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後方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請叫我陳總長字數:4288更新時間:24/06/26 16:51:27
    太武三年,四月二十日,子夜前。

    在太谷關守軍覆滅的當夜,本該在轘轅關鎮守的胡毋丘帶着少數幾個騎從飛奔到太谷,接過了這一地泰山軍的指揮權。

    原來朱靈在攻破太谷關後留下了兩千人的部隊,隨後帶着剩下的部隊轉攻伊闕關。

    之後胡毋丘就想接收太谷關的守軍,統一納入自己的指揮。畢竟太谷關和轘轅關更近,更需要一體防禦。

    但當時的太谷關以分屬不同軍而拒絕了胡毋丘。這讓胡毋丘非常惱火,但也只能無可奈何,畢竟他也確實沒有名義去統帥這兩千人的部隊。

    其實當時太谷關的守軍之所以拒絕胡毋丘有一個很深的原因,那就是胡毋丘這個人的風評並不好,常有兼併友軍的行爲。

    別看泰山軍軍制森嚴,但實際上依然不能制止這種情況。因爲很多時候你以爲的兼併,在別人看來那叫整編。

    比如一支主力營頭被打殘後,爲了快速形成戰鬥力,必然會從其他營頭抽調骨幹,有些時候重組的是一個大編制,甚至一個整編營頭都會被編入進去。

    那你能分出這是兼併還是整編嗎?正是這種現實的灰度,使得這兩個概念非常模糊,也容易被一些手段髒的軍將們利用。

    而胡毋丘就是其中的代表,他手上的五千人軍有大半是這麼來的。而他爲何能如此肆無忌憚呢?

    一方面確實是這人常事出有因,還一方面他出自胡毋家。

    在如今的泰山軍中,其實有幾家將門,他們或是整體投入泰山軍的,或是在早期就進入泰山軍體系,所以家中子弟密佈。

    前者的代表是馬騰,後者的代表就是胡毋家。

    原先的胡毋家曾爲泰山軍的敵人,但在其家主胡毋班的審時度勢下,大膽押注張衝,在泰山軍早期的蟄伏時期,爲泰山軍立下了不少功勞。

    胡毋家有個特點,因其家治《公羊春秋》所以奉行大復仇主義,所謂“胡母家,有仇必報。”

    但等這一次的仇人是泰山軍後,胡毋班非常靈活的選擇了加入泰山軍,成了泰山軍自家人。

    這樣他們家族的宗旨不會被打破,還搭上了一個順風船。

    爾後的胡母家在泰山軍中發展迅速,其中子弟在軍政兩界都有,而在軍界中最突出的就是這胡毋丘。

    此君善練兵,善軍陣,可能衝陣鬥戰不行,但確實是一等一的大將宿將。

    之前在幽州地區作戰時,就曾以千人的營頭大破地方豪勢聯軍七千人,而己方傷亡卻只有十餘人。

    如是,靠着突出的能力和不俗的背景,胡毋丘屢獲遷轉,如今已是一軍之主。

    所以當時的太谷關守軍如何敢將自己交給胡毋丘呢?

    再說了,胡毋丘是泰山人,而他們都是清河子弟,是朱靈在地方鎮軍層層選拔出來的,可以說是真正的河北子弟兵,那是萬萬不能亂投的。

    但這一次,胡毋丘的到來,吃過大敗的清河昭義軍殘軍再不敢拒絕胡母丘,將軍權悉數交付胡母丘。

    而這一次胡母丘的到來,壓根不是看上了這千人左右的昭義軍,而是他要搏一個大的。

    在得知太谷關破了後,他命令部隊急赴太谷方向,而自己則帶着少數騎從先行抵達。

    在胡母丘看來,太谷關方向的太谷道是防守京都的重要通道,王上是萬萬不可能放任這條通道被袁軍佔據的。

    而一旦他先行守住這條通道,那後面還不是簡在王心?再加上,這事的風險也不大。

    在胡母丘看來,他的部隊最遲在明日就能抵達,而京都方向的先頭部隊最遲最遲後天還不到?

    如此風險小,收益大的事情,他如何不做?

