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時刻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請叫我陳總長字數:5051更新時間:24/06/26 16:51:27
    時間就是這麼巧。

    當蓋勳大叫一聲的時候,突然從西面傳來地震的聲音。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臉都變得煞白,他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聲音。

    蓋勳在狂吼,夏桓也催動騎兵準備戰鬥,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伴隨着地動山搖,西面的山谷線,有一陣洪流涌了下來,多達萬騎的騎兵部隊正向着蓋勳他們狂卷而來。

    夏桓回過頭看了一眼蓋勳,看見他在大聲的對着自己吼叫,笑了一下。

    然後他帶着陣線不亂的度遼騎兵迎了上去。

    片刻後,他們被淹沒在潮流中。

    ……

    雁門關一戰,泰山軍打得順利的不行。

    當張衝帶着萬餘騎兵從馬邑谷口外衝出後,漢度遼將軍蓋勳猝不及防,其軍本因奔襲而脫節,在被萬餘騎兵衝鋒下,其結果可想而知。

    萬餘騎兵,這是泰山軍從來沒有擁有過的龐大兵力。

    而在徵遼後,在兼併了遼東各勢力的士馬,尤其是烏桓人的力量後,此時的張衝就可以組織起萬人騎團。

    這是誰都沒想到的。

    就是連張衝本人自己也沒想過,只是打下遼東,其麾下的騎軍武備竟然會膨脹到這個程度。

    可以說,如今單論騎兵數量,天下各勢力沒有能比得過泰山軍的。

    而既然擁有此等龐大的騎兵,張衝自然是要利用起來的。

    對於此戰,其實張衝早就有了定略。

    當他在平城坐鎮,招徠四方雜胡的時候,其實就是在確定此戰的關鍵,那就是從平城向北進入草原,然後沿着雲岡的西麓一直向南,最後在馬邑這個地方轉道向東。

    換句話說,張衝實際上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從平城直接南下。

    這時候可能會奇怪了,張沖走的地方不就是拓跋部所在的草場嗎?

    現在泰山軍出現在雁門關外,拓跋部就一點沒吭聲?

    他們吭聲了,然後他們就被滅了。

    是的,日後本該奠定北朝基業的拓跋鮮卑就這樣一個囫圇聲都沒有,就被掃進了廢墟。

    甚至當張衝滅掉這個礙事的部落的時候,都還不清楚他們叫拓跋部。

    僅僅是因爲他們擋了道,一個三千落的大部落就這樣被消滅了。經此一舉,泰山軍給草原帶來的威嚇可想而知。

    不過拓跋部也不冤,畢竟之前他們不還和雁門關的漢軍互盟,要襲擊泰山軍的後路嘛。

    只是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突然出現的泰山軍給一鍋端了。

    而對於泰山軍的神兵天降,實際上蓋勳是反應過來了,他那聲大叫就是因爲這個。

    因爲他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忽視了另外一條通往雁門的道路,而這條道路確是當年匈奴人常南下走的。

    之前因爲泰山軍駐紮在平城,它和雁門關一樣都是在雲岡的東麓,所以他就思維定勢,也以爲人家只會從平城南下。

    但可惜,蓋勳是猜對了,但醒悟的卻太遲了,所以他付出了生命。

    隨蓋勳一併戰死的還有上千人,胡漢皆有,他們在最後一刻都還選擇進攻。

    在一戰擊破雁門關的主力後,張衝帶着萬騎加速急趨雁門關。因爲即便消滅了大部分守軍,但只要關內的守軍及時落關,雁門關依舊難克。

    但等張衝黃旗漫卷,席至雁門關的時候,卻發現關門上竟然插着自家的旗幟。

    而看到關門外鋪天蓋地的騎軍,雁門關也在吱吱呀呀中開了城門。

    這個時候,張衝看見走在前面的不正是呂翔那小子嗎?這是怎麼回事?

    ……

    午後,張衝等一衆騎將正在雁門關內吃着烤全羊。

    在場的人中,有一個大家都非常陌生的人,正是徐盛。在一衆軍中大佬的審視中,徐盛非常乖,只顧低着頭吃着盤裏的羊腿。

    這是剛剛王上親自割給他的,以獎勵他的奪關之功。

    而這會,徐盛的老上級呂翔正興奮的和一衆同僚誇耀:

    “我就說小徐這個人不是凡物,你們有誰聽過僅憑二百人就拿下天險雁門關的?別說聽了,光想想這事就不可思議。”

    呂翔喝着酒,滿臉通紅。

    他的這份激動不知道有幾分是因爲能喝上酒的緣故。

    而當呂翔越是這麼誇耀,徐盛就越是謙卑。因爲他知道自家校尉說再多,不如眼前的王上一個眼神。

    這個時候,一直笑容不斷的張衝,說話了:

    “文向,你來和大夥說說,你是如何做到這一不可思議的?”

