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佐伊

    少女雙手緊緊交握在胸前，像是在給自己尋找力量。

    “爸爸的筆記、剛剛的遺蹟……我完全知道了，知道我和星魂有着很緊要的聯繫。

    “我很怕，真的很怕，我腦子裏一直停留着那些感覺和我很像的女孩子的哭聲……

    “但是，”

    佐伊目光牢牢的與李昂對視着。

    “我更怕的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穿過村莊，一個人在草原上沒有目的的閒逛，一個人爬山，一個人練劍，一個人一直等待，一個人看着天空盡頭，不知道那裏有着什麼。

    “那個遺蹟，有爸爸媽媽的線索，我不想讓它毀掉。

    “李昂，我不想看到你受傷，一點都不想。”

    “我真正怕的是躲在你後面，然後，又一次失去。”

    “現在，我不應該有什麼好怕的了。”

    少女擡起雙手，抓住頭盔邊緣向上舉起，左右晃動，讓微卷慄發舒張垂落。

    “喂，你做什麼！”

    摘掉頭盔，等同於李昂刻印的靈性阻隔咒紋失效。

    他伸手，要把頭盔按回她頭上，但少女已經先一步跳到了地上，連劍都沒有拿。

    跟上她的話，施法到一半調集的魔力就會散掉，會虧損很多，到時候是否還能放出奧義就不好說了。

    “回來，笨蛋！幹掉這條蛇不需要你去爲別人犧牲。”李昂趕忙喊道。

    “不是犧牲，不是別人。”

    少女轉過身，髮梢拂過臉頰，美得不太真實的容顏浮現柔和的神色。

    “李昂，在好像整個世界都要毀掉的時候，還會對我溫柔的笑，我全身都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感覺好溫暖。

    “戰鬥發生的太快了，對不起，我沒參加過幾次戰鬥，根本想不到事情會得這麼危險。”

    佐伊走向大地之蛇。

    “這五天，對我簡直像夢一樣。

    “不是李昂的話，我還在誤會爸爸媽媽，不是李昂，我根本不敢去暢想外面的世界，只覺得自己是沒人要的小孩，是村裏人眼裏的怪人。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走到什麼時候。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慶幸，因爲我想要朋友，我主動去找了你，哪怕是不講理的要找你決鬥，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很不講理。

    “我還想更多的，讓我的生活裏有着李昂，怎麼可能捨得讓自己死掉呢？”

    明明地面已經被地震撕裂，頭頂水晶穹頂的殘骸又再度將其破壞，已經完全無法行走，但這卻阻止不了少女的步伐。

    李昂眼中，佐伊的雙腳沒有踏在地面上，而是好像踩在一層看不見的水面，每一步都會激起一道擴散的光的波紋。

    每走出幾步，她就要回頭看李昂一眼。

    “李昂，伱知道嗎？我應該在很久前就認識你了。

    “我在林子裏發現小屋時，我高興死了，原來這裏也有過一個和我一樣的，自己一個人的人。

    “所以我看到你回來了，我才那麼想和你說話，想看看你是什麼人。”

    每次回頭，她眼中的光芒就會亮上一分。

    那是由無數細小符文組成的神光。

    到了最後，光芒已經擴散到她全身，在她身體的輪廓之外撐起一輪微光。這微光是如此柔和，柔和得好像要融化掉一切紛爭煩擾。

    佐伊全身上下，恍若流轉出無盡的光。

    李昂無法看到具體的光芒和色彩，但就是能感到她被光與能量包裹。

    在光中，由他打造的制式鐵甲的固定鎖釦被能量繃斷，從她身上脫落。

    而父母留給她的沉鋼護臂和荒土獸皮靴也像是無法和她的身體匹配，莫名的落到地上。

    她就像“穿過”了所有物質。

    最後，身上只有那條發白的陳舊裙裝。

    “剛剛，在那個遺蹟，我看到了一些東西，我嘴笨，說不出來，可是那時候我已經知道，我好像是可以壓制大蛇的，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能力。