    所以在接受了這千人的昭義殘軍後,胡母丘就開始做了相應的防守準備。他先是加固了原先太谷道谷口的壁壘,然後將剩下的昭義殘軍集結到了壁壘四周,建立了三條橫亙六裏左右的甬道。

    而在壁壘的後方,他預先修建了幾處營地,好爲自己後續部隊抵達而留出地方。

    從這佈置也看出胡母丘的心思。

    那就是讓昭義殘軍頂在前面,讓自己的部隊留在後面。

    如此行徑自然讓昭義殘軍內生不滿,但奈何他們的軍主朱靈還滯留在伊闕關方向,無暇顧忌他們,他們內心也對殘害他們袍澤的袁軍痛恨入骨,所以決定遵從胡母丘的軍令。

    但不論如何,此時阻擋在袁軍北上第一線的泰山軍們,狀態不對。

    ……

    在對面的泰山軍緊急修建防線的時候,太谷道這邊,袁紹卻帶着突騎軍團南下潁川了,他要去督促後方的糧秣和軍力的徵集。

    隨同袁紹南下潁川的是一支大概千人左右的突騎部隊,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追隨高覽南下的北士。

    雖然高覽叛逃到了袁術那邊,但袁紹依舊信任這支部隊,並以其成員多爲北地土豪子弟,有被泰山軍奪家之恨,所以賜軍號“北府”,意思就是要帶他們這些人重新打回家鄉。

    而這些北府騎士們本來因爲高覽的原因內心惴惴,沒想到袁紹卻依舊這樣信任他們,於是這些人大爲激動,紛紛在自己手臂上文“赤心”二字,意爲赤膽忠心。

    這一次,袁紹南下潁川就帶着這些人,一方面加深這些北府騎士的忠誠,一方面這一次南下,有很多事情需要北府士這些州外人來辦。

    是的,這一次袁紹南下是要對潁川的某些家族動刀的,不帶着這些外州兵,很多事做得不利索。

    對於這一次主動進攻泰山軍,袁紹是有深層考慮的,而不僅僅是爲了爲自己長子復仇。

    自他聽從許攸的建議,開始在豫州、兗州西部地區實行武士莊園制後,他的軍力擴張很快,也幫助他在短時間內整合了境內的勢力,得以對周邊各家形成軍力上的優勢。

    但自從撤兵荊州後,袁紹卻發現他已經無法滿足下面這些披甲武士們的慾望了。他們不斷的索要戰利品,沒有榮譽可言,只有利益。

    袁紹怕自己養不住這些饕餮的慾望,最後會被這些人給反噬。

    所以袁紹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給這些人製造一個讓他們絕望的敵人。而且這個敵人還是他們不能投降的存在。

    既然你們這些披甲武士動不動就和我要田土、莊園、奴隸,甚至稍有滿足不了,就要威逼,那我就讓你們明白,沒有我袁紹,換成泰山軍下來,你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要成泡影。

    到那個時候,手裏有的尚且保不住,還和他要?

    這當然是一招險棋,但不主動招惹泰山軍就能獲得平安嗎?與其到時候泰山軍準備好了打過來,不如他綁着麾下的莊園武士們一起搏一把。

    贏了,什麼都有了,輸了,那自然也不多想。

    這就是許攸給袁紹的建議。

    他告訴袁紹,這一次和泰山軍的戰鬥就是一個再整合麾下軍力的機會。他們以保衛鄉梓的口號來動員境內各莊園武士們,這一次不僅不需要袁紹付出什麼,甚至這些武士們自己就會去搏命。

    只要將泰山軍渲染得足夠邪惡,會奪走他們的莊園、奴婢,到時候還怕這些人不拼命?

    但維持這樣一支全體動員的龐大軍力,勢必要耗費巨量的糧秣,無糧軍就不穩,所以他首要做的就是徵集到足夠的軍糧。

    在泰山軍進入京畿地區的時候,袁紹首先徵集了第一批軍力,人數大概在六萬,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嫡系部隊。