    聽到自家王上也說“不可思議”這個詞,呂翔的酒糟鼻就更加紅暈了。

    徐盛非常謹慎,他謙虛道:

    “王上,徐盛不敢貪天之功。我等之所以能奪關,全是因爲校尉以身爲餌,調動了關內的漢軍,而校尉誘敵之策又是王上的安排。所以這功勞本就是王上的。”

    在張衝邊上的是荀攸,這一次作爲隨軍幕僚參戰。

    此刻聽了徐盛謙卑的話,大有好感:

    “徐君,你就好好說說你的壯舉。你的功勞都在王上心裏的。”

    荀攸看出了徐盛的緊張,畢竟作爲一個中低級軍吏參加這樣一場高規格軍議,還要向在場這些宿將虎將分享成功經驗,落誰頭上都緊張。

    而有了荀攸的鋪墊,徐盛果然舒緩不少,他感激的看了一眼荀攸,隨後就將自己做的事都一一道來了。

    該說不說,徐盛的運道果然是來了。

    本來他只不過是比軍中其他人更熟路,所以就被呂翔安排到了雁門關附近,其實這就是呂翔的一個閒棋,也沒想過有什麼結果。

    但徐盛竟然在潛伏的過程中意外抓獲了王邑一干人。其中這個王邑還決定獻關作爲投名狀。

    而當王邑下定這個決心的時候,關內的漢軍主力竟然會傾巢出動追擊呂翔。

    而這一切的意外和巧合,最終讓徐盛撿到了一個大便宜。

    當王邑叫開關門時,徐盛甚至還不敢相信。而當他真的進入雁門關,看見大量的行商正急不可待的準備出關時,他又有點理解了。

    之後的事情變得非常順利。

    有王邑的作保,徐盛等二百人順利在關內留下。而等呂翔帶着兩千大軍出現在雁門關,甚至還只是在叫關。

    徐盛他們就殺出,一舉奪下關門,使得呂翔大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天險雁門關。

    但當徐盛向着張衝他們娓娓道來的時候,在場人沒人覺得眼前這個徐盛是貪了他們的功勞,或者認爲這就是僥倖。

    他們更明白,這個徐盛是個有大勇氣的人。

    二百人,在完全沒有任何主力配合的情況下,甚至對王邑的忠誠都不能確定的情況下,就真的闖入了龍潭虎穴。

    所以,當徐盛講完後,連一直話都不多的虎將李大目都忍不住問道:

    “徐君,你是爲何會堵上這一切的呢?”

    徐盛擡起頭看了一眼張衝,看到他的眼中也帶着這點疑惑,於是再忍不住心中的起伏。

    他對張衝動容道:

    “王上,我徐盛的命是泰山軍救出來的,泰山軍於我就是天恩。而當我入了泰山軍後,我也常常遇到過這樣的事,聽到過一些袍澤明明是必死的任務,最後還毅然決然去做了。當時我不理解,甚至有點不想理解。”

    此刻張衝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臉上的笑也退去了,他認真的聽着眼前這個人說。

    “王上,但後來我理解了。在那一刻我腦子裏就一個念頭,我的時候到了,我一生的時候到了。沒有那麼多爲什麼,也沒有那麼去想,那一刻我知道我就應該去做,那就是我的時刻。那時候我就理解了我之前的那些袍澤。他們有些是在中人亭戰場上戰死的,有些是在徵遼戰事中,在守護大軍後方時,他們都明白,那就是他們的時刻。”

    當徐盛說完這番話的時候,全場都在沉默。

    在場的這些軍將,幾乎都是泰山軍的高級軍將,他們追隨張衝打天下最少的都有四五年了。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不知道遇見了多少死亡,也不知道送走了多少袍澤。

    他們不是最強的,也不是最優秀的,他們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爲他們更幸運。

    所以他們也更明白徐盛這番話的分量。

    這不是簡單的軍功,這是一份信念,這是一份爲了泰山軍事業而奉獻一切的決心。

    他們可以想象,當自己這一方只有二百人,而關內的敵人近乎是他們的數十倍。他們完全可以只做一個屯將該做的,那就是留在那裏繼續等候軍令。

    雖然這個軍令可能在戰爭結束後都不一定能送到,但只要他們這樣做了,沒人會指責他們什麼。

    而卻相反,一旦選擇去詐關,不成就是死。

    李大目這些人當然相信,徐盛他們這樣冒死的背後肯定是有求功的現實要求,但他們更相信徐盛現在說的。

    這就是他們的時刻,作爲泰山軍,他們必須這麼做。

    這就是現在的泰山軍,其軍心士氣和信念已經如鋼鐵一般堅硬。他們就是來替天行道的,他們就是來建立太平盛世的。

    這個過程中必然會有犧牲,但就從我們開始,這就是我們的時刻。

    張衝默然,他走到徐盛的面前,給他斟滿了一杯酒,動容道:

    “徐君,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有過那麼一刻,那就是上天告訴我,這就是我的時刻,我不需要想那麼多,就是向前衝。往前衝就是答案,就是理由,它不需要再有其他的理由。來,這一杯你和我一起喝,我們一起再靜敬一敬那些有這一時刻的犧牲者們!”

