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唯才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請叫我陳總長字數:4322更新時間:24/06/26 16:51:27
    君以此始,必以此終。

    樸素的辨證法總在揭示這樣一個道理:

    “任何命運的恩賜都已經在暗中標記好了價格。”

    當袁紹旬月而下汝南地的時候,在他大業開始騰飛的時候。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卻在不知不覺中撬動着袁紹座下的馬紮。

    他就是本該死的,但卻跳淮水而活的鄧當。

    他既然沒有死,那他的故事自然還在繼續。只是可惜,鄧當到底是一個小人物,肩負不了承擔歷史敘述的主體。

    於是,鏡頭轉到了所謂的大人物,所謂的時代熱點下。

    ……

    共和三年,三月初六日。濟南,東平陵。

    城內的酒肆內,不斷有遊俠一類的人物正喝着酒,吹噓着今日在西市口的見聞。

    他們都在說着一件事,那就是濟南相曹操在西市口將歷城東鄉的土豪地頭給挨個砍了人頭。

    而在此時,酒肆內正有一遊俠,是這樣說話的:

    “曹相殺得好啊。那些東鄉的劣豪,我看早就該死了。我不知道聽了多少次,東鄉那邊被這些人逼得賣兒賣女。蛾賊那幫人沒殺得了他們,反倒是那些土豪卻破了他們家。可恨。”

    當這名遊俠還要再說的時候,邊上的一名夥伴已經用手拉着了他的下襬,讓他看周邊。

    果然,許是他說了蛾賊這個詞後,酒肆內其他一些也是遊俠打扮的就把眼睛撇了過來。

    這遊俠當即就知道自己是犯了忌諱了,忙換了個話題:

    “哎,這曹相哪都好,一來咱們這先是搗淫祠,又是懲劣豪,哪一樣幹的不是大快人心。就是有一點不好,就是開始要禁酒了。”

    說完遊俠喝完這杯中物,然後帶着友人匆匆走了。

    這遊俠帶着友人在附近繞了幾個圈,然後突然跳進了一處土坑裏屏息不出聲。

    果然,從上面街道上就匆匆走過幾個人影,正是剛剛在酒肆裏的。

    看着遠去的幾個人都是斜挎長刀,那遊俠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他邊上的友人再忍不住道:

    “元直,不是我說你,你就不能管一管你這好言惹事的弊習?跟你東來的這一路,我是真命大,才能陪你到這濟南。”

    那叫元直的,姓徐名福,是潁川長社人。

    本來是長社一帶的遊俠兒,在當地也是體面人物。但三年前,泰山軍在潁陽之戰後北上打下了長社。

    徐福的一些伴當覺得泰山軍能成事,在泰山軍入城後就投軍了。本來他們還拉着徐福一起的,但徐福討厭自己的小兄弟們對泰山軍過於推崇,感覺到了自己往日的威嚴被冒犯,在批了一通泰山軍什麼也不是後,就走了。

    之後漢軍果然反攻,泰山軍倉皇撤離長社。而自己的那些小弟兄們大部分不願意離開家鄉,就逃回了長社。

    但漢軍入城後,並沒有安堵四民,而是開始清查賊佔時期通敵之人。就這樣,徐福的那些個鄉黨就這樣被人出賣,全部被漢軍斬首了。

    這下子徐福坐不住了,他要爲自己的鄉黨們報仇。

    於是,在經過半年的準備,他帶着僅剩下的人手襲殺了出賣鄉黨的叛徒,滅其一門。

    在犯下這麼大的案子後,徐福自然只能逃離長社。他不想投靠泰山軍,因爲他覺得自己鄉黨們的死,泰山軍是有巨大責任的。

    於是,徐福就和石韜兩人浪跡湖海,一邊給商隊做護衛掙點食,一邊去尋找機會。

    在之後,他們在一次陪護商旅的過程中,從這些商人口中聽得了濟南相曹操的事蹟。

    他們都說這個人唯才是舉,只要有才就是雞鳴狗盜之徒都會得到重用,於是他們就想來濟南碰碰運氣。

    聽得石韜的抱怨,徐福嘿嘿一笑,向着那些錯過去的遊俠衆吐了口水,乜道:

    “乃公怕他們?乃公手中劍,便是來十人都不夠我殺的。我是擔心他們血濺了我的草鞋。”