    然後在泰山軍攻破京都後,袁紹又徵集了自己的第二批軍力,這裏面大部分是境內各家豪勢、武士及其徒附們,人數不計,但整體在十萬以上。

    這裏面大部分都是出自徒附和從荊州劫掠的俘虜,這些人壓根不願意上戰場。

    因爲袁紹軍隊是一個講究級別的體系,一個徒附出身的軍餘壓根沒有機會晉升爲軍吏的。

    但戰爭從來不是他們聽從他們的意願,這些人屬於武士,屬於家主,就是不屬於自己。

    更不用說戰爭的殘酷,這些最底層的炮灰在哪裏都是傷亡巨大,往往能活到戰後的,可能三不存一。

    所以縱然這些人佔據了軍隊的多數,但袁紹並不在乎,可能也沒多少人在乎。

    真正讓袁紹操心的只有武士和豪勢兩個羣體。

    對於袁紹來說,武士羣體無疑是他最大的力量源泉,如今袁紹佔據着廣闊的豫州、半個兗州和部分淮西地區,他在這片廣大的土地上分封了大量的武士。

    幾乎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都被袁紹分給了軍中的武士和地頭土豪們。

    原先這些人很讓袁紹頭疼,因爲他們渴望勝利,渴望戰利品,但隨着豫州全面危機的到來,這些人紛紛團結在袁紹周邊,成了他堅實的力量。

    爲了這次戰爭,他們慷慨解囊,談不上毀家紆難吧,但也是有錢出錢,有丁出丁。

    反倒是豫州地區的豪勢們有些自己想法了。

    作爲古典時代的軍隊,袁紹的軍隊必不可少的就是這些豪勢子弟們。這些人不僅作爲他的大部分軍吏,更掌握着豫州真正重要的軍資,包括剩餘的糧秣、草料、馬匹和丁口。

    所以,豫州豪勢們的支持對於袁紹分外重要。

    而且在大多數時候,袁紹也毫不吝嗇得和這些人分享着權力,各郡縣最重要的職位往往都在這些人手中,而作爲回報,這些人也負責在地方上徵集物資保障袁紹的對外戰爭。

    所以這一次,袁紹依舊如往常那樣徵召這些豪勢子弟,他要求各郡縣豪勢的成年子弟都必須作爲軍吏效力軍前。

    這並不是一個非常苛刻的要求,因爲在這個時代,就是一貫要求這樣做的。

    漢時去古未遠,軍事依舊是大多數卿族子弟們必須參加的。

    因爲這些卿族子弟,他們的頭銜和家門實際上就是通過這一次次軍事戰爭中獲得的,而且只有漢室存在,他們的榮譽和威名才有意義,所以他們必須也樂意爲國征戰。

    而現在,雖然袁紹不是什麼漢家之主,但他們現在的關係和處境實際上和過去沒有什麼兩樣。

    是袁紹庇護他們,他們也必須爲袁紹而戰。

    但現在呢?這些人中竟然出現了逃兵,他們本來要帶着部曲北上加入袁紹的部隊的,但在走到潁川的時候卻潰逃了。

    這些人中大部分人被抓住,其中的卿家子弟都被關在一起,準備聽候袁紹的裁決。

    這一次迴轉潁川,袁紹就要順便解決這件事。至於如何解決?從他只帶着北地出身的北府騎士,就知道他的選擇了。

    ……

    潁川,舞陽。

    清晨,微風吹拂過一處山崗上,一支數百人的騎隊正將這裏團團圍住。

    袁紹最小的兒子袁尚正策馬置身其中。

    袁尚今年只有十三,但在他的兄長袁譚死的當天,袁紹就爲袁尚舉行了及冠禮,預示這名年僅十三的少年已經成爲可以繼承袁家事業的繼承人了。

    對於袁紹的行爲,包括許攸、荀湛、郭嘉在內的一衆幕僚們都明白,這實際上是已經將袁尚作爲繼承人了。

    如果袁譚還在的話,那作爲長子繼承自然是最好的選擇,而現在袁譚不在了,袁紹就可以自己選擇鍾愛的繼承人了。

    而和二子袁熙的木訥相比,袁紹無疑更喜歡酷肖自己的袁尚,都是那麼的俊美,都是那麼的聰慧。

    當時袁紹向許攸等人問繼承人,許攸是顧左右而言他,只有郭嘉說了,不論袁紹立誰,都應當斷則斷。

    於是,袁紹最終決定立袁尚爲繼承人,並在軍中,讓各宿將向他跪拜效忠。

    袁紹對於這一次的戰事並沒有多大的把握,甚至他已經有了戰死在沙場的覺悟,所以他毫無忌諱,要求衆將對袁尚效忠。爲的就是一旦他戰死,這些人依然能護着袁尚繼續戰鬥。

    而這一次,袁紹回潁川監督糧草也順道將袁尚帶來了。之後袁紹會留在潁川調度軍隊,袁尚則會被送到汝南後方,並在那裏等候自己的消息。

    只是在分別之前,袁紹還要教給這個小兒子人生最重要的一節課。

    那就是何爲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