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從容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請叫我陳總長字數:4542更新時間:24/06/26 16:51:27
    「殺!」

    隨着中山國兵中軍大纛的倒塌,各路中山國兵全線崩潰。

    原先在南路還在抵抗的劉氏部曲,看這幅場景,哀嘆一聲,也帶着精銳部曲撤走了。

    中山國兵已經失去了最後一口戰意。

    到處都是丟盔棄甲,到處是痛苦哀嚎。

    但很快,取代這些的是三路泰山突騎的歡呼雷動。

    望着漫山遍野潰逃的敵軍,這些武士們探馬就去取自己的功勳。

    而於此同時,張衝帶着趙雲等一干突騎也追蹤着孫堅的蹤跡,來到了一片小樹林。

    在這裏,他們看到了已經坐死的臧旻。

    看着端莊坐在老樹下的臧旻,張衝直接就一怔。

    他見過很多漢軍統帥,有皇甫嵩、有黃琬、有張溫,他們也都不畏死,但卻沒一個能讓張衝有現在這般感慨的。

    臧旻的死給張衝一種感覺,就是他死的非常從容。

    雖然他不知道臧旻爲何如此,但不妨礙他對此敬重。人們都說死亡是人類最大的事情,所以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自然懷着某種特別的情緒。

    似敬畏、似恐懼,似不屑,但能如從容者,卻非常少見。

    頗有點後世,王陽明坐死前所言的,此心光明,夫復何求?

    但人家王陽明是大哲,這臧旻也能有如此境界?所以張衝看不懂。

    對於臧旻這人他是非常好奇的,因爲從關羽那裏他聽了很多北疆的故事。而對於此人,關羽的評價就非常高。

    他說此人爲國之柱石,雖古之名將也不如。

    但更多的關於此人的信息,他就不知道了。他倒是知道此人的兒子臧洪,是漢末一偉君子。能有這樣的兒子,也許這父親也是類似的吧。

    在張衝還在這想的時候,常雕已經下馬上前要割臧旻的頭了。

    但他還沒動,就被張衝喊住了,他指着臧旻的屍體道:

    「此公是個豪傑,爲北疆黔首百姓做了不少事情。所以雖與我爲敵,但卻配的上以禮相待。他能得部下死力,又報效北疆沙場,是個好軍人。這樣……」

    張衝沉吟了一會,便道:

    「子龍何在?」

    人羣中稍微後面一點的趙雲聽到姐夫喊,立馬高聲應答:

    「末將在!」

    然後邊上的幾個橫撞將就給趙雲讓開了一條路,讓趙雲能走到張衝旁邊。

    張衝看了一眼一身血污的趙雲,命道:

    「子龍,你後面從此人投降的扈兵中點個二十人。我會爲此公準備一副棺木,還有路費兩金,路憑一副,然後讓那二十人扈兵送此公的棺木回鄉安葬吧。」

    見趙雲在聽,張衝又點了兩句:

    「戰陣之上,各扶其主,各有一忠。念其忠志之故,惜其英才義氣,故用此心。你可明白?」

    趙雲忙不迭點頭,意示聽到了。

    見張衝已經交待完,邊上的郭祖已經帶人查看了臧旻屍體邊上的痕跡,然後向張衝稟報:

    「渠帥,現場除了已經燈枯的臧旻,應該還有三人,從腳步來看已經往東邊去了。我現在就帶人去追。」

    對於郭祖的主動請命,張衝想了想還是說算了。

    畢竟只是走了三人,又能如何呢?

    還有更重要的事要等着他做呢。

    於是,張衝讓人帶着臧旻的的屍體就往回趕了。

    在路上,張衝讓趙雲走在他旁邊,看着羞澀的小舅子,張衝問了一句:

    「剛剛爲何不走在我邊上呢?」

    趙雲摸着腦袋,羞赧一笑,說了句:

    「在場那麼多大將都在,我怎麼能湊上去呢?」

    張衝扭頭看了眼趙雲,問道: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趙雲點頭,真誠講:

    「我本來就覺得靠姐夫太多,要是在這會再不知進退,軍中不知道要說什麼閒話了。」

    張衝噗嗤笑了一下,看自己小舅子這麼天真,他忍不住教道:

    「子龍呀,你真的讓姐夫怎麼說你。軍中確實重資歷,但更看重的是能力。關校尉的故事你可知?」

    趙雲知道自己姐夫說的關校尉就是軍中第一大將關羽,趙雲作爲武人自然是對關羽的雙雙氣魄欽佩的,只是他還真的不知道關羽的故事。

    於是,張衝就告訴趙雲:

    「雲長當年遇到我的時候,那會我還是一個只有兵千餘的泰山小勢力。但即便如此,當時我軍中也是戰將如雲。但你知道嗎?當我遇到雲長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此人是我這一生的臂助,所以我不顧軍中輿論,將他超拔領一軍,一躍而爲軍中數一數二的大將。當時,沒有人不反對的。但你再看現在?軍中對雲長哪個不服氣的!」.q.