    石韜已經習慣了徐福的遊俠性子。

    他和徐福其實是完全兩種性格的人。他穩而徐福急。他好文謀而徐福鬥狠。但他兩卻又都是一類人,那就是義氣當先。

    即便知道爲鄉黨們復仇會讓自己二人陷入絕境,兩人還是義無反顧。

    現在,石韜就在思考着,他對徐福道:

    “看來是你說了那蛾賊兩個字惡了這些人。”

    徐福滿臉無所謂,他不理解道:

    “我罵了蛾賊,和他們有什麼關係?至於抄刀子來和我搏命嗎?之前就聽說青州人性子烈,一言不合就拔刀,我看此言不虛。”

    石韜撇了眼徐福:

    “原直,你要好好讀書,再不濟也要多思多想。你知道這裏是哪嗎?是濟南啊。那些泰山寇來自哪裏的?就是來自濟南。你說泰山軍多少人,濟南人多少人呢?這哪家不是和泰山賊沾親帶故的?你罵蛾賊,不當着別人臉罵嗎?”

    徐福這才恍然,嘿嘿一笑:

    “對對對,乃公是得多讀書了。沒看咱把名字都改了嗎,就是要洗心革面,棄武從文。”

    石韜是真的相信了徐福這話,居然正經的對徐福作揖:

    “是,你叫徐庶,徐元直,不再叫徐福了。”

    然後就聽咱們的徐庶一個勁在笑。

    石韜無可奈何,不過卻也提醒道:

    “你說那曹操是個有想法的,但從現在看,這曹操甚至連東平陵還沒掌控呀。不然怎麼還會有那麼多心懷黃巾的遊俠招搖過市呢?”

    徐庶聽了這話,呆了一下,覺得石韜說的很有道理。

    於是徐庶急了:

    “那咋辦。咱們花光了錢才來到濟南,不投曹操,咱們後面怎麼辦?”

    石韜臉色一窘,只能安慰徐庶:

    “沒事,咱們先去投,看那曹操到底識不識貨。”

    就這樣,二人因爲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不情不願的走向了曹操設在西市的聚賢館。

    這處館閣據說是從之前驛舍擴建來的。

    二人都不認得路,還是找了本地一個販柴的問了。

    那販柴的一聽這兩人問聚賢館,就來了精神。不僅給二人指了路,還煞有介事的告訴二人:

    “你們可知道,三年前那館閣發生了什麼?”

    看着老漢語氣這麼森寒,徐庶忍不住搭腔:

    “是發生了什麼?”

    然後就見那老漢張牙舞爪:

    “三年前,太平道的沖天大將軍就是在這裏將郡寺的人殺得血流成河的。當時那個殺啊,據說第二天街道上的血是三天三夜都沒流幹。而且,這全部都是沖天大將軍一個人所殺。就是因爲那裏殺場沖天,之後就沒人願意在那裏過驛了,所以才被新國相用作了聚賢館。”

    聽了老漢的講述,徐庶和石韜是面面相覷,宛如在聽大槐樹下的家翁在講故事。

    二人自入東平陵後,就不斷聽各色人講着這樣的故事。

    甚至還有幾個好事的人,領着這兩個外地土錘來到東城門下,然後給徐庶和石韜指着城牆上的兩處窪坑,自豪道:

    “看到沒有,那就是沖天大將軍留下的指印。我那晚親眼看到,那沖天大將軍就是手插着城牆,翻過去的。這就是沖天,懂了嗎?”

    當時徐庶和石韜就已經感覺自己在聽神話了。然後又看到另一波幾個外鄉人也被東平陵的本地人拉來看,二人才覺得這是可憐的青州人在吹大氣。

    騙誰呢?咱潁川人這麼聰明,能被你們這些東夷土錘給騙了?

    但其實二人不知道的是,當日曹操帶着三千軍勢從東平陵西城入城後,專門穿城而過看了這處手指印。

    當時夏侯淳見這種東西平白長了人家威風,就要讓人抹掉。但被曹操給制止了。

    甚至,之前張衝打破東平陵,在郡國署寺下射出的三支箭矢也被曹操保留了下來。

    其意未可知。

    徐庶和石韜二人又聽了一會老漢的故事,然後就在老漢的指引下走到了聚賢館那裏。

    但在距離聚賢館還有一段路的時候,那老漢卻怎麼也不願意走了。

    徐庶問老漢爲何?

