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錦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請叫我陳總長字數:4325更新時間:24/06/26 16:51:27
    張衝不知道另外一個位面,張遼是如何帶着八百騎在逍遙津打出橫掃十萬的戰績的。

    但在這處無名的河灘地,他卻只帶着五十甲騎就擊碎了敵軍兩千騎的士氣。

    這並不神話,因爲這處狹窄的河灘地,壓根就容不下多少騎士並排,所以在張衝面前每一次不過是三五騎。

    而這對於張衝來說,那就是信手撥開的事。

    此時,隨着華雄的戰死,敵軍開始了混亂。前方在敗退,後方在猶疑不敢前,只有最後面的部隊依舊在頂着衝。

    但就是這些人也很快發現了不對,並沒有多少猶豫就掉撥馬頭,向後面狂奔了。

    這些人落後好掉頭,但那些其他位置的涼州騎士就苦了,他們眼見着空間越來越狹窄,甚至這個時候從側面的臺塬上還衝下了百多甲騎。

    兩面一衝,這些涼州騎士的士氣頓時崩解。

    不少人因爲後面堵住了,只能跳下了戰馬,然後試圖從大河那邊涉渡。

    但除了少部分善遊者可以僥倖游到對岸,大部分的被湍急的水流吞噬了。

    更加讓這些涼州人雪上加霜的是,側上方的臺塬,越來越密集的馬蹄聲響起,這肯定不是自己的友軍。

    而果然,隨着無數面“徐”、“李”、“奚”、“馬”等旗幟的出現,越來越多的泰山軍突騎衝下了坡。

    兩刻後,剩下的涼州軍全線崩潰,除了一開始戰死和溺亡者,餘兩千多騎向着泰山軍投降了。

    一場意外的河灘騎戰就這樣落幕了。

    ……

    張衝坐在一匹死馬上,靜靜地享受着河風的吹拂。

    蔡確帶着張遼走了過來,他看見王上還在那坐着,並沒有避入帷幕裏,忙嚇了一跳。

    他馬上對周邊那幾個橫撞將訓斥:

    “你們幹什麼吃的,我就去喊了個人,你們就這樣懈怠?王上剛大戰,如何能讓他吹風。”

    說着,蔡確就要給張衝拉上帷幕,但卻被張衝給制止了,他是清楚自己情況的,那卸甲風對尋常武士是殺人不見血,但對於他來說也不過是尋常。

    剛剛那頓廝殺對張衝的體能消耗的不輕,他這會吹點河風倒也給發燙的肌膚降降溫。

    這時候張衝看見張遼要說些什麼,直接搖頭,說道:

    “我喜歡這種感覺。人和人的關係挺複雜的,不是說不願意相處,有時候就是你疑他,他疑你,然後弄得生分、懷疑。但戰場就很好,什麼關係在這血場裏過一圈都煙消雲散。因爲在這裏,一切都是最過命的交情,也是最徹底的信任。”

    於是張遼默默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個時候,已經打掃完戰場的李虎、徐晃、奚勝三人走了過來,其他幾名騎將正組織新的陣型,要儘快離開這片狹窄的河灘地。

    李虎走近,對張衝道:

    “王上,我們剛拷問了情報,這支關西兵是來自華陰的段煨部的,這只是前部突騎,後面據說還有主力步騎萬人。”

    徐晃乘機問道:

    “王上,打不打?”

    這邊奚慎倒是手捻着他那蒜發,沉吟道:

    “可能咱們想打還打不到。這次敵軍有不少突騎突圍了出去,所以用不了多久那段煨就能知道,到時候他還不縮回華陰?”

    李虎皺着眉道:

    “咱們要不直接去打華陰得了。華陰爲長安門戶,一旦拿下,日後咱們要滅關西就容易了。”

    李虎這話,徐晃也在點頭,但他也想過,所以擔憂道:

    “要是敵軍那萬人步騎退入華陰,咱們可能也不容易拿下。再加上,咱們不是要回師東進嗎?趙雲那邊的控鶴軍要頂住十倍於己的敵軍,不可不謂艱難的。”

    徐晃的話讓李虎不說話了,因爲他知道如果和華陰相比,那趙雲顯然是更重要的。

    但這個時候奚慎又補了一句:

    “有一點我們不能不考慮的,那就是萬一段煨那老兒不退呢?反而急速往這裏奔馳,到時候我們一旦東進了,那陝縣可就保不住了。而一旦陝縣保不住,下一次咱們再想攻過來,就只能在崤函通道上打爛仗了。”

    奚慎的話讓李虎很不滿,他罵了句:

    “怎麼好話壞話都是你來說的,那你說咋辦?是留在這裏打那段煨,還是直接東進?”