    於是,徐盛激動的拿起酒杯,對面一衆軍將們也拿起。

    他們隨着張衝一起,舉杯搖搖祭向東南,那裏是泰山的方向。

    泰山軍的人們相信,他們在死後都會返回到泰山,返回到那個他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在那裏泰山府君會接引他們走入黃天之世。

    當衆人一飲而盡後,張衝大贊一聲:

    “爲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衆人心潮澎湃,齊齊高呼:

    “爲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這裏的聲音傳到了外面,越來越多的吏士在傳這一句話,一時間雁門關內,人聲如潮,呼聲鼎沸。

    之後這場小酒會就這樣結束了,徐盛也和衆將一起退下了,他會獲得他應有的榮譽和軍功。

    這不僅是獎勵他們的壯舉,更是爲了讓更多的人在生髮“我的時候到了”這個感嘆時,能夠不被辜負。

    ……

    當軍帳人去一空後,幾個幕僚卻留了下來,因爲他們要和張衝商討後面的戰事。

    打下雁門關並不是戰爭的結束,而是更大戰事的開始。

    在南下之前,泰山軍的飛軍外軍系統就已經在幷州紮根很久。他們扮做遊商,進入豪強的部曲,參加郡縣卒,靠着這些人源源不斷送來的消息,泰山軍上層對幷州的瞭解越發深了。

    其他的都好說,就兩個問題確實有點特殊。

    一個就是幷州世家勢力非常強大。這裏面一個根源就是幷州的人地矛盾非常激烈。幷州的耕地面積在天下十三州中是最少的,其耕地面積只有百分之一。

    幷州本就是山多地少,本非五穀蕃衍之所。在雁門以北,地多斥滷,耕不得地。在太行東,又是岡巒帶土,平原又少。

    這就造成了世家大族都聚集在沂定盆地、太原盆地這幾個地區。彼此之間的聯繫和交往也比其他地方的世家更要緊密,對治下的徒隸的控制也更加強硬。

    所以張衝一旦從雁門關南下,這些幷州豪世必然會聯合起來和泰山軍決一死戰。

    這倒不是張衝怕這個,而是他必須要有這個認識。

    而除了這個之外,另外一個複雜的問題就是匈奴問題。

    自光武建武二十三年,匈奴內亂分裂,呼韓邪單于率所主南邊八部衆四五萬人投降漢朝,這八部就被稱爲南匈奴。

    此前八部匈奴衆立單于王庭於五原西部塞,但後來他們很快就被北匈奴擊敗,無奈只能入關躲避。

    之後漢室就將他們全部徙庭於西河郡的美稷。後來漢室終於擊潰北匈奴,收復全部的失土,也將南匈奴陸續遷移到這些地區安置。

    其中韓氏骨都侯屯北地,右賢王屯朔方,當於骨都侯屯五原,呼衍骨都侯屯雲中,郎氏骨都侯屯定襄,左南將軍屯雁門,慄籍骨都侯屯代郡,皆領部衆爲郡縣偵羅耳目。

    本來漢室如此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因爲這些地方沒什麼人,讓這些匈奴人遷移到這裏可以爲漢室的屏障。

    最後的結果也確實達成了,南匈奴有力的維護了幷州內郡的安全。而他們也在着過程中不斷發展,發展到了三十多萬口,勝兵五萬騎的規模。

    但後來南匈奴在順帝永和五年的時候發生叛亂。

    最後的結果就是,這次叛亂後,原先只在幷州邊郡的匈奴人開始大規模進入汾水流域。

    而現在,當張衝開始攻破雁門關,將要沿着汾水攻略太原的時候,這些匈奴人的存在就是需要張衝慎重考慮的。

    到底是將他們直接打爲敵人,還是先將之拉到同一個戰線。

    這是張衝需要和荀攸等一衆幕僚討論。

    但討論了半天,最後卻有一點不得要領,那就是張衝缺乏對幷州社會形象的認識,而荀攸他們都是中原或是北地人,對與幷州也只是聽過,卻從來沒有真正的生活過。

    這樣討論政策戰術的執行就有點脫離實際。

    於是,張衝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於是他問向荀攸:

    “公達,此前徐盛說的那個王邑據說是你友人?”

    荀攸謹慎的回道:

    “王上,的確如此。王文都此人當年是老太尉劉寬的學生,我曾與他有過一段交往。”

    張衝恍然,問:

    “此人是幷州人嗎?對幷州的形勢有瞭解嗎?”

    荀攸一一實告:

    “此君就是幷州北地人,其家更是大族,對於州內治情必然是熟稔的。”

    張衝想了想,最後笑道:

    “那就讓王邑來一趟吧,人家爲咱們獻了這麼大一個禮,怎能都不見一面呢?”

    但就在這時,荀攸皺着眉,說了這樣一個擔憂。

    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暫且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