    說完,張衝看着趙雲的臉上浮現出羨慕、複雜、躍躍欲試的情緒,想了想決定直言道:

    「子龍,你也是如此。我雖然是你姐夫,但自我看你的第一眼起,我有了看當年雲長一樣的想法,那就是你是我一生的臂助,未來必是我泰山軍的庭柱。所以不要自覺什麼流言蜚語,你要明白一點,當你足夠強,原先的詆譭都將成爲讚美。但前提是,你要在一開始就要頂住詆譭,抓住機會,成爲強者。你明白嗎?」

    見小舅子若有所思,張衝很滿意,果然,咱們的趙子龍怎麼會是一個愚鈍的人呢?

    但就在張衝覺得趙雲是有所悟的時候,卻聽趙雲問了這麼一句:

    「姐夫,我問你一個問題,那就是你能打幾個?」

    張衝沒想到趙雲突然問起這個。

    趙雲看姐夫疑惑的看着自己,以爲自己沒說清楚,便解釋道:

    「姐夫,此前你帶橫撞將衝陣的時候,我都看到了。那是怎麼的十蕩十決,橫勇無敵。所以我就好奇,你能打多少個。因爲我好像看你手下都是無一合之敵。」

    果然,此時的趙雲還是一個簡單的武夫。武藝更是他感興趣的。

    張衝無奈,有點不想搭理趙雲,就隨手給他比了一根手指。

    趙雲疑惑:

    「打一個?」

    但卻聽得張衝悠悠道:

    「你姐夫能一直打!」

    」嘶!」

    很快,張衝帶着一衆橫撞將們返回到了戰場。

    此時,戰鬥早已結束,不斷有人將串好一列的俘口遷往到一處集中。這個過程中自然有辱罵,但一些踢打的倒是不多。

    這些牽送俘口的泰山突騎們看到張衝過來,各個歡呼敬禮,贊渠帥又一次帶領他們走向了勝利。

    至於那些原中山國兵們則垂頭喪氣,甚至都不敢擡頭看一眼張衝。

    不是張衝樣貌有多恐怖,而是全身浴血的他即便什麼話也不說,隻立在馬上就有一股懾人心神的氣勢。

    這會越來越多的突騎們看到了張衝,他們紛紛走過來,圍着張衝高呼:

    「渠帥,萬歲!」

    「渠帥,萬歲!」

    聲若雷霆,連綿不絕。

    一旁的趙雲也見識到了自己姐夫在軍中到底是何等的權威。

    在衆人的簇擁中,張衝來到了一片帳幕區。

    這裏剛被平整過,四面又以帷布圍着,不時有一些有品秩和身份的俘口軍吏被壓到了

    這裏,顯然是等張衝回來後點驗。

    上午的時間從來過得飛快,就在剛剛好像還是清晨,這會就已經日頭高上了。

    但四月的日頭並不討人厭,反讓剛大勝後的泰山軍突騎們暖洋洋的。

    但相比於他們的暖意,被壓入到大帳的漢軍軍吏們卻手腳冰涼。

    他們弄不懂這些泰山軍將他們押出來的意思。

    但他們真的不知道嗎?只是不敢去承認。

    因爲但凡是他們贏了,他們要吸納中山國兵的俘口也必然會將這些軍吏給押出來,然後統統處決。

    這樣才能方便掌控新附的降兵。

    正因爲他們懂,所以此刻才如墜冰窖。

    不一會,在衆吏士歡呼中,張衝掀帳走了進來。

    在這裏主持的馬武看到渠帥來了後,忙上前行禮,之後就將渠帥迎到了軍榻。

    這軍榻是剛剛從中山國相臧旻那裏繳獲來的,正用在此時。

    張衝沒脫衣甲,就大馬金刀的坐在軍榻上。

    看着下面一衆低頭的漢軍軍吏,還有一個桀驁不屈的,正昂頭怒視着他。

    張衝都沒有理會,從案几上拿起一布就開始清理着衣甲上的血跡。

    此時由鄧大將親自打造的鏡面甲,這會已經滿是血污,不及時清理的話,血液中的酸性物質會腐蝕甲冑,所以張衝歇下來後就第一時間清理甲冑了。

    因爲後背不方便清理,張衝喊邊上的郭祖來幫忙弄。

    這時候,守在外面的橫撞將趙儋端着一盆熱氣騰騰的羊肉走進來了。

    這肉香味太濃了,將下面一衆跪着的漢吏是饞得不行。

    就是那個昂頭怒目張衝的俘將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盆肉,嘴巴不自覺的抿了抿,然後又復爲之前那不屈樣。

