措、痛苦、無奈、悲傷等等負面情緒幾乎無時不刻在他心中縈繞，他被動的接收着這一切。

    這讓他的內心受到過巨大的衝擊，他不自覺的想要去幫助他人得到慰籍，他時常去感慨這世界的悲哀。

    在家鄉又度過了些許年月，期間他幫助過許多人，但都無濟於事。

    可即使如此，他也依舊在不斷用行動去拯救、去救贖、去幫助，哪怕每一次換來的結果都令他失望。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句話能很好的概括他那個王國的現狀，普通的民衆每天都在拼命的活下去，時不時還要面對未知的危險。

    一批捕奴隊的到來將還有着希望的一生徹底壓垮。

    王國沒錢了，他們打算販賣自己的國民。

    若不是好運的吃下了一顆神奇的果子，他可能也會交代在那一場蓄謀已久的販賣行動中。

    畢竟，相較於全副武裝的捕奴隊而言，他們這羣普通民衆就是面對狼羣的羔羊。

    這次的經歷讓一生看明白了許多，並且明白了他所覺得的，讓這個世界如此悲哀的原因所在——制度！

    制度所帶來的邪惡，這遠比直觀的海賊、捕奴隊等更加來得深邃。

    只要王國的貴族還存在一天，他們這些人就永遠無法平凡的活着，哪怕是壽終正寢也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於是，懷揣着滿腔疑惑的虎川一生在十六歲那年正式啓航，開始遊歷四海與偉大航路前半段。

    虎川一生化名一笑，意味一生爲民，民笑而一笑許之。

    在旅行的期間，他發現了太多與他家鄉相同的例子，貴族的制度深深的紮根在了大海之中。

    明明那些傢伙甚至連保護自己的力量都沒有，卻能隨意驅使那些強者爲其賣命，似乎金錢就是他們世界的一切。

    整個世界在貴族們的操盤下就像是一場遊戲，金錢與權利和地位便是上桌的籌碼。

    也唯有真正窮兇極惡的海賊會無視這場遊戲的規則，強行上桌做一名棋手操盤。

    但，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悲哀呢？

    弱者永遠無法跳出棋盤，因爲上桌的所有人都是“貴族”！

    當然，這些貴族之中也不乏例外，他們會對自己的棋子十分友好，也會去可憐那些底層民衆。

    但也僅僅如此。

    一笑所尋找的，便是逐漸打破這個棋盤的方法，然後，建立一個可以讓苦難不再浮於表面的世界。

    只可惜，夢想很大，現實很殘忍。

    在一次次的旅途當中，見識過一個又一個慘劇、悲劇、設劇的他再難以直視這個世界，也明白了他最初的設想是多麼的可笑。

    但他仍未放棄。

    直到他在一次對普通王國的探訪與幫助後，當他離開不久後再度回來時，曾經自己所做過的一切彷彿都沒有意義。

    被自己救助的民衆仍然深陷苦難。

    悔悟的國王被拉下馬來，一切都一切似乎都彷彿是既定的。

    他終於徹底明悟了，也戳瞎了自己的雙眼。

    物質層面上的一切已經根深蒂固了，已經無法再去改變了，已經不可能再有未來了。

    但心靈呢？

    那心靈呢！

    一笑在失去雙眼後徹底掌握了見聞色，他能清晰的看見每一個人心靈所散發而出的情緒。

    什麼樣的人值得拯救，什麼樣的人不值得同情他都能一目瞭然。

    也許我無法再改變這糟糕的制度了，但我卻可以試着去幫助更多有需要的人，亦或者讓他們去幫助那些值得拯救的人。

    再一次懷揣着希望與疑惑，一笑踏上了旅行，只不過這一次他將不再出手，也不再對世界抱有幻想和期待，而是用自己的內心去尋找一個答案。

    一個，幾乎不可能存在的答案。

    “這就是我的故事科裏南，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虎川一生，亦叫民川一笑。”

    話落，他擡頭，“看”向一朵雲，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