    “以前，是爸爸媽媽爲了我來和大蛇戰鬥，現在是李昂。

    “我應該更努力，更大膽一點，就不會讓事情那麼危險了。

    “李昂有着自己想要掌控的生活，我在想，我現在也有了。

    “我應該可以做到……不，我必須要做到！”

    好像有一陣風正迎面吹着佐伊，她身上穿到變形寬大的裙裝被風重新塑形，就像是在彰顯對她的寵愛，它飄舞得如同一條華貴決鬥者的禮裙。

    精緻的面龐染着光華，李昂分不清那浸染着粉雪般肌膚的暖色到底是光芒還是她生命的色彩，抑或二者都是。

    他幾乎停滯了呼吸。

    大部分空域有着形形色色的美人，不同種族亦有着自己的天賦，比如獸耳族極致妖嬈，牛角族的細枝碩果，精靈的優雅高貴，豆丁族的嬌憨可愛……

    但此時此刻的佐伊，哪怕容顏傾世，亦不用去與之相比。

    她靈魂的光華，足以讓這片天空爲之黯然失色。

    纖巧赤足憑空虛踏，少女張開懷抱，向着大地之蛇一點點邁進。

    星魂之獸停止了增加震級，它的寶石蛇眼盯住走來的少女，全身同樣籠罩在光芒中。

    就像是從世界上被抹除，聖蛇的鑽石鱗片之軀在光中寸寸消解，然後蔓延至蛇尾和蛇首，當它的王冠全部消失在光芒中後，這團光芒向着少女涌去，和她身上的光融合在了一起。

    瞬間，佐伊周身放射出若七彩寶石的虹光。

    她在光芒中緩緩浮起，周圍的光芒凝結成一個個玄奧的符文，符文組成環帶，多個環帶以她的身體爲中心不斷旋轉。

    少女神情掙扎，身子蜷縮着，在與某種存在進行對抗。

    沒過多久，符文環帶閃爍着收束在她身上，光之符文消散，融入她的身軀，而散落四周的許多珍貴寶石也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消失在了光芒中。

    然後，她開始了變化。

    從髮梢的末端開始，墨綠色一點點染遍微卷的齊肩長髮。

    白皙的肌膚更加細膩光潔，恍若乳脂，額頭中心浮現出瑩潤的祖母綠寶石，以它爲中心，金鱗打造的王冠穿過頭髮在腦後收束，接着，金鱗臂環、腿環、手鐲、足環依次顯現。

    雙瞳的右邊還是屬於她自己的鴿血紅，但左眼卻如海水中浮現的深藍，神光一閃，六射星芒烙印在雙眼最深處。

    眼角，孔雀石色順睫毛的方向延展出眼角的妝容，於眉眼之間撲上眼影，依稀看到燦爛古文明研磨石料精心調製色彩，只爲了讓美烙印在永恆。

    可愛的小臉也像抹上了極淡的金粉，這些顏色高雅又神祕，是在觀賞古老的畫作時，都很難抓住的在心裏剎那間掠過的暇思。

    裙襬下，金鱗蛇尾蜷曲伸展，左右搖擺。

    蛻變爲全新姿態少女微微昂着下巴，面無表情的精緻容顏似乎裹上了一層神性，正如天女前來世間巡視。

    虹光散去，可愛的秀足落到看不見的平面，在這天地倒轉的世界裏，曾經掛於洞頂的熒光石在地面鋪開一層光毯，她在這光毯上方踩着一圈圈光紋，拖曳着長尾，一步步朝李昂走來。

    星魂、星魂溫室……

    李昂凝視着走近的少女，原來，雙方可以直接在靈性角度合一。這過程中流轉的魔力是以反向運作，它消解星魂的軀體，又將其重塑在少女身上。

    她……是佐伊還是大地之蛇？

    李昂戒備的看着“少女”，感知着“她”靈性的狀態，思索如果是星魂主導了一切，他能不能找到辦法分割二者的靈性？

    她的視線也投射過來，在空中交匯到一起。

    少女吐了下舌頭，冷冰冰的表情融化成獨屬於佐伊的調皮。

    “嘿嘿，好像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