    趙儋端着肉呈給了張衝,還道:

    「渠帥,弟兄們煮了一批羊,別說味道是真的好。聽說還是那臧旻專門從草原換來的,香的很。」

    知道張衝要說什麼,那趙儋還補充了一句:

    「渠帥,弟兄們都有,這是給你的。」

    跟着張衝久了,這些橫撞將們都知道渠帥是弟兄們不吃,他不吃。弟兄們吃什麼,他吃什麼。

    果然,聽到這話,張衝哈哈一笑,聞了一口肉香,先是撕下一塊肉給趙儋,笑罵道:

    「阿儋你這斤兩還差些,這肉拿來你肯定是一口還沒吃過,這肉給你。」

    趙儋見被渠帥拆穿,訕訕一笑,也接過了羊肉。

    然後張衝就又撕下一大塊傳給了郭祖。

    郭祖不客氣,饞肉的很,忙接過來顧不得燙就咬了起來。

    但他那粗豪樣子,直接引來一聲冷笑。

    卻是剛剛那不屈漢吏,扭着頭怒目罵道:

    「我道泰山軍都是些什麼人物呢?原來不是伙伕就是蠢豬,便是那聞名天下的沖天大將軍,也不過爾爾。」

    此人的話惹惱了郭祖,他肉也不吃了,回罵道:

    「你這等敗軍之將也敢饒舌?你不怕死嗎?」

    許是正等着這句話,那軍吏扯着脖子,嘶喊道:

    「死有什麼怕的?或重於泰山,或重於鴻毛。我受漢室大恩,就是一死又能如何?到時候留名青史也是佳話。」

    郭祖聽了這話,反倒不氣了,這不怕死的,都是能讓人敬重的。

    就好像剛剛渠帥不就是說那臧義是個從容赴死的好漢子嗎?看來這人也是。

    就在郭祖心裏浮現幾分敬重的時候,邊上的張衝正不緊不慢的咀嚼着羊肉。

    這羊肉的確不錯,香、嫩、潤。

    下面的那個漢吏見做主的張衝這幅樣子,心裏也急了,正要再說幾句。

    這時候,邊上的郭祖突然向張衝求情了:

    「渠帥,我看此人不凡。你看在場衆人皆碌碌,唯有此人不屈昂揚,有股英雄氣。我看這人是我道中人。」

    張衝聽了這話,又嚼了一塊肉,然後把桌上的布又扔給郭祖,示意他繼續給他的甲冑保養。

    這時候,郭祖哪還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忙接過布就低頭老實的擦着鏡面甲。

    不過郭祖也有點不服,嘴裏還囁喏着:

    「這就是好漢子嘛,有何說不得的。」

    張衝壓根就不理這夯貨,腮幫子嚼着肉,就在大帳中掃視,然後他就點着一破爛甲衣的俘將。

    此人冠發全失,矇頭垢面,一直低着頭,身體還在微微顫抖,顯然已經嚇得喪了魂了。

    張衝點着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你可願意上來和我一起吃這羊肉?」

    在場的人都驚呆,那些俘將紛紛看向了這人,完全不明白爲何那賊頭要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

    此人不過一個外郡將,何德何能比他們先一步?

    那個人也有點呆,但他不傻,忙磕了一頭,對張衝恭敬道:

    「罪將願意。」

    那邊低頭擦着甲冑的郭祖,聽此人這般沒有骨氣的話,撇了撇嘴。

    真是個孬慫。

    隨後張衝就將羊肉遞給了此人,然後這人恭敬收下後,就狼吞虎嚥起來。

    這下子,另一邊不屈漢吏再一次惱了,罵道:

    「賊就是賊,募的都是一些不忠不義之人。呸。」

    但他這個呸還沒呸完,一根羊棒骨就砸了過來。

    直接將此人砸了個趔趄。

    卻是張衝再不耐此人,罵道:

    「就你也在我面前演好漢。就你也配辱罵我弟兄們?剛剛他不是要留名青史嗎?阿儋,來,將這人拖出去斬了。」

    這下子,那不屈漢子哪不知道自己演砸了,嚇得委頓在地,嘴裏哀求道:

    「不是這樣的,我王政也是好漢子。殺不得好漢子的。」

    但說這些沒用,不一會他就被拖了下去,哀嚎聲就這麼結束了。

    只留下剛還嚼着羊肉的邋遢漢吏,和一衆噤若寒蟬的俘口們。