    老漢複雜道:

    “俺老漢當然知道這聚賢館是幹什麼的。你們兩人去那,肯定是要投那拆祠戶的。到時候你們這些人還是要去打黃巾兵的。哎,現在世道是變了。要是當年泰山軍和太平道還在,就是打死老漢也不會帶你們來這裏的。”

    這下子徐庶奇怪了,他問道:

    “老漢,這泰山賊,太平道,黃巾兵不是一回事嗎?這有啥區別。”

    誰知老漢聽了這話,直接噴了徐庶:

    “賊什麼賊?泰山軍要是賊的話?那天下還有好人嗎?他們當然不一樣。以前吶,對咱們這些窮漢最好的就是泰山軍,以前他們在的時候,這片地方的地頭哪個敢欺負咱們?白天欺負我們,晚上就要被泰山軍的護田兵給破了塢壁。”

    老漢似是在追憶着過去,然後嘆了口氣:

    “然後就是咱太平道,也爲咱們做主,但也有欺負咱們的,非讓咱們出什麼入教錢。但後來泰山軍走了,太平道也走了,就留下了黃巾兵。那些人啊,是真的壞。也是出自咱們苦人的,但和那些豪強連在一起欺壓我們。所以你們去投拆祠戶,咱老漢沒意見,就給你們領個路。但那裏絕不要去的。”

    這個時候,石韜問了句:

    “老漢,你說的拆祠戶是濟南國相曹操嗎?”

    見這人直接稱呼曹操,老漢還高看了眼石韜,笑道:

    “就是他,這人也算是半個好人。雖然比泰山軍差點,但比其他當吏的好太多了。咱們這濟南苦啊,苦就苦在這祠堂特別多。各家巫師輪流來你家讓你出錢供奉鬼神,真正是要扒皮抽髓。原先泰山軍在濟南國東邊一片,太平道在城裏和鄉野,所以這些巫師還不能如何,後面這兩邊一走啊,咱們濟南人是遭了殃了。”

    說到這裏,老漢還複雜起來:

    “再後來,去年拆祠戶帶兵來了東平陵。沒幾天就開始拆那些祠堂,除了那些風評好的,其他的祠堂都被平了。甚至一些民怨大的巫師都被沉了塘。此後,咱們就叫他拆祠戶了。”

    石韜默不作聲,而徐庶卻問起了其他事:

    “你說那些留下的黃巾兵在城裏也有嗎?”

    這個時候老漢才知道怕,忙看了下四周,見沒人,才小聲道:

    “你們可別說出去。這些黃巾兵啊,其實就是一些遊俠,與齊國那片的黃巾兵勾結,專做欺壓咱們的事。你們要是遇到那些拿刀的,可要離遠一點。別看你們要投靠拆祠戶,但要是得罪了這些人,誰也救不了你們。你們是沒看見,之前拆祠戶的一個手下在外面喝酒,得罪了這些人,被這些人直接砍死了。然後呢?那拆祠戶呢?啥都不敢放。還讓下面不要再喝酒了。”

    聽到這裏,石韜已經明白這老漢也就是尋常風聞的見識,平日裏捕風捉影,隨便串起來講講。

    那曹操怎麼可能會因爲一個手下喝酒惹事就禁酒呢?石韜淺淺一分析就猜到那曹操應該是囤積糧食,才打擊酒業。

    見已經在這裏耽擱時間這麼長了,石韜就要拽着徐庶走。

    但這個時候,徐庶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也是他心中一直以來的問題:

    “老漢,那泰山軍真的都是好人嗎?”

    老漢斬釘截鐵:

    “是的,他們是老漢見過最好的人。雖然他們現在離開了,但老漢相信他們還會來的。到時候,咱孫子也長大了,非得讓他入泰山軍。這樣,咱們家再也不會被欺負了。”

    於是,徐庶沉默了。

    他不知道老漢爲何這麼放心,明明他們兩人是要投曹操,而泰山賊是鐵反賊。難道他就不怕二人高密,然後將這老漢抓起來嗎?

    此時的徐庶並不知道,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如老漢一般所想者,又豈是他一人?真要抓,抓的完嗎?

    最後徐庶被石韜拉着走了,他們來到聚賢館前的水井,先是搖水上來簡單清理了一下,然後就從包袱裏找出一身乾淨的衣服。

    兩人都是有一定基礎的寒門單家,比上不足,但比那些泥腿子可強多了。

    簡單收拾一下,換上新衣,二人就準備去投帖。

    就在徐庶拿着自己和石韜的拜帖走向聚賢館時,石韜拉住了他。

    石韜一臉認真道:

    “要不咱們去投泰山軍吧。”

    徐庶聽到這麼突兀的話,手上的兩塊竹符都驚得掉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