    奚慎閉口不說了。

    而這邊張衝則也在思考。

    他看衆將都發表了看法後,就起身,說道:

    “不用惦記這個惦記那個,不要忘記了咱們目標是什麼。現在的重點是東面,是那袁紹。一切戰術都是要爲這個核心目的去服務的,一旦脫離了這個,打了再大的仗,佔了再大的地盤,也是空的。”

    隨後張衝又說了個事:

    “此戰俘虜的兩千騎是個麻煩事,你們各部都吸納一批願意走的,不願意跟我們的,都放了吧。”

    李虎猶豫了一下,還是努力爭取道:

    “王上,這批涼州兵戰力頗高,其中有一批蒼頭軍更是戰技精湛。咱們就這樣放了,下次再爲我敵,又是一場苦戰。”

    張衝橫了一眼李虎,但還是鬆口道: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自己能拉多少就拉多少,拉不了的就都放了。”

    但奚慎插了句:

    “王上,這些亂兵要是放了,怕是要爲亂地方啊。”

    張衝嗤笑一聲:

    “還爲亂地方?沒了兵刃的武士,也只是農夫的獵物。”

    聽了這句話,奚慎若有所思,然後不再多言。

    很快,各部就按照張衝的指示開始清點俘口,最後得了五百三十八人。

    之所以人數不多,倒不是那些俘口各個都心戀關西,而是泰山軍也不是什麼人都收的。

    當中大多數人都因其他人檢舉,手上有地方上的血案,所以被拒絕了。

    也幸好這些人駐軍地是在華陰,不然這個人數還要更少呢。

    之後,各部分別消化了一點,然後就隨各軍主向着東面的陝縣奔去。

    在那裏,泰山軍八千騎並戰馬一萬匹又接收了一批糧秣,之後城也不入,就隨大纛向東疾馳了。

    在陝縣,楊衆有點傻眼,感覺自己被架在那了。

    但船都跳了,也不能再跳回去吧,不然肯定是要翻船的。於是其人也只能祈禱那泰山軍能出師大捷,不然自己可就慘了。

    ……

    張衝帶着八千突騎,再加上那繳獲的兩千多匹戰馬,總計萬騎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在陝縣以東的澗水河谷地內奔馳着。

    這等龐大的行軍壓根就遮擋不住,附近山谷、塬臺上的土豪塢壁,遠遠就看見了這樣一支規模空前的騎軍,瑟瑟發抖。

    他們不用去確認這支騎軍屬於誰,就是屬於關西的,那些兵子也會隨意的劫掠他們。

    所以在他們緊閉塢壁,瑟瑟發抖,祈禱這些人能放過自家塢壁的時候,這支規模龐大的騎軍看都不看這些土壁,就向着東面的澠池衝去。

    從陝縣到澠池全程道路大概是一百二十裏,但其中道路崎嶇,雖有直道但依舊讓泰山軍奔了一日一夜。

    等張衝他們看到那澠池的城池時,那已經是五月十八日的晨日了。

    張衝他們是五月十三日抵達陝縣對岸的大陽的,十六日渡河並擊破華雄部,隨後在陝縣休整,十七日出發,十八日抵達澠池。

    而這個時候呢?郭汜和劉備二軍已經攻破了鐵門戍。

    此時的澠池只有劉備留守在城內的三千巴兵,主將爲甘寧。

    而當城頭上的守軍敲起警鐘的時候,甘寧剛好在軍營調教一批吏士。

    在聽得警鐘大作,甘寧帶着扈兵立即奔上了城頭,而只是往外面一看,甘寧就是倒吸一口涼氣。

    那濃濃的晨霧中,數不清的人馬影影綽綽,再加上那些樹立的矛矟,就好像澠池城外一夜之間就長出了一片森林。

    因爲濃霧的緣故,甘寧不能確定外面是敵是友。

    是自己人的話,那人馬也太多了,難道是董太師將全關西的騎軍都調度到這裏了?但也沒有任何軍報傳遞啊。

    要是敵人的話,自己的後方可是郭汜、段煨兩軍,敵人怎麼出現的?

    但忽然,甘寧想到了一種可能,他心裏一個咯噔,但面上他還是保持着平靜。

    他對守在西城的沈彌道:

    “有讓人出去查看過是哪一部的嗎?”

    沈彌搖了搖頭,擔憂道:

    “還看什麼看,這就是泰山軍。”

    這下子,反倒是甘寧驚訝了,他疑惑道:

    “老沈,你是如何確定這個的?”

    再然後,甘寧就見到沈彌舉起一面黃緞子,憂心忡忡的遞給了自己。

    甘寧趕緊接過,展開一看,上面只有一字,正爲:

    “降!”

    這下子,甘寧放棄了一切幻想,與沈彌相顧無言。

    半天後,甘寧嘆道:

    “將各營都調度過來吧,一會我帶人出城邀戰。”

    沈彌沒有問甘寧這是什麼原因,因爲這已經是再清楚不過的事情了,如果他們不將這些泰山騎牽制在澠池城下,那東面的劉備就要完蛋。

    至於郭汜?其人從來不在甘寧等人的考慮之中。

    但就在甘寧準備下城的時候,沈彌還是將甘寧喊住了,他想代替甘寧出城作戰。

    但看着甘寧的眼神,沈彌到底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只能頓了頓,最後說了句:

    “老甘,等你回來喝酒。”

    甘寧展顏一笑,隨後就轉身下了城。

    等他到了西城甬道的時候,城內的一個千人營已經整裝待發了。

    劉備在益州做了很多事,其中一個就是和當時漢中的天師道張魯相善,所以張魯利用了他在巴地的影響力,特意爲劉備招募了大概三千人的巴人、氐人、板楯。

    這些人本就是艱難環境中鍛鍊出的勇士,又被劉備的心胸和魅力所折服,所以常爲劉備奔走,爲其解煩。

    此刻,甘寧看着這些赤着腳的巴人武士,同樣用巴人的語言說道:

    “主公現在在東面,而現在城外出現了規模衆多的敵騎。這些人現在並不知道我軍主力已向東,所以我們必須要扮出主力摸樣,出城邀戰,不然主公他們必然危險。所以這一次的任務非常危險,你們當中有不願意出城的可以告訴我,我不爲難他。”

    而衆人聽了甘寧的話後,其反應和甘寧預料的一樣,那就是沒反應。

    默默點了點頭,甘寧走到了最前,從自己的錦帆營手裏接過了一領鈴鐺,隨後就係在了自己的刀環上。

    而他後面五百的錦帆甲士也各個如甘寧做派,也將鈴鐺系在的刀環上。於是,一時間,整片甬道都響徹着叮叮噹噹的銅鈴聲。

    而這些銅鈴聲也彷佛沖淡了赴死的悲壯,倒有一種莫名的歡樂。

    隨後,前面的門壁緩緩打開,望着那越發亮堂的城外,甘寧動容的唱着一首歌:

    “日上三更喲,離家去。”

    “扛刀掛鈴喲,割腦皮。”

    “錦帆白浪喲,分金銀。”

    “巴人好漢呦,分恩義。”

    “龜孫莫跑咯,不殺你。”

    “日下偏西咯,摟婦姨。”

    說完,甘寧哈哈大笑,接着是五百錦帆老人同樣痛快大笑。

    這首歌是他們在漢水江面上縱橫嘯聚的時候所唱,凡是這條江面上見到那錦帆,聽見那銅鈴,聞得此歌謠,無不落帆乞活。

    正如這首歌說唱的,你老實就不殺你,而但凡敢反抗,就是千刀萬剮。

    於是,當甘寧等錦帆人唱着這首歌時,恍惚間他們都回到了過去,那真是恣意快活啊。

    門洞越開越快,甘寧的腳步也越來越快,等到城門完全洞開時,他已經扛着環首刀衝到了城外。

    可此刻,城外迷霧散去,那一排排樹立的竟然真的就是樹枝,壓根不是什麼矛矟。

    而再看曠野,又哪裏有什麼騎軍的身影。除了那數不清的馬糞堆在那,其他一切都和夢一樣。

    於是,甘寧無力的放下了環首刀,銅鈴清脆的碰撞着,他回首望向東方,喃喃道:

    “主公,甘寧該怎麼辦?”

    可無人能答。

    而此刻,距離澠池三十裏外的鐵門戍內,劉備收到了前線郭汜的第四封軍報。

    和此前連綿不絕的炫耀武功不同,這一次郭汜極爲謙卑,他懇請劉備看在皇漢的份上,拉一把兄弟。

    原來,郭汜那